时不过午,摄政王是唯一一个拿到了顾家公子所抛绣球之人之事已然散开。
御书房中,年仅十岁的小皇帝板着一张稚嫩的脸听了宫女的回报,愤然地将手上的奏折扔到了桌子上。
“朕就知道,摄政王她其心不轨!”
小皇帝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也就不明白了。
母皇怎么会在临终前授命她的这位九姨母担任摄政王,这不摆明了给她添麻烦吗!
“上将军离开多久了?”
低气压盘旋在御书房中,下方宫女诚惶诚恐地回道。
“回皇上,上将军出宫已有一刻钟了,看她离去的方向,似是去了国师府。”
小皇帝张开了嘴,想要召顾庭颂回来的话却堵在了喉间。
国师,上将军,这俩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前有摄政王野心勃勃,权倾朝野,她若再失了这两人支持,皇位怕是更不安稳。
所以就更不能让顾家和摄政王联姻了啊!
犯愁的小皇帝薅了一把头发,稚嫩的脸庞板得越发严肃,气闷道。
“去永宁宫,找皇祖父。”
“是。”
国师府,观星阁,顾庭颂豪迈地坐在案前,环视了眼四周那几乎可以与废墟相提并论的景色,啧了一声。
“听说,摄政王半个月前又拆了一次国师府?”
位于竹帘之后的万俟星音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言道。
“还未来得及修缮,让上将军见笑了。”
缥缈嗓音似从虚无中而来,又好似要归于虚无中去。
顾庭颂其实并不喜欢她身上这些神神叨叨的特质,但为了自家儿子,便也忍了。
“无妨,我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只要这位摄政王不想着篡位,引起动荡,她做什么都与她无关。
“我来是想告诉你,绥之开口了,就在今天早上。”
话音刚落,帘后传来一声像是松了口气般的叹息,令顾庭颂凝了凝眸。
“那便恭喜上将军了,得偿所愿。”
万俟星音嗓音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水,好似刚刚那声叹息是幻觉一般。
“既如此,你之前所说的”
“上将军不必纠结这些,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抑或者,早已经发生了。”
顾庭颂皱起眉头:“你说清楚些,别跟我论这些虚的。”
万俟星音拨弄了下面前的棋盘,缓缓摇头。
“我所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上将军了。”
“你!”
别看顾庭颂宠儿子有一手,但其他时候她脾气实在不怎么好。
要知道,国师府第一次被拆可就是她干的。
“大人,玉露楼传来了消息。”
观星阁外响起一道童的声音,顾庭颂听到玉露楼这三个字后当即看了过去,万俟星音唤人进来回话。
“见过上将军。”
道童恭敬行礼,顾庭颂不耐烦地挥手道:“别废话,玉露楼里怎么了,我儿可还好?”
“上将军勿急,顾公子无碍,只是最终抢到了绣球的,是摄政王。”
顾庭颂闻言一个挺身便站了起来,眉头紧拧。
“你说什么?”
道童将玉露楼中的情形细细道来,顾庭颂在房中来回踱步,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焦躁。
绥之怎么会和摄政王扯上关系的!
“国师,今日便先告辞了,还有些疑惑,待改日我再来找你探讨。”
顾庭颂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影中带着仿佛要上阵杀敌般的肃杀。
万俟星音的嗓音紧随其后:“上将军慢走。”
观星阁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常年侍奉在万俟星音身边的小道童疑惑地抓了抓脑袋,思来想去还是问了一句。
“大人,您说那摄政王,到底什么意思啊?”
明明之前来国师府闹得那般疯狂,现在却又这般作为,当真是令人想不通。
隔着那张竹帘,缥缈嗓音散了出来。
“三十六计之十六。”
小道童琢磨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开口:“欲擒故纵?”
玉露楼,抢绣球抢了个寂寞的诸位贵女们纷纷要个说法。
但她们明显不太敢得罪摄政王,便将矛头对准了顾绥。
顾绥抬手压了压眉心,牧九辂刚刚的行为已经让他够烦躁了,这些人还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都闭嘴!”
矜贵公子一声怒喝,就连他身边的岁聿和云暮两人都惊了一瞬。
“绣球,我扔了,至于没抢到,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顾绥睨着下方的人冷冰冰地说道,原本还叫嚣得厉害的几人被震慑到些许。
此时此刻她们才回想起来,高楼上的这位,可不是京中那些闺阁公子,而是可以面不改色下令屠城的少年将军。
眼见这些人总算消停了,顾绥又看向对面的牧九辂,咬牙道。
“至于你刚刚的问题,我想不想嫁人你不知道?”
牧九辂挑了挑眉:“本王和顾公子又不熟,怎会知晓?”
不熟?
很好。
顾绥的气焰又被挑起三分。
他抬手便扯开了让他行动极其不方便的披风衣带,气势汹汹地顺着回字形的走廊阔步走出。
“公子!”
岁聿和云暮连忙唤道,有些不明白自家公子要做什么。
结实脚步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音越来越近,牧九辂依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那颗绣球。
直至耳边响起一道忿忿的嗓音。
“还我!”
修长的五指直冲绣球而去,牧九辂却向后上方抬了抬手,脚下不经意地向前探出几分。
抓了个空的顾绥一个重心不稳,便向前栽去。
身体比脑子还快上几分的顾绥并没有完全跌入对方怀中。
他用右手撑住了宽大的椅子,左手再次向前抓去。
却只见彩色的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绣球转眼间就从牧九辂的右手移到了左手之中。
与此同时,牧九辂重心后移,那张沉重的檀木椅向后翘起几分。
半个直角的弧度终令虚扶其上的顾绥砸了下来,馥郁的香气令他有一瞬的失神。
摄政王唇角挑起一抹恶劣的弧,嗓音玩味。
“如此投怀送抱,还说不想嫁,顾公子心口不一啊。”
顾绥愤然地抬起了头,气得脸色都有些扭曲起来。
“牧九辂!”
“你别太过分!”
“本王不过是守着自己的东西不被抢走而已,何来过分之说?”
顾绥简直要被她的理直气壮气死了,从她身上站起来之后恶狠狠地开口。
“这是你自己抢来的绣球吗,你也好意思!”
“过程如何不重要,最终的结果便是这绣球在本王的手中,接下来与顾公子一战,本王定会亲自出手。”
牧九辂重新将椅子坐正之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中的绣球,像是挑逗,又像是激怒。
怀抱双肩的顾绥深吸了两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她现在态度如何,目前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最初预想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如果一定要成婚
“只是,今日本王身体不适,不宜动武,这第三关的决斗就改日再说吧,等什么时候本王按照规矩赢了顾公子,再娶顾公子进门。”
顾绥刚冷静下来的情绪又一次被挑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故意的?报复我?”
牧九辂对上他的视线,眸中萦绕着一缕疑惑。
“本王说了,本王与顾公子并不熟,何来报复一说?”
顾绥心下一凉,如果她是记恨当初他的分手,那他可以解释,可以弥补的啊,为何一定要这样。
难道说,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她说的不熟,实际上是指她和顾绥之?
想到这儿,顾绥心下熨帖许多,他缓了缓自己紧绷的神色,轻声说道。
“牧九辂,我是顾绥。”
“顾公子何时改了名字?”
牧九辂语气间的疑惑更重了,顾绥面色一僵,浑身都泛起了一股凉意。
“你你不认识我?”
顾绥的声音有些颤抖,牧九辂斜支下颔,嗓音淡淡。
“顾公子威名震天下,本王还是知道的。”
“不是这个,你不认识顾绥?”
牧九辂挑起了眉头,却没有说话,良久的沉默令顾绥心下最后的一丝期待也破灭了。
“那你为什么要抢绣球?”
顾绥黯然问道,牧九辂向后靠去,眉眼间的那丝玩味转瞬间退了大半,换之以难以消融的冷漠。
“顾家的二十万大军,本王不许她们落到任何其他人手中。”
“你”
顾绥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没有了厚实披风的遮挡,这冬日里的寒风尤其刺骨。
“你不想和我成婚,但你又不想别人娶到顾绥之继承到顾家军,所以才毁了两个绣球,又抢到了最后一个?”
顾绥轻喃着,低垂的眉眼遮住了他眸中流转而过的震惊、讶然和失落,似落雪般轻凉的嗓音却无处躲藏。
牧九辂没有回答,手中的那颗光滑绣球却不知缘何出现了几道皱痕。
她想要做些什么,然而,过去三百多天积攒下的怨念和不甘,让她压制住了心下的那抹冲动。
“你不认识我”
顾绥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那一瞬,牧九辂的心剧烈收缩了下,睫羽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的前两颗绣球都是主动扔向自己的,牧九辂心想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只要
“但我认识你啊。”
还不等牧九辂说些什么,顾绥坚定了自己的语气。
“能追到一次,就能追到第二次,牧九辂,我会让你认识我的。”
牧九辂轻启双唇,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是吗?”
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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