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长身而起,面容冷漠地走向李谨言。
门外守着的两名亲兵听到动静后立刻冲进来,宛如两尊门神一般守在门内。
虽然不认为裴越会做什么疯狂的举动,但是李谨言毕竟没有经历过生死场面,面对亲手杀过人又在生死边缘打滚过的裴越,他情不自禁地起身后退,抬手指着裴越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裴越来到他面前站定,咬牙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李谨言硬撑着说道:“我今日此来是为你着想,你方才的态度是待客之道吗?”
“客?”裴越冷笑一声,手指捅在他的脸上怒道:“你只是一个王府长史,谁给你的胆气来谋夺勋贵产业?高祖曾言,长史掌王府之政讼,辅相规讽以匡王失,率府僚各供乃事,而总其庶务焉。说白了,你能管到的地方只有王府之内,出了王府你便与百姓无异。你不在王府内替大皇子效力,反而跑到我府上行此无耻之举,真是可笑之极。”
李谨言有些慌乱地道:“莫要胡说,我只是替人传话,何时要谋夺你的产业?”
裴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强行带他往外走,冷笑道:“传话?很好,我这带你去找人评评理。”
“放开我!裴越,你疯了不成?”
李谨言拼命挣扎,然而他常年养尊处优,怎会是每日勤练武艺的裴越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拖向门边。
裴越怒发冲冠,语调严厉地吼道:“走,我们这就去面见陛下,请陛下来看看,亲王府上的长史居然要替商贾传话,这大梁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这话一出口,李谨言登时脸色惨白,眼神惊骇欲死。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着,然后快速说道:“我今日不是替商贾传话,是王爷对首阳山的煤矿有兴趣,见你快要支撑不住,才想帮你一把!”
裴越眼神一动,动作却不肯放缓,继续拉着李谨言走出偏厅,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大皇子是陛下长子,极受陛下宠爱,难道还缺银子使?一定是你这小人收了商贾好处,想要同他们合谋夺取我的产业,今日就到御前说个分明,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人能不能蒙骗圣人!”
李谨言只觉浑身发软,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平时的雍容气度消失得无影无踪,仓惶道:“确实是王爷吩咐我来这里找你商议,李某不过是个长史,哪里有胆子假借王爷名义行事啊?”
裴越闻言松开手,任由李谨言瘫坐在地。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幻不断。
犹豫、愤怒、悲痛,最后隐隐流露出一抹畏惧。
李谨言将这些情绪尽收眼底。
裴越喘着粗气,眼睛微微发红,半晌方道:“果真是王爷想要商号和首阳山的煤矿?”
李谨言连忙点头道:“千真万确。裴越,王爷只是想帮你一把,绝非是要占你的便宜。实话告诉你,如果你继续这么硬挺着,商号和煤矿都要砸在自己手里,莫说赚钱,最后定然会赔得一干二净!王爷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裴越示意亲兵将他扶起来,在庭中面色焦躁地踱步。
李谨言方才被吓个半死,此刻见裴越这般进退维谷,心中忽然明悟:敢情这小子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可笑自己还想那么多,早知道直接将王爷抬出来,说不定他就服软了呢?
裴越忽地止步,盯着李谨言又问道:“你没骗我?真是王爷让你来的?”
李谨言轻哼一声道:“李某身为王府长史,当然是帮王爷办事。”
裴越拉下脸道:“我信不过你。”
李谨言皱眉道:“你待如何?”
裴越犹豫片刻后,咬牙说道:“如果真的是王爷想要,那就请王爷自己来找我,免得我被人诓骗还不知道。”
李谨言本想说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指派王爷,但是想起方才这小子发疯的模样,不禁心有余悸,假装思考之后说道:“此事需由王爷定夺。”
裴越面露屈辱之色,然后躬身拱手道:“劳烦李长史回去请示王爷。”
“早这样不就行了?不知你好端端地发什么疯,哼!”
李谨言轻蔑地挥挥袖,狠狠瞪了裴越一眼才迈步离去。
谷</span> 待他走后,裴越缓缓直起身,看着庭中飘零的枯叶,双手负于身后,脸色十分平静。
叶七的身影从门后出现,缓步走到他身旁,轻叹道:“这人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
裴越嘴角微微勾起,摇头道:“他不是蠢,只是看不清形势。我曾听人说过,宰相府门前的猫儿狗儿都比寻常官员尊贵,更何况是一座王府的大管家?阿谀奉承早就迷住他的双眼,所以他觉得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耍手段。”
叶七有些担心地说道:“你将鲁王卷进来,最后怎么收场?”
裴越冷静地说道:“不是鲁王也有旁人。对方既然觉得已经掐住我的咽喉,但又不会将我掐死,总需要在合适的时候逼我就范。如今我好歹是个爵爷,又不是平民百姓,对方不请出分量足够的人物,我又怎会低头呢?”
叶七微笑道:“你之前的判断没错,他们最想要的还是首阳山的煤矿。”
裴越道:“方子不可能永远守住,有方子也得有煤矿才行。如果我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又凭什么跟他们斗?对了,孙琦他们走了?”
叶七点头道:“走了,说是回去筹措银子。不过我估计他们是被鲁王的名头吓住,不愿留在这里沾染上皇族的是非。”
见她脸上微露不忿,裴越便笑道:“不必太过苛求,毕竟他们不知道我的谋划。如今看似四面皆敌,谁都想插上一脚谋夺我的产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愿意拿出银子继续支持我,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借,也说明这些人值得相交。”
叶七没好气地说道:“你就是太善良,将来迟早会吃亏。”
裴越闻言脸颊有些发烧。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评价自己善良,饶是他见惯风浪也不禁有些尴尬。
叶七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裴越很聪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到早上发生的那件事,斟酌着说道:“叶七,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
“谷伯伯对我的婚事有些想法,之前与你说过。虽然我还没有想过婚事,但是谷家姐姐今年已经十七,总不能一直那样拖下去。”
裴越猛然闭口不语。
叶七转身面对他,衣袖无风自动,微笑道:“继续说下去。”
裴越实在不愿隐瞒这件事,最重要的是他和叶七一直坦诚相待,所以鼓起勇气将早上和谷蓁之间的对话简要复述一遍。说完之后,他闭上双眼,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然而叶七没有动手。
裴越悄悄睁开眼,只见叶七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语气平静地说道:“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但是叶七并没有表现出愤怒。
裴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没了?”
叶七伸了个懒腰,转身说道:“这世道就是如此,难道我还能逼着你不纳妾?早就与你说过,就算我们履行婚约,那个位子是我的,旁人只能做小。你若有本事让谷蓁做妾,那我自然不会阻拦,有什么麻烦你自己担着。”
虽然不是最好的答案,但是以叶七的性格来说,这样的回答其实便是默许。
裴越十分感动地说道:“叶七,我一定会努力的!”
“努力?你还想再找多少人?”听到这个回答的叶七终于无法忍耐,再度转身一脚踹在裴越的大腿上。
其实以裴越如今的武艺,这一脚还真的无法踹中他,因为叶七没有使出全力。但他仍旧没有闪避,满面笑容地受了这一脚,然后趁势朝后飞出去,很没有形象地贴在旁边的墙上。
叶七望着他有些无赖的笑容,又好气又好笑,一甩手一跺脚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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