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刚忙完从暖气房出来的男人下了电梯推开大门走出去,被冷风一激瑟瑟发抖。

    慢慢绕过小道走出公司,苦涩的看了一眼白日堆放小黄小蓝车此时却空无一物的人行道。

    只得苦逼的将身上的大衣领子竖起裹了裹。

    刚下过雨的江畔带着潮气,正是最冷的时候。

    这时候最是不好打车,刚好不考虑安全的话他也不想打车。

    反而想要借由冷风清醒一下,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好好结束自己的初恋。

    公司大门外是一条三岔口,而他要走的是最曲折的长坡。

    这条路蜿蜒向下会路过一座稍显陈旧的艺术馆,八年前的下午他曾在那跟人看了一场建筑展。

    当天经过他不大记得,那些展览物也没能怎么引起他的兴趣。

    只是记得两人曾经在介绍展览品的漆黑小屋内,静静坐着看完了一整个讲解影片。

    对方沉默看着那些东西的眼里有光,他也发现自己喜欢的就是跟对方这样的相处——不仅不讨厌对方的沉默,甚至连带的爱着对方的沉默。

    那一刻,像是寡言的对方内外兼有的孤独,治愈了他向内的孤独。

    漆黑的江面起起伏伏,像今夜消失的星星被揉碎了洒落其间,熠熠灿灿。

    陈玉斐想着往事望着江面发呆,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是非常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只不过对方虽然难得的跟他身处同一个城市,却再也没有了相见的理由。

    就在这会身后突然有了动静,想到附近流窜的小混混,他捏紧了提包。

    却从身后酒气中分辨出一股木质熟悉味道,来不及细想已经浑身一暖。

    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披在了肩头,陈玉斐忙回头去看。

    身后换了身行头的男人穿着件单薄的深色衬衫马甲,浑身酒气又揉着一股木质香。看不出是不是喝醉。

    站在黑暗里沉稳的像座露出一角的冰山。

    好整以暇系着领带,身姿挺拔,背头一丝不苟,明显精心修缮。

    对方英俊面目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沉默的很有压迫感,依然让他着迷。

    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吧,道谢吗?陈玉斐想着正打算开口。

    却突然被那人伸手用力拉进怀中一按,附身重重的含住嘴唇。

    喝醉的易辰光动作不像从前的沉稳,反而很是急躁粗暴,一手搂着他的腰部不停揉搓,一手死死按着他的后脑勺。

    “唔。”并未设防的他被对方轻易敲开了唇齿,一股浓烈的酒气带着对方特有的木质气息涌入鼻尖。

    快窒息的他感觉对方有力的舌头探入了自己的嘴里,强行勾起自己的舌尖摆弄。

    那股力道太过蛮横,让本就低烧不适的陈玉斐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不善此道的他还是第一次跟人接吻,感觉有些缺氧,想挣脱。

    可对方却变本加厉,趁机完全得逞后,甚至强行拽开了他衬衫的几颗扣子,突然一口咬了上去。

    “卧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随着雪白扣子崩落,刚喘口气的男人朝声音望过去。

    他的死敌齐郁正站在一辆骚红跑车边上,双手抓着手机。

    目瞪口呆的看着发小把自己当鸭脖啃。

    不仅如此手部动作还微微上扬,明显是在拍照!

    陈玉斐怒了:“齐狗你找死!”

    被喊齐狗的家伙穿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一身深色西装。

    没骨头似的懒懒靠在车边,伸手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晃晃手里的手机。

    笑的一脸痞气:“我要是不出声你俩这是要当场干起来?”

    这句太脏。

    气的陈玉斐脸上一阵青白。

    当即抬腿将人放倒在地。

    扭头就走。

    齐郁在身后不停喊:“诶诶,陈哥,你不想看看吗?你刚刚的表情真是要多销魂有多销魂。”

    陈玉斐捂着脖子懒得搭理他,朝后晃了晃中指,毫不犹豫继续走。

    很快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提醒:“小齐又忘了?喊爹。”

    操!

    齐郁是个极守约的人!做梦都想用钢镚砸死这臭嗨让他忘了自己的诺言!

    偏偏想起往事再看看地上捂腹的可怜发小,不情不愿的朝着离去的身影还当真喊了!

    “诶,陈哥!别走啊!爹!爹!你就是我爹!活爹!祖宗!把这家伙带回去吧!”

    “既能么么哒还能啪啪啪,送您府上任您处置!还能给俺当个小妈!”齐郁向来逗乐,这句讨好一股恒河孜然味,只觉得自己为了发小可真他妈能屈能伸,面对陈狗这穷的一批的臭傻逼也能低头。

    偏偏眼前人不理他,走的那叫一个干脆,齐郁毛了:“操!陈玉斐你个狗东西!滚回来!”

    清晨不过七点多钟,天色蒙蒙亮。

    夜里沉寂的大树舒展着枝叶。

    落满喳喳乱叫的小鸟。

    没睡多久的陈玉斐没由来的再也睡不着。

    干脆没有享用加班到零点后可以晚两个小时上班的权利。

    还是决定按照平日里的时间出门上班,回公司吃顿慢悠悠的早餐。

    打开门后,门外坐着个沉默的男人,他没有特别的投注眼神就知道那人是谁。

    毕竟对方还是昨晚的装扮——黑衬衫黑马甲,披着件潋潋波光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色大衣,黑鞋黑裤,还有脚腕露出一截黑色长袜。

    活像奔丧。

    陈玉斐只当自己什么也都看见,带上门径直走过对方身边下了楼。

    端的是利落潇洒,毕竟两人在昨天已经正式分手,这才是他一贯作风。

    至于对方身上那股子沉默,那股子消沉低迷,还有那这种天气裸露在外的脚腕,松散披着毫无御寒功能的大衣与他何干。

    院子里能看到全貌的大树静默伫立,其间蹦跳着热闹的晨雀。

    舒阔高远的天空灰蒙蒙的。

    有点像这所蒙尘的小院。

    被离婚协议刺激的酩酊大醉的易辰光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座被他亲自下令推倒的小楼还存在着。

    为什么他拿着十年前的手持手机还看到了十年前的偷拍照。

    他做梦都想回到十年前,偏偏没想到的是。

    竟然刚巧就赶上两人的正式分手。

    随着门开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沉没最低的那颗心悬了起来。

    偏偏随着对方清清爽爽离开的身影又狠狠往下坠去。

    眼睛刺痛,渐渐视线都模糊不清。

    大滴眼泪明显预谋已久,放肆砸落在水泥地面,晕开好大一片水渍。

    从前这个时间的他本该大醉一场。

    醒了就开始找陈玉斐的茬,把对方气的发笑:易辰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怎么做?此时他的脑袋沉沉理不出来,难道再一次纠缠让对方讨厌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海浪一下子淹没。

    巨大的恐惧一点点一口口吞噬着他的五官内脏。

    细细密密的风像针翻涌着,把风眼的他扎成了个筛子。

    像个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一根稻草,想抓不敢抓,眼睁睁看着希望彻底渺茫

    陈玉斐多骄傲的人,手机里的照片简直是凌迟的开始!

    偏偏就在这时,一道几乎近在耳畔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偏偏做了无数傻事的他这次又控制不住去做。

    静坐了大半夜的易辰光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又冷又痛的浑身麻木。

    很快感觉裤脚被人揪着往下扯了扯,早已经冰的没有知觉的手被珍惜的捧起搓了搓。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认出这声音的他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在做梦,脸颊两行长泪滑落。

    却被温润的指尖擦去,那感觉无比真实竟然不像做梦!

    “玉斐!”易辰光意识到什么后,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猛的睁开眼睛望过去。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头也不回出了院门的心上人!

    此刻怎么会好整以暇坐在他身边!

    十年后冷酷无情从不肯他靠近的冰山老公,此时不仅关切簇着好看的眉头。

    身上还带着一股像风的清冽香气,紧挨着也坐在了一边,白润如玉的手合着他的轻轻搓着。

    竟然还出声询问:“不冷吗?”不像十年后只会问:不滚吗?

    “玉斐玉斐”易辰光迷恋的目光难以自控的聚在这人身上。

    红的像个兔子的眼睛一瞬不瞬。

    像是只怕一切都是场来去匆匆的美梦。

    陈玉斐叹了口气,摸了摸对方入手冰凉的额头又道:“魔怔了吗?”

    边说边放下手中的提包把人拉起来。

    摘掉男人定型过的齐整发丝里,昨夜被丢在路边沾上的枯草。

    他习惯了看这人沉稳寡言的矜贵,见不得心爱的男人如此萎靡。

    利索的开门将人拉着进了屋子,找了件自己哥哥的睡衣。

    再将人跟衣服一并推进了浴室。

    随后就坐回单人沙发上,从桌下的书架随便抽出一本翻开。

    注意到对方没有什么后续动作,还是傻傻站着。

    不由挑眉:“需要我帮你开水?还是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心想大少爷真难伺候。

    陈玉斐是个行动派,说完已经站了起来,走进去剥壳子似的拔了男人身上的外套马甲。

    他怀疑这家伙真的是在外边冻到了,浑身冒着冷气简直像个移动大冰块。

    于是摸了摸对方头发,像安慰一个小朋友:“一晚没睡?那我去上班你在这睡会吧。”

    做了错事的“小朋友”眼神躲闪:“对不起。”

    “干嘛道歉。”陈玉斐有些诧异。

    “昨天喝多了,忍不住就想来见你我我不知道齐郁竟然敢那么羞辱你。”

    听着对方干巴巴带着丝怯意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内心柔软成一片晴好天气的云。

    不由笑了。

    “我是男人,和喜欢的人接吻被拍算什么羞辱,先不要多想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不料对方那张像来沉稳的脸上此时竟然露出孩子气的委屈,像是要哭了。

    声音已经带着哽咽:“你还喜欢我吗?”

    陈玉斐被气笑了:“你是傻瓜吗?认识的哪个不知道我爱你。”

    此言一出男人只觉得灵魂都在发颤,喃喃道:“可是我记得你说结束了,你说到此为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盯着地上一处,声音跟着胸口轻颤。

    “易辰光,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看的电影?”

    “不如我们重头来过,正式谈场普通的恋爱?”

    “彼此尊重、平等。”说话的人眼神坦荡干净,十分认真。

    昨夜醉酒的易辰光虽然还没搞清楚情况,但记忆意识尚算清晰,至少清楚发小这会的胡话。

    齐郁这人也没什么大毛病,最让人诟病的就是大嘴巴,说话从不过脑的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话多羞耻。

    还有那些偷拍的照片,已经被齐郁发在了几个发小都在的群里。

    夜里第一次到了这里的时候一片黑暗,他看到窗外婆娑的大树感觉自己在做梦,睡了过去。

    等他突然再次到了这里,突然反应过来抢走齐郁手机的时候,那些消息已经无法撤回。

    从那之后,易辰光感觉自己的脑袋直到刚才都嗡成一片。

    比起在家里看着老公丢下离婚协议离去的背影。

    铡刀咔嚓撕裂成两半的钝痛,感觉哪一半都像是不再属于自己。

    失而复得复失去的那种嗡就像是他整个人彭的被什么撕的粉粉碎变成了粉尘。

    偏偏此时稳稳坐在沙发上的对方声音温柔坚定,一字一句像从遥远的宇宙纷至沓来。

    看他没有回答,又问了句:“好不好。”

    这是做梦吧?男人在心低近乎发癔的不断追问自己。

    他觉得震惊、恍惚、难以置信却还是连忙点头,像连忙抓住逃生的绳索。

    一阵鼻酸拭去的眼泪重新涌出眼眶,连忙重重点头。

    男人郑重回答了句:“好。”他想要这个机会太久了,可是十年后的对方永远不给。

    “星星,你怎么能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轻易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了我”

    他已经理清楚之前做过的无数错事,声音极小,说到最后渐渐泣不成声。

    他感觉对方走过来环抱住自己,正摸着他的头发。

    耳边碎玉般的声音掷地有声。

    “让你伤心我也会伤心,我不喜欢自虐。”

    所以自己那么多年的煎熬老公也会痛吗?男人难过的想着。

    哭的泪眼婆娑的人没发现抱着自己的对方此时一脸坏笑像只狐狸似的正要开始下套。

    陈狐狸聪明的脑袋已经运作了起来。

    “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这么爱哭?那以后你当媳妇,我宠你爱你,在外假装你是老公让你不丢面子,好不好。”

    易辰光有些无助的将头埋进对方怀里,心想果然如此,自家老公果然是攻。

    没提其实两人撞号,坚定的点点头:“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还不清楚自己真正取向的“小狐狸”心头比“耶”!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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