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

    柳纭娘也觉得,陈明忠见势不对,应该躲一躲。

    但是,他就是个老实孩子。当年燕长琴离开的时候他才两岁左右,接下来的几年里亲娘不在身边,家里忙忙乱乱的,他只学会了听话。

    等后来燕长琴回来之后,在孩子的教养上也不太插得上手。于是,就成了这样。

    不说挨几鞭子,上辈子被打得半死,他也不躲不求饶。

    “三弟,我没事,你回去吧,”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陈明忠就算想睡,那也是睡不着的。

    母亲在这个家里已经被忽略了个彻底,他不愿意母亲为了自己的事和家里人再起争执。

    陈明耀听到这话,面色微松,几步进了内室,兄弟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他才退了出来。临走时还嘱咐道:“大娘,家里的下人若是不尽心,有什么需要买的,尽管让人告诉我。”

    陈康平也是真正疼过这几个孩子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希望他们兄弟和睦。孩子嘛,只要不傻都知道看人脸色。于是,明面上几兄弟感情是不错的。

    “可不敢麻烦你。”柳纭娘知道,陈明耀不是面上这么老实。

    就说读书,陈明忠兄弟俩读了几年就放弃了,陈明耀不同,从五岁启蒙后,就一直在私塾求学。还说过两年要下场,比起兄弟俩,他看起来要斯斯,气质儒雅,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会读书的人一定是聪明的,那脑子要是不用在正道上,可不就是一祸害么?

    都要走了,陈明耀想到什么,又回头道:“大娘,大嫂是怎么回事?”

    “心肠恶毒,我是想休了的。可你爹娘非不让,挪到偏院去了。”柳纭娘似笑非笑:“你该不会想为她求情吧?”

    陈明耀对上她的目光,总觉得不自在,尴尬地笑了两声:“您是最温和不过的人,生大嫂的气,一定是她有些不妥当。只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您气过之后,还是把人挪回来……”

    柳纭娘摆了摆手:“你要心疼她,自去照顾。不要来勉强我。”

    听到这一句,陈明耀变了脸色:“娘,你误会了。都说长嫂如母,我只是……”

    “不知道内情,不要胡乱开口求情。”柳纭娘不耐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把人撵走了。

    天色渐渐暗淡,外面寒风呼呼。柳纭娘有些不放心,拿了披风出门,等在了大门口。

    陈府是有门房的,是一个瘸着腿的年汉子,正在边上的角房里烤火,看到柳纭娘站在门口,颇有些不安。

    天色昏暗,柳纭娘皱起眉,按理说,陈明义送东西不应该出事……就在她忍不住要牵马去找人时,终于听到了动静。

    从黑暗过来的,正是陈明义。

    他披着满身霜雪,眉毛都是白的。柳纭娘松了口气,把马儿交给门房,拉着他就往内院走。

    送上热水,先让他换下身上的冷衣,又赶紧递了一碗驱寒汤药:“路上还顺利吗?怎么这么晚才回?”

    陈明义喝完了汤,这才点头:“挺顺利的。就是……”

    他有些迟疑:“他们俩是走路回去,外面太冷,好像都要冻僵了。我带着那么些东西,又加上他们俩人,这才走得慢了些。”

    柳纭娘点头:“顺利就好。去看看你大哥吧!”

    陈明义掀帘子往里走,人都进了一半,还是忍不住道:“娘,他们那屋子四面透风,冷得像冰窖似的,家里没有粮食,棉被都结了块,到处都潮……”

    他是第一回去林家,也是第一次和林家的兄妹俩相处。早知道他们艰难贫困,却没想到竟是这般。

    听着这些,柳纭娘心下叹气:“没事,住在山上多的是柴火,冷不着人。缺的是粮食,有你送去的东西,他们这个冬天能熬过去。”

    听着母亲语气平淡的话,陈明义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娘,您在林家三年,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吗?”

    是啊!

    山上那点地收成约等于无,年前就能把粮食霍霍完,接下来就全看家里的男人能不能从山里找来东西。林家有银子找燕长琴,是那男人恰好打着了值钱的东西。

    但他这一辈子的运气,就那一次用完了。燕长琴去了之后,三年里没有添置一件新衣,她有孕之后,那边倒是尽力对她好。可在所有人都吃不饱的时候,尽力的好,又能有多好?

    柳纭娘沉默了一瞬。

    陈明义抹了一把脸,进到内室,就对上了兄长泛着水光的眼。

    “二弟,咱们不能怪娘。”

    陈明义咬着牙点了头。

    他本也没怪过,就是小时候受了委屈偶而会怨。

    外间的柳纭娘也陷入了回忆之,在陈家人看来,燕长琴失了贞洁,尤其在陈家越来越富裕的情形下,她更像是一个抹除不掉的污点。

    但是,陈家人从来都没想过,燕长琴的那三年也不好过。生两个孩子,没有好东西吃,全是透支身体的元气,好几年都没养回来。哪怕是现在,每到一变天,或是天气太冷,头和身上都会疼痛。

    母子三人一起用了晚饭,柳纭娘回房去歇,陈明义留在了兄长的屋。至于方红儿被禁足的事,他从头到尾就没问。

    翌日早上,陈母过来了。一是探望长孙的伤,二嘛,就是训斥柳纭娘为母不慈。

    昨天陈明韵跑去告状,胡水清觉得现在的燕长琴很是邪性,自己在她面前讨不了好,便没想过来。陈康平受了伤,又折腾了一场,早早就睡下了。于是,她跑去找了婆婆。

    “孩子那么大,知道要脸了,你说得那么难听,万一一个想不开寻死了怎么办?”

    柳纭娘满脸不以为然:“她脸皮厚着,还跟我呛呛呢。且舍不得死。”

    陈母大怒:“你这是什么话?”

    柳纭娘安抚道:“如果她真死了,我给她偿命就是。”

    那丫头会舍得死?

    鬼都不信!

    陈母气得浑身发抖。

    陈明义从内室出来,他这两天什么都不干,只留在这里照顾兄长。先前母亲就嘱咐过不要插嘴她和家里人的争执……可这再不出面,老祖母就要被气晕了啊。

    “奶,哥哥这有我呢,明天回去歇着,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少出门,万一受了凉气,可不是玩的。娘心里不好受,正在气头上,回头孙儿跟她讲道理。”

    陈家老两口因为燕长琴又在外头生了孩子的关系,确实是比较疼陈明耀兄妹,但也不是就不疼陈明忠兄弟俩了。

    看在孙子的份上,加上怕燕长琴不管不顾真把那些陈年旧事翻开让陈家丢脸,她到底忍了这口气。

    *

    半个月后,天气转晴,街上行人渐渐多了。

    而床上的陈明忠也已经可以自如走动,每日都和陈明义在院子里练武玩闹。

    这一日午后,陈明义鬼鬼祟祟悄悄往外跑,袖子里还藏着一个小匣子,柳纭娘眼睛利,一眼就看见了。

    “拿的什么?”

    陈明义笑呵呵:“娘,我送给别人的礼物。”

    这孩子是定了亲的,定的是城里同为富商的李家的女儿,李家豪富,但那是个庶女,听说还不得宠。

    依燕长琴的本意,是不想定大户人家的姑娘的。自家根基浅薄,儿子凑上去得小心讨好着,偏偏那姑娘身份太低,走到哪儿都会被人鄙视。身为母亲,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亲事。

    柳纭娘来的时候婚事刚定下不久,现在天气好转,渐渐要开始走礼了。兄弟俩的婚事都是陈母一手操办,燕长琴久不见人,在外毫无交际,也只能托付给陈母。

    在她看来,陈母无论如何厌恶她,对孩子的心意不是假的。总不会胡乱安排。

    但是,燕长琴还是想错了。银子是好东西,赚多少都不知足,陈康平想要更进一步,就得选强有力的姻亲,哪怕是努力往上够呢,只要攀得上去,自家就多了一条路。

    事实上,那李家的七姑娘也着实不是良配。

    柳纭娘心底叹气:“明义,大户人家都讲规矩。私相授受可不好,传出去会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要么不送,你就大大方方的搭在年礼里面送过去。”

    陈明义有些尴尬:“娘,我就是想着……她给我递了信的,若是我不回礼,人家……”

    怕人家姑娘难堪。

    柳纭娘躲回了匣子:“别去!”

    陈明义:“……”

    “娘,我们是未婚夫妻,她给我送信也不过分。您别生气。”

    柳纭娘摇头:“我没生气。就是觉得你们俩现在互送礼物不合适,等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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