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泽林回到弗坚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狩魔猎人。”

    留着麻花胡的矮人卫兵看着满身是血和羽毛的狩魔猎人。“你怎么了?你掉到粪坑里了?”

    “你的粪坑里有血?”泽林用可怜的眼神看着矮人卫兵。“那你以后多陪陪家人和朋友吧,以后的机会可能不多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矮人伸出手,在鼻尖前挥了挥。“你身上现在的气味就像在矿井里待了一个月刚出来的矿工一样,快点到酒馆后面找一个浴池吧。你这样走进城市里,待三天,弗坚就没人能居住了。”

    “啊,我知道。”泽林耸耸肩。“如果你在怪物巢穴里待一晚上,会比在矿井待一个月还要辛苦,到时候你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当泽林在远古石盘旁击杀赛尔诺伊人面妖鸟的时候,峡谷的人面妖鸟仿佛炸了窝了蚂蚁,一股脑的冲了出来。仅靠鱼油蜡烛的气味根本不可能驱赶那么多怪物,于是狩魔猎人想了办法,他把瓶子里待着的备用鱼油涂到了身上。这驱散了一部分怪物,但还是有足够的敌人扑了过来。要不是狩魔猎人为了对付人面妖鸟,提前准备好了火焚陷阱,并且找到了一个狭窄的,有遮蔽的地方,否则他这一次恐怕不会只是手臂上多出两道抓痕那么简单。

    伦都林广场上,绝大部分商贩还在睡梦,通常集市在上午九点的时候才正式开始。只有一个例外,在靠近内城门口的地方,菲莉霞·柯立把一个个小饰品从包裹掏出来,摆放在摊位上。不知道是听到了脚步声,还是闻到了气味,女术士学徒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狩魔猎人,然后眉头拧到了一起。

    “你这是怎么回事?去做什么糟糕的狩魔委托了吗?狩魔猎人。”

    “不是狩魔委托,不过也很糟糕。”泽林对她招了下手。“那么早就起来工作吗?”

    “生活艰难啊,狩魔猎人。”菲莉霞叹了口气,做了个鬼脸。“不过昨天晚上出了大事,现在城里恐怕没多少人还能睡得着了。哦,需要我用法术帮你清洁身体吗?只需要五枚奥伦。”

    泽林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我还是决定到浴池放松一下。”他注意到菲莉霞话语提到的。“昨天晚上弗坚怎么了?”

    他一晚上都在峡谷里待着,就算弗坚城冒起火光,浓烟冲天也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城市内一切正常,他也没有在街道上看到尸体,显然不是暴动或者亨赛特打过来了。

    “有人死了,是弗坚的符工匠。”菲莉霞挠了挠她的褐发。“死的很恐怖,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脑袋劈开了,然后又一头撞死在墙上,第三个用麻药粉把自己呛死了,死前还用箭头扎自己的眼睛。血从屋子里流到外面,一个矮人晚上起来上厕所,正好看见了,结果差点吓疯,还好菲丽芭女士在这里,她用魔法让矮人冷静了下来,否则受害者名单上就要再多添一个。”

    “什么东西做的?”泽林问道。“某种魔物。”

    “我不知道,矮人们的长老宣布封锁现场,他说他会找一个狩魔猎人来解决。”菲莉霞拧着鼻尖。“你真的不需要我用法术帮你解决麻烦吗?很便宜的。”

    “不。”泽林很坚决的说道,他见到过魔法失误带来的后果。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不愿意让一个学徒在自己身上施法。他又不是维吉妮亚,愿意让同学在自己身上做法术实验。看着菲莉霞失望的眼神,泽林取出一小袋钱币递给她。“你这里正好没有顾客,拿着钱,去附近帮我买点面包、苹果和熏肉来,还有两瓶黑麦酒,用你的法术让它们变得像刚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一样,然后送到城心的酒馆二楼去。”

    菲莉霞打开袋子,往里面瞥了一眼。“这太多了。”

    “多余的是你的报酬。”

    “不用。”菲莉霞取出其的十枚奥伦,然后把袋子还给了泽林。“我的工作值多少我就拿多少。”

    等泽林抵达酒馆的时候,他很高兴这里人不多,可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许多人还处于震惊状态,有足够的闲言碎语供他们消遣,还不需要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痛苦且无聊的日子。否则这里喝了酒的人很可能会直接把他赶出去,就算是对待客人最有耐心的酒馆老板都一幅厌恶的表情,直到泽林躺在满是热水的浴池里,并且把全身的衣服都扔到了水桶里为止。

    菲莉霞把东西送过来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她还有许多课本要复习。天知道为什么女术士要学习那么多科目,咒法、召唤、炼金、历史、学、艺术、生物、地理、诅咒、魔法道具制作、元素、草药和魔药学等等,更不要说每个学科下面还有更多的分类。原本泽林以为狩魔猎人要学的东西就已经够多了,结果和术士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恐怕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术士从入学到毕业需要十多年的时间。

    就在泽林泡着热水澡,享用着水池旁放在盘子里的食物,让自己的身体从昨天晚上的战斗放松下来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狩魔猎人!”

    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赛西尔长老满脸怒容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长老?”

    “看看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好事!”赛西尔的胡子仿佛都要被怒气吹飞。“你昨天晚上放出了一个梦魇!那个梦魇在梦里杀了我的符师和另外两个学徒,现在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人类牧师又在吹什么狗屁黑暗生物的论调,而你现在居然躺在这里,享受早晨和热水澡?!”

    “别激动,赛西尔。问题让我们一个个来解决,激动也不可能让你的符师活过来。实际上,就算你现在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接下来去找你。”

    泽林坐直身体,放下手喝了一半的黑麦酒。他相信女术士如果愿意在炎炎夏日,制造冰凉的啤酒拿去卖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花钱,而且感谢女术士的技艺。只有在这时候,泽林才会感慨魔法是多么实用的东西。当然,能有钱买这种冰镇啤酒的人估计也不会相信法术源自于恶魔的说法。否则,那些吸着用术士的炼金术研究出的麻药粉的人肯定第一个倒霉,但永恒之火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因为他们是麻药粉消费最多的组织。

    “怎么了?”

    “在峡谷,我找到了一个梦境,是托瑞尔的梦境,就是巴尔提摩大师的弟子,你现在的符师。哦不,是你曾经的符师。在他的梦里,他说了是他杀了巴尔提摩大师,并且把他的尸体扔到了庞塔河里。对,就是那个紫色的。”泽林瞥了眼放在墙角的东西,两块结晶摆放在那里。一块是亮紫色的,一块是深灰色的。似乎梦的欲望和情绪越强,结晶的颜色越明亮。“当我抵达峡谷的时候,赛尔诺伊人面妖鸟刚刚把从托瑞尔脑海偷来的梦收集起来。”

    “你怎么可以把结晶拿出来?!”赛西尔睁大了眼睛。“快把它还回去,不,埋了它,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拿结晶。

    “别碰那个灰色的,那个梦的主人和我的关系非常密切,我要带走它。”泽林说道。见赛西尔不再像刚走进来时那么愤怒,他给对方倒了杯酒。“喝一口,别那么慌乱。如果你想要证据,去找女术士菲丽芭,她能把结晶里的梦呈现给你看。”

    或许是昨天晚上,泽林和赛尔诺伊人面妖鸟战斗时,鲜血飞溅到正投影梦境的石盘上,结果召唤出了与之相对应的梦魇。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庆幸,当时放在上面的是托瑞尔的梦,而不是尤瑟夫卡的。他记得之前有人说,在妖灵迷雾出现前,亨赛特在一个相似的石盘旁撞死了一名牧师。说不定妖灵迷雾和梦魇都是这样出现的?

    泽林不由得想到了上古时代的血祭。矮人的传说有可能是真的,结晶化的梦配以对应的符石盘的确可以召唤梦魇,需要的只是足够的鲜血。

    他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回去把石盘彻底炸毁的事情。

    “狩魔猎人。”赛西尔把梦境结晶放进他随手带的包裹里。“梦魇的事情你必须要处理,城镇里的每个人都很害怕,外面亨赛特大军压境,城内又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要是不尽快解决,我不知道接下来恐惧的人们会做出什么事情。”

    “女术士菲丽芭没有做些什么?”

    “人们都不相信女术士,菲丽芭女士出来给出解释的话,只会让人们更加怀疑这是一场阴谋。”赛西尔摇了摇头。“我已经告诉人们,狩魔猎人会解决问题。你最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确保那个梦魇已经消失了。至于托瑞尔他们犯的罪,我会找机会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证据公开。”

    “放心,交给我吧。如果梦魇还在,我会驱逐它。”

    “最好不过。”

    走前,赛西尔喝了一口另一个杯子里泽林倒上的酒。

    “你这样子看起来真不像是个狩魔猎人”

    “为什么?”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在浴池里享受生活的贵族,身边就差几个献殷勤的女人了。”

    泽林沉默了一会。“只是过去我就算遇到一场艰苦的战斗,胜利后也只能躺在马厩的干草堆里,等待身上的伤口自然愈合,让人们有了狩魔猎人就应该过这样生活的印象。这不过是拼命战斗后想要好好休息一下而已。你愿意用几个月,以性命为代价的冒险来换取几天这样的休息时间吗?”

    赛西尔都没有考虑就给出了答案。“当然不会,我更愿意安稳平静一成不变的生活,至少我不需要冒着抛尸荒野的危险。好吧,狩魔猎人,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休息好了后,就尽快去告诉人们,你已经把梦魇解决掉了,否则我怀疑,今天晚上恐怕都没人敢闭上眼睛。”

    “我马上就会过去。”泽林打了个哈欠。“让你的士兵保护好现场,如果梦魇还没有走的话,它很可能会停留在原地……别紧张,不到晚上,它不会出来的。”

    “我会让士兵保持好现场,等你过来。你最好快一点,从今天上午开始,城里的人都看起来很不对劲,他们被吓坏了,我担心他们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快点。”

    赛西尔说罢,就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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