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准备。”陆昱霖站起身来,刚想走,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陈旭光说:“老师,还有件事我要向你汇报一下。”

    “什么事?”

    “我所住的吉祥里18号里,住户情况比较复杂,东厢房里住的是个姓沈的军统特务,经常不在家,但行为诡秘,而房东先生常来往于苏北和重庆之间,今天楼下东边次间里又住进来了一位跟日本特高课的桥本课长颇为熟识的人。”

    “哦?情况属实吗?”陈旭光听后,眉头紧蹙。

    “基本属实。”

    “看来是我当初租这个房子的时候疏忽了,当初房东只说是东厢房里的人基本不住,我问她是什么人,房东太太大概是怕我不租她的房子,就没告诉我东厢房的住户的真实身份。现在你楼下又搬来与特高课有瓜葛的人,唉,没想到把你和淑娴扔进狼窝了。要不,我再重新给你们物色一处住所。”

    “老师,不用重新找房了,我觉得危险与机遇并存,虽然这样的环境要求我们更为小心谨慎,但同时也是最容易获取情报的地方。我倒觉得吉祥里18号是个不错的地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昱霖,你说的不错,但一定要多加小心。”陈旭光的目光里透露出信任和关切。

    “我会的,老师。”

    “哦,昱霖,我这儿有一部电台可以跟苏北方面进行联络,我打算在你的照相馆里再放一部备用电台以防万一,我已经跟苏北方面联系了,他们过几天会派人把备用电台送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去取货。”

    “好的。我等你通知。”昱霖点了点头。

    “昱霖啊,你们最近忙着准备开张啊,开业啊,开销一定很大,我这儿还有些活动经费,你拿去。”陈旭光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进昱霖的手里。

    “老师,不用,我已经着手解决我们活动经费问题了。”昱霖连忙推辞。

    “你怎么解决?报社预先支付你薪水啦?”陈旭光颇感意外。

    “我已经写信给我们陆家的世交,广州的庄熙卿老先生,让他把我家和玉蓉家值钱的字画等物变卖了,他会把银票寄过来的。”昱霖把自己筹措经费的事情如实相告。

    “昱霖,你……”陈旭光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紧握昱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昱霖,这些钱还是拿着吧,就算是等庄老先生把钱汇过来,也还有不少时日呢,在上海滩,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啊。“

    昱霖见老陈这么一说,便不再推辞,接过老陈手中的钱。正当昱霖跟陈旭光要分手之时,忽听得楼下传来一片嘈杂声。老陈示意昱霖先不要出去,他去外面打探一下。

    老陈走下楼去,原来是五六个街头小混混正与一名顾客在争执不休。

    “你们这群小赤佬,居然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你信不信,老子马上去叫警察来,把你们都抓起来。”一个中年男子一手捏住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的手,跟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弱男孩在理论。

    “阿拉偷了侬啥么子了啦?捉贼捉赃,侬又没少啥么子,做啥捉牢我兄弟?”那个十二三岁的瘦弱男孩并不示弱,扯着脖子跟中年男子理论:“侬快点放手,侬一个嘎大模子呃大人捉牢阿拉嘎小呃小人,侬坍燥死伐?“

    “什么小人不小人,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们这帮小贼了,一直在我旁边转啊转,就是想趁机下手。他要不是手伸进我袋袋里,我怎么可能捉住他呢?”

    “侬勿要瞎三话四,侬旁边不能走人啦?格块地方是侬买下来啊?阿拉阿弟只不过碰了侬一记,侬就捉牢伊,一口咬定伊偷侬么子了,伊偷了侬啥么子啦?”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看上去像是这帮孩子的头,面对着狂怒的中年男子,一点都不露怯,针锋相对。

    老陈连忙下楼,走到他们中间,对着中年男子鞠躬赔罪。

    “对不住,对不住,您不要发火,您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老陈冲着中年男子点头哈腰。

    “你是这里的老板,是吗?”中年男子望了一眼老陈。

    “是的是的。”老陈赔笑着点了点头。

    “幸亏被我及时发现,所以才没被这帮小毛贼得逞。我说老板,你这家饭馆也算是有点档次的,怎么能让这群小混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进来,而且还在这里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做生意的,开门都是客,只有客人挑我们,我们哪有资格挑客人呢?你说是不是?”老陈满脸赔笑。

    “老板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吃了,我可不想跟这群小毛贼在一起吃饭。”中年男子气呼呼地站起来,起身要走。

    “不好意思,客官,今天你来我小店吃饭吃得不高兴,我也有部分责任,这样吧,你把桌上的菜打包回去,我给你打个八折,怎么样?”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转怒为喜,连忙说:“那就这样吧,老板,你人厚道,可不要被这群小混混给弄得关门大吉喽。”

    “不会不会,他们都是小孩子嘛。”老陈连忙招呼虎仔给客人打包:“虎仔,给这位大爷打包。“

    “小孩子,小的时候是小偷,大了,就变成大偷了。”

    老陈把打包好的食物交给中年男子,那男子给了老陈打八折的钱,拎着打包盒,大模大样地走出了一品斋。

    “虎仔,你去厨房拿二十个包子给他们。”老陈转身吩咐虎仔。

    “为什么?”虎仔一脸不情愿,凑近老陈的耳朵,悄悄地说:“老板,我看见这个小孩把手伸进那个男人的口袋里的。”

    老陈笑了笑:“虎仔,我知道,你去拿吧,各种馅的都拿一点。”

    虎仔见老陈还是护着这群小混混,心里有点不开心,闷闷不乐地朝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大袋包子过来了。

    老陈把袋子交给那个大男孩:“毛豆子,以后饿了,跟我说一声,可别到客人那里去毛手毛脚的。”

    毛豆子尴尬地笑了笑:“谢谢陈老板,今朝开小差了,没管牢瘌痢头。”

    “你呀,好好管管你那帮小兄弟,要学好,你先要做个好榜样,毛豆子。”

    “晓得了,陈老板,兄弟们,走了。”毛豆子一招呼,五六个小屁孩便跟着一起走出了一品斋。

    “老板,你干嘛这么护着他们?”虎仔还是没想通:“这样下去,我们饭店的生意都要给这帮小混混搞黄了。”

    “就算是每天少赚二十个包子也没关系,我的一品斋不会因为少了几个包子而关张的。“老陈笑着摸了摸虎仔的脑袋,又望了望这些孩子的背影,感叹道:这些孩子也可怜,都是一些流浪儿,要是有大人在身边好好调教的话,也不会沦落至此。”

    老陈朝楼上瞟了一眼,昱霖已经站在楼梯口,老陈向他示意了一下,昱霖点头回应,便下楼走出了一品斋。

    昱霖走在大街上,觉得身后有人尾随,他吃不准后面的人是什么来路,照理,他刚来上海,还没开始活动,应该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那会不会是广州的日伪一路跟踪到了上海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得把“尾巴“干掉。

    于是,昱霖加快脚步,后面的“尾巴“也快速向他靠拢,昱霖见前面有个弄堂,连忙拐弯进去,还没等他转身看后面的来人是谁,就听得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朝他撞了过来。昱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单薄的身影一闪,昱霖觉得自己的裤兜好像被触碰了一下,立刻明白,原来一直尾随在身后的是小偷。

    昱霖连忙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小偷的手,一看,原来就是刚才在一品斋里惹是生非的毛豆子。

    毛豆子的左手手腕被昱霖紧紧钳住,动弹不得,连忙用右手吹了一记口哨,身旁忽然涌出五六个孩子,他们死死抱住昱霖的大腿和胳膊,有的甚至张口来咬昱霖那只抓住毛豆子的手。

    昱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阵势,这种死缠烂打式的扭抱让他寸步难行,而对手又是一些小毛孩,昱霖不忍下狠手,所以一直处于下风,手上被咬的全是齿印,痛得他只得松开手。

    毛豆子见昱霖的手松开了,连忙飞快地往前奔跑,其他孩子见大哥跑了,也全都撒了欢似的一哄而散,昱霖捂住被咬得红肿的手腕,一摸裤兜,皮夹已经不翼而飞,而皮夹里是刚才老陈给他的活动经费,这可不是小数目,昱霖连忙上前追赶。

    眼见就要追上毛豆子了,忽然,毛豆子朝前面的人呼叫起来。

    “师傅,救我。“毛豆子一边呼叫,一边把手上的皮夹扔给了前面被他唤作师傅的年轻人。

    那个师傅接过钱包,还没塞进口袋里,就被昱霖一把抓住,这下,昱霖不客气了,用力抓住年轻人的手腕,往后一扭,那年轻人“哎呦“一声,钱包掉在地上了,毛豆子见状,立刻要去捡钱包,被昱霖一脚踩在钱包上,用脚一勾,钱包飞了起来,昱霖向上一跃,接住钱包,放回裤兜,然后,一只手把年轻人的手扭扣在后,另一只手把毛豆子拦腰一拽,毛豆子立刻被甩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后面跑来驰援的小毛孩们见大哥和师傅都被昱霖制服了,不敢贸然近身。

    昱霖按住那个年轻人的手臂,那个年轻人大声求饶:“放开我,求求侬,我手臂膊要断忒了。“

    昱霖一听声音,连忙放手:“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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