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霖听着渡边不阴不阳的话,望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他在跟自己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便隐约感到今天难逃一劫,便索性豁出去了,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来到钢琴旁坐下。

    “渡边先生想要听什么曲子?”

    “客随主便,你选吧。”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怎么样?”

    “很好。”

    “淑娴,来,坐下,我们一起弹。”

    “昱霖,你身体还没好。”淑娴担忧地望着昱霖。

    “没事的,淑娴。”昱霖朝淑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渡边先生,请您坐在那个沙发上欣赏吧。”

    “好的,我洗耳恭听。”渡边说完,坐在钢琴对面的沙发上。

    昱霖吸了口气,双手抬起,用力往琴键上按去。

    昱霖的手指刚刚结痂,这么用力地弹奏,结痂处立刻崩裂开,鲜血从指尖上流出,白色的琴键立刻染成了红色,每一个音符的弹奏都令昱霖痛彻心扉,但此时,昱霖似乎已经忘却了肉体上的疼痛,丝毫没有影响弹奏的力度和速度,完全沉浸在气势磅礴,震撼人心的音乐声中,雄浑而悠扬的琴声荡在陆府中,街巷中,天际中

    昱霖深情地与淑娴对视着,淑娴望着昱霖,又望了望琴键上留下的殷红的鲜血,心如刀割,她强忍泪水,配合昱霖把这首曲子弹完。

    一曲结束,渡边鼓起掌来:“果然技艺高超,佩服。”

    渡边走到昱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公子,你真的是不同凡响。”

    渡边突然紧紧地抓住陆昱霖那双鲜血直流的手,陆昱霖疼得全身不禁颤抖起来。

    “不知道陆公子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命运。带走。”

    淑娴连忙用身体挡住昱霖:“你们凭什么带走我的丈夫?”

    “少奶奶,你最好让开,不然,连你也一块儿抓。”渡边双目中透露出凶狠。

    “你们要抓,连我也一块儿抓去吧。”玉蓉也挡在昱霖面前,双目直视渡边。

    “玉蓉姑娘,请你让开,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渡边见玉蓉前来阻挡,语气变得低缓了些,但见玉蓉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连忙把玉蓉往一边一拉,玉蓉倒在床上。

    两个日本兵给陆昱霖拷上手铐,然后押着他走下楼梯。

    “渡边大佐,小儿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带走他?”陆轶翔见儿子带着手铐下楼来,连忙上前阻拦。

    “他是抗日嫌疑分子,我们要带去审讯。”渡边把陆轶翔一把推开。

    “啊,不行,不可以,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儿子。”陆太太冲了过去,死命抱住昱霖。

    几个日本兵把陆太太推倒在地,然后又用长枪将从楼上冲下来的玉蓉和淑娴拦住。

    “住手,你们别碰我的家人,我跟你们走。”昱霖连忙喝住对家人动粗的日本兵。

    陆昱霖跟着渡边走出客厅,头嘱咐淑娴:“淑娴,照顾好爸妈,还有鸣儿。”

    “昱霖。”淑娴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少爷。”玉蓉追了出去,望着昱霖被推上吉普车,远去的身影,泣不成声:“少爷。”

    “霖儿啊。”陆太太晕了过去,陆轶翔连忙过去搀扶。

    “如琴,如琴。”

    陆府上下被愁云惨雾笼罩着。

    到陆军特务机关后,渡边把瘦高个叫到跟前。

    “你去把陆府的那些便衣先撤来。”

    “为什么?”瘦高个不知渡边有何用意:“大佐先生,你不是怀疑那个少奶奶也是抗日分子吗?难道不用继续监视了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抓捕陆昱霖,而不抓他的妻子吗?”渡边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瘦高个不明其意,摇了摇头。

    “那个少奶奶应该是个联络人,她上次赶往周记药铺就是去与那个掌柜联络如何运送那份资料的,现在周记药铺被我们一锅端了,而陆昱霖又给我们逮住了,那你认为,这个少奶奶此时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一定是想要营救她的丈夫。”

    “对,她一定会去找她的同伙,想办法营救陆昱霖。所以,我让你把周围监视的便衣都撤了,这样,我们就能给这个少奶奶足够的空间去寻找同伴了。你派两个机灵一点的暗中跟踪,这次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他们的老巢了。”

    “机关长真是神机妙算,我这就去安排。”

    陆昱霖被带进了陆军特务机关审讯室,被按在审讯椅子上。

    渡边走到陆昱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公子,这个地方你应该熟悉了吧。”

    “是,前一阵子刚来过。渡边先生不是为了这事还亲自上门向我道歉来了吗?”

    “是的,上次我是证据不足,所以让陆公子侥幸逃脱了。”

    “这么说,这一次渡边先生是铁证如山,胜券在握啰。”

    “可以这么说。”渡边走到陆昱霖面前,突然抓住他的双手,翻开手掌:“这双手就是证据之一。”

    “不明白。”

    “看看这双手,手掌和手指上布满了伤口,陆公子,请你告诉我,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

    “很简单,我们家外墙的铁篱笆前些时候被野狗咬坏了,我去修篱笆时不小心弄伤了。”

    “噢?你们陆家难道没有园丁吗?需要你这个少爷亲自出马,干这种粗话?”渡边觉得陆昱霖的解释太牵强附会,难以信服。

    “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做,谈不上少爷不少爷,难道这也有罪?”

    陆昱霖并不在乎渡边的质疑,他知道,无论他如何巧言善辩,渡边都会怀疑他的供词,但只要自己死扛着不承认,渡边也无法逼迫自己签字画押,那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一旦承认自己就是窃取资料,杀死哨兵的凶手,那无疑是死路一条。所以,不松口,不承认,装傻充愣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那么渡边就没有直接证据,就不能无罪立案。

    “当然,陆公子兴趣使然,修个篱笆无可厚非,但陆公子把手扎破了,可真是太不应该了,而且我们还知道,陆公子的血型是a型。”渡边向陆昱霖展示了他的血型报告:“这血型报告就是证据之二。”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这世上a型血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都有问题吗?”

    “不不不,别说整个世界,就是在广州,a型血的人也是多如牛毛,但是,问题是,在南山村的难民营的围墙上居然留下了a型血的血手印,而这个血手印是在破坏围墙上的铁丝网时留下的。铁篱笆,铁丝网,血手印,a型血。陆公子,你觉得这是不是非常巧合啊?”

    “难民营的铁丝网?渡边先生,你觉得我陆昱霖像是个去难民营的人吗?”陆昱霖反唇相讥,让渡边觉得自己的推理是天方夜谭。

    “陆公子身份高贵,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去难民营呢?但是,如果有特殊目的,特殊任务,那么陆公子出现在重兵把守的难民营也就不足为奇了。”渡边并不理会陆昱霖的反诘,对自己的推理充满信心,他要让巧言善辩的陆昱霖哑口无言,原形毕露。

    “特殊目的?特殊任务?我越来越听不懂渡边先生在说什么了。”

    “比如说去偷文件资料。”渡边点出关键要害。

    “难民营里有什么文件资料值得我这个少爷扮成难民去行窃?真是天方夜谭。”陆昱霖鄙夷地望了一眼渡边。

    “我早就猜到陆公子会这么说的,不过好在我还有证据之三。”渡边按了按铃:“带进来。”

    一个日本兵把一个蓬头垢面却穿着西服的人带了进来。

    “陆公子,这个人认识吗?”

    陆昱霖瞥了一眼,立刻认出了这就是在宏福罐头厂遇到的辉仔。

    陆昱霖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人可能不记得了,但这套西服总还有印象吧。这套西服要是穿在陆公子身上,那尺寸应该刚刚好,但穿在这个矮个子的人身上就显得特别滑稽。”

    “嗯,好像是不太合身。”陆昱霖颔首附和。

    “好,辉仔,现在你当着陆公子的面,说一下关于西服的事。”

    “哎,哎。”辉仔弓着身子,点头哈腰:“这位公子哥前些天到罐头厂来找一对兄妹,我告诉他,他们去了南山村,于是,他就要跟我换衣服,还给我钱,买我的讨饭家伙什。我当时还以为碰到疯子了呢。”

    陆昱霖从辉仔出现的伊始就知道,当初自己太疏忽了,那个便衣跟踪自己跟丢了之后,一定会盯上蓬头垢面却穿着自己西服的辉仔。也一定断定自己去了南山村。自己若是承认去了南山村,那么之后发生的事就无法否认,渡边一定会断定是自己窃取了细菌实验资料,那么大眼仔兄妹也一定会受到牵连,如果渡边把最近自己,淑娴和玉蓉的所有行踪联系起来,那么很有可能会牵连淑娴,玉蓉她们,还有周记药铺的周叔和宏济医院的黄恩博大夫。所以死不承认自己去南山村是斩断所有线索的唯一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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