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过去,五月悄然来临。

    由于五月是夏粮收成的日子,令到这个月份彰显着喜庆的气息,特别是京畿一带的稻田已经飘香,无疑平添了几分太平景象。

    只是上天总喜欢开一些玩笑,却是在五月的第一天,天空竟然出现了罕见的“日食”天象。

    若是日食放在后世,只会是一件茶余饭后的小事,只是在这个时代,大家仍然信奉着源于西周的“敬天保民”思想。认为“上天”只把统治人间的“天命”交给那些有“德”者,一旦统治者“失德”,也就会失去上天的庇护,新的有德者即可以应运而生,取而代之,作为君临天下的统治者应该“以德配天”。

    每当出现这种天象,皇帝和执政大臣都要围绕当时的朝政加强自身的修省活动,通过修德和修政进行补救。

    虽然经过这么多次的“谎报”,其对皇上的威慑力已然下降,甚至袁炜的“日食不见,即同不食”和“食止一分,与不食同”得到了皇上的采纳。

    只是每当日食之时,作为忠于皇上的官员则要按惯例行到礼部衙门进行救护之礼。

    跟着嘉靖四十年的情况有所不同,这次不仅更加的清晰可见,而且持续的时间更长。“日食不见,即同不食”和“食止一分,与不食同”都不再符合,而是货真价实的“日食”天象。

    这次日食发生在下午时分,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故而日食现象很是惊人,令到整个京城都陷入阴影之中。

    “日食?”

    “快,咱们回去换素衣到礼部行救护之礼!”

    “别回家了,让人找几件素衣咱们对付一下!”

    ……

    由于今天是休沐日,林晧然跟着一帮同年正在小聚,当看到这个天象之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赶向礼部衙门行救护之礼。

    同样的情况亦是发生在京城各处,他们在北城还好,有些人跑到了通州城,这里已然是直接骑着兵赶了回来。

    现在日食出现,官员不行救护之礼,这简直是一种不忠的表现,如何让到官员不惊慌。

    当林晧然赶回自家衙门的时候,这里早已经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挤进了大堂,找上了正在招呼严讷等官员的李春芳。

    “正堂大人,此次可是要行救护之礼?”林晧然可不想重蹈岳父的覆辙,对着李春芳进行请求道。

    严讷突然咳嗽了一声,发现林晧然望过来,却是故意望向了别处。

    李春芳亦是望了严讷一眼,却是对着林晧然道:“不错,你如果觉得当行救护之礼,那就是准备一下吧!”

    “下官遵命!”林晧然发现李春芳这个人很实在,并没有打算给他暗使绊子,当即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退下去进行安排相关事宜。

    严讷看着林晧然离开,却是对着李春芳轻轻摇头并告诫道:“子实兄,这人无害虎心,怕是虎有伤人意啊!”

    “敏卿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行救护之礼!”李春芳则是微笑地回应道。

    严讷和李春芳是同乡关系,虽然他的资历要更深,甚至比李春芳更得圣眷,但这脸上的麻子令到他的仕途不可能达到首辅的层次,亦是没有多加指责李春芳。

    由于礼部衙门两位大佬是一条心,救护之礼没有障碍,很快就依例举行仪式。

    钦天监官员报日亏情况,百官统一身穿素服,分成五列,每班以一名礼部官员带领,班齐后上香、跪拜,行三跪九叩救护礼。

    “当真是不让朕省心!”

    嘉靖在得知情况后,心里亦是极为烦闷地抱怨道。

    只是面对着“铁一般的事实”,他亦是乖乖地向上天认错,做了一个简单的忏悔,反省着自己的德行和施政的方针。

    不过嘉靖是一个执拗的皇帝,否则当年亦不会年纪轻轻便敢跟杨廷和对着干,最终真以他“承统不承嗣”登上了皇位。

    虽然他深知自己的德行有亏,做皇帝亦是不合格,但却没有半点的悔改之心。在事情过去之后,却是更加的沉迷于修玄。

    或许是这个事情影响到了他的心情,令到他直接罢了端午宴。

    只是这个“日食”,似乎真是上天给出的一个警示。

    大明是传统的农业国家,最大的税收源于粮税,每年有近二千万石的税粮入账。只是这项收入存在着很大的波动,丰年自然是财政收入多些,但灾年的财政收入则会相应减少。

    随着五月到来,两京十三省的具体灾情情况纷纷报送上来。

    由于今年少雨,南方的部分地区出现了干旱的自然灾害,而干旱灾情最严重的是广西。

    广西实行的是流官和土官两种制度,只是这终究都是大明的子民,每当遇到灾情之时,朝廷同样会选择进行赈灾。

    徐阶在得到广西方面的旱情汇报后,当即着令身兼两广总督和广西巡抚之职的吴桂芳前去核实,并准备进行赈灾事宜。

    吴桂芳原本最重要的事务是平息广东的倭患,只是现在广东的倭患已经基本平息,自然成为广西赈灾的合适人选。

    只是这个五月却是注定不太平,仅是过了十日,广西方面便有消息传来。

    吴桂芳在接到朝廷的任命后,当即到达灾情最为严重的柳州府城。只是在视察期间,他却突然遭到潜藏在流民中的刺客刺杀。

    好在吴桂芳躲闪及时,不然怕是身死当场。虽然避过一死,但吴桂芳已经身负重伤,已经上疏表示无法负责赈灾事宜。

    堂堂的两广总督竟然在柳州遇刺,这事令到朝堂极为震惊。

    “元辅大人,这事肯定跟当地官府脱不得关系!”袁炜已经陆续参与到票拟的事务上,此时拿着吴桂芳的那份奏疏主动找上徐阶道。

    徐阶埋头在桌前票拟奏疏,现在可谓手握两京十三省的“准决算权”,抬头对着前来的袁炜反问道:“袁阁老,此话乍讲?”

    入阁已经有两年的时间,袁炜不再是只会写青词的词臣,渐渐地成为了合格的阁老。

    面对着徐阶的问题,他显得侃侃而谈地道:“广西地处偏远,地方官员贪墨更是屡禁不绝,而常平仓怕早已经被他们掏空了。吴侍郎此次前往广西查看灾情,必定是先巡查常平仓,故而才遭到地方官员及势力的行刺!”说到这时,似乎要证实自己的判断,又是指着吴桂芳的某处内容道:“广西干旱无雨,赤地二三千里,柳州、梧州二府最重,臣疑常平仓有积弊,请速调广粮赈灾,不然恐生民变……”

    “袁阁老,你以为当如何票拟?”徐阶协助严嵩处理政务十年又总揽政务两年,自然能够猜到事涉常平仓,却是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袁炜的眼睛一眯,当即进行决断地道:“咱们自然要调广粮前去赈灾,但吴侍郎遇刺和常平仓一事不能视而不见,我以为可派钦差查核常平仓,将地方上的蛆虫一网打尽!”

    “广西不仅有朝廷的常平仓,且有土司的常平仓,此事又当如何呢?”徐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冷茶水,又是进行询问道。

    袁炜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心知那帮土司作乱并不是朝廷愿意看到的事情,当即选择退让地道:“土司的常平仓不管,但流官的常平仓进行严查,将这帮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如此说来,你是打算从广东调派官员押米前往赈灾和清查常平仓了?”徐阶心知没有足够的时间从朝廷调派钦差,当即便是微笑地道。

    袁炜却是轻轻地摇头,而是一本正经地道:“广西的灾情刻不容缓,我想将此事交给原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谭伦进行操办!”

    大明懂得兵法的官员不少,但像谭伦这么擅于指挥打仗的并不多。在出任台州知府期间,训练地方乡兵一千人,对战倭寇创造了三战三捷的辉煌战绩,而后在讨伐张琏的余党林朝曦的时候,统率浙江的部队与广东军追击并擒获了林朝曦,更是临危受命接任福建巡抚收复兴化城。

    只是在平息福建的倭寇之乱后,他却选择向朝廷辞职,老实地返回江西老家继续为父守孝。

    徐阶听到是这个人选,却是蹙着眉头轻轻地摇头道:“谭纶从江西到广州,又要从广州押解粮食到广西,这恐怕会耽误朝廷赈灾!”

    “只是不派遣他的话,广东根本无人能担此大任!”袁炜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坚持这个人选道。

    徐阶的眉头亦是深深地蹙起,目光刚好落到一份奏疏上,突然眼睛一亮,抬头对着袁炜微兴奋地道:“南洋巡按林平常如何?”

    “林若愚的妹妹?”袁炜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人选,眼睛不由得一瞪,脸色显得古怪地望着徐阶询问道。

    徐阶脸上的笑容更浓,轻轻地点头道:“不错,她本是皇上派遣到地方的钦差,现在出任广西的赈灾使亦是合适!”

    “她的年……皇上怕不会同意的!”袁炜原本想说虎妞这个人选不靠谱,但话到嘴边,却是将事情推到皇上那里道。

    徐阶的心里已然有了主意,亦想通过这个事情探一探林晧然在两广的底蕴,当即对着袁炜提议道:“咱们将谭伦和林平常都写上,两个人选交由皇上亲自定夺,你认为如何?”

    “如此甚好!”袁炜的属意人选是谭伦,当即便是点头应承道。

    跟着他所推选的谭伦相比,林平常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不说对方并没有功名,而且还是一个小女娃,又怎么可能担此重任呢?

    时至五月下旬,广西地区仍旧无雨,地里的庄稼早已经被晒死,可谓是颗粒无收。

    没有了水,地里便没有了收成,后世中所谓记述:嘉靖四十三年夏,干旱无雨,赤地二三千里。

    偏偏地,到了这个时候天空仍然没有雨水,令到人如同置身于一个大蒸笼般,无疑加剧了人的体力消耗。

    广西在去年其实同样出现一个旱情,朝廷还免了一些府县的税粮。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今年出现了更大的旱情,这无疑令到这连续的旱情无疑令到这个地区是雪上加霜。

    在柳州地区某个小山村中,一群绿头苍蝇正在一户人家的屋里嗡嗡地乱钻,一股浓郁的腐臭味从浑身爬满蛆虫的尸体中散发而出。

    酷暑令到这场旱情更是雪上加霜,很多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纷纷流落于田野之中,寻找食物成为他们生存的第一法则。

    一帮流民在山坡处发现了一个洞穴,很快就拾来了干柴用烟薰这个洞。

    在一张张期盼的脸中,一道小黑影从洞里窜了出来,令到人群当即发生了骚动。在这个骚动之中,一个青年男子成为了幸运儿。

    他不管后面头领的呼喊,一边向前狂奔一边将田鼠塞进了嘴里进行嘶咬,瞬间满嘴都是鲜血,后面有几个灾民紧追而来,在他们追上的时候,这个青年男子已经将田鼠连毛生吞到了肚子里。

    在这个食物奇缺的季节里,不管是蛇类、田鼠、青蛙还是蚂蚱,都已经成灾民的食物来源,而熟食已然是一种奢侈品了。

    那个田鼠被青年男子吃了下去,众人显得无可奈何地回到了一个颇有威望的小老头身旁,却是进行询问道:“族长,我们现在是不是前往柳州城?”

    “柳州城离我们太远,而粮食早给官府贪墨了,去了也没有用!”小老头的眼睛闪过智慧,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哪怕常平仓没粮,朝廷恐怕也会从广东调粮过来吧?”一个中年男子不甘心地道。

    小老头轻叹一声,又是进行分析道:“朝廷应该会调一些粮过来,但肯定不会太多!最重要的是,从广东调粮到柳州,起码也得要六月中旬,咱们能挨得到那个时候吗?”

    众人一听,心知这不是活路,却是求助性地询问道:“族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早知道在上个月跟李大胆他们一起逃到雷州,据说那里不缺粮,官府的人也很好,到哪里怕是饿不死的!”有人后悔地嘀咕道。

    小老头心里亦是极为无奈,却是做出一个决定道:“那咱们就去雷州吧!走着过去,咱们或者还能有一些人能活下去,在这里是真的只能饿死了!”

    众人的心情很是沉重,但这已然是他们最好的活路,便是纷纷点头。

    “请问柳州城是这个方向吗?”

    正是这时,一支马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的身旁,骑在马上的一个少女脆声地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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