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在这个时代,其实不可能存在纯粹的商业竞争,事情的最后往往都是政治资源的较量。这亦是为何同样是做食盐生意,晋商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养扬州瘦马,而王直只能到海上谋生。
大明官绅之所以活得如此滋润,除了他们早已经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便是他们拥有影响地方官府决策的能力,甚至能让地方官府为他们所用。
王有寅之所以敢于抢夺联合商团的丝绸航线,正是因为他拥有苏州知府这个强大的后台,令到他在苏州城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
苏州知府的品秩是正四品,由于南直隶不设三司,故而拥有很高的自治权,仅是受到南直隶御史台和应天巡抚的监督。
苏州城的主街道是卫前街、府前街和道前街,其中府前街是贯穿南北中轴线上的长街,卫前街和道前街则是贯穿东西的直街,苏州府衙和苏松常兵备道衙门等官方衙署坐落在道前街。
王有寅乘坐轿子穿过热闹的街道,匆匆走进了府衙,到了正堂处,两个衙役拦住了他的去路道:“慢着!你是何人?这可是府尊大人的衙署!”
“我乃王有寅,请通禀知府大人,就说我有要事要跟他相商!”王有寅挺直腰杆子,对着这两名衙差板着脸说道。
其中一名衙差狐疑地打量王有寅,还是选择拒绝道:“现在是午时,府尊大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在休息,你过会再来吧!”
“你进去通禀便是!”王有寅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显得不悦地道。
两个衙差交换了一下眼色,为首的衙差轻轻地点了点头,另一个衙差便匆匆跑进了里面。
仅是片刻,一个仆人从里面迎了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对着王有寅拱手道:“王员外,失礼了,请随老奴到里面吧!”
“有劳了!”王有寅知道这个仆人是马季源的心腹,亦是报以微笑地回应道。
两个衙役看着马季源被迎进里面,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地道:“不是说王员外跟我们府尊大人不和,怎么府尊大人如此礼侍王员外?”
这话却是直接落到了王有寅的耳中,王有寅的嘴角则是轻轻地上扬。
由于官商勾结会令人诟病,甚至会给马季源的仕途带来不利,故而他们一直都是私底下秘密会面,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跟马知府的亲密关系。
正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却不打算再继续隐瞒,想要向整个苏州城展示他王家惊人的影响力,令到所有人对他王有寅更是刮目相看。
同样是知府,但实质亦是分得三六九等,甚至地位存在着天壤之别。
苏州知府的地位虽然无法跟顺天府尹和应天府尹相比,但却执掌最富庶的大明府,单是这个府衙便是处处透着气派。
二人绕过大堂的屏风,来到了二堂,经二堂却是三堂院,东侧便是签押房。马季源似乎真有午休的习惯,此时并不在签押房,而是在后宅。
王有寅跟着仆人从月亮门进入后宅,宛如是柳暗花明般,这里的环境清幽,东有高木,西有假山,中间有小湖,绿水穿绕,亭榭掩映,充满着苏州园林的风雅。
他看到如此的胜境,眼睛亦是透露出了一丝的羡慕之色。若非他不是读书的料子,何尝不想进入仕途,享受人间的富贵荣华。
王有寅很快就抛开这些杂念,跟着仆人从走廊到了尽头处的一间书房,这里立了几个书架,充斥着一份书卷的气息。
马季源年过五旬,头发已经半白,但整个人还显得精神抖擞,五官面相偏于柔和,皮肤显得白皙,却是给人一种儒雅之风。
若是用后世的话来形容,他算得上是学者型的官员。
由于马季源喜好古籍和爱读书,苏州的官绅亦然是投其所好,却是没少给他赠送珍品,甚至王有寅亦是给马季源送了两份孤本。
王有寅进来的时候,马季源正伸手从书架取下一本书籍,转身见到王有寅,便是温和地抬手道:“世兄,您先坐吧!”
王有寅听到这“世兄”的称呼,心里则是安定了不少,对方已然是一直念及两家的世交,更是念及他家支助的恩情。
最为重要的是,虽然马季源上任两年,但他却是从来没有开口求过马季源办事,一直保留着马季源欠他王家的恩情。
王有寅落座,却是没有显得生分地直接道明来意,想让马季源出面查封城中的丝绸作坊。
“世兄,你此次急于找我,不是……你是想要我帮你查封苏州城中的丝绸作坊?”马季源手里捧着古籍,眼睛显得复杂地询问道。
王有寅郑重地点了点头,担心马季源会推脱,旋即又是进行补充道:“只需要查封三日!马兄,这查封的名头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就说是得到线报,城中有丝绸作坊主秘密将丝绸卖给倭寇,将事情扯到倭寇身上!”
这都是大明政治斗争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在对付政敌的时候,总是设法将问题扩大化。像针对伊王,在“暴行逆施、草菅人命”的控诉得不到朝廷有效的回应后,便是将事情扯到了谋逆一罪上。
马季源只要打起“清查倭寇勾结的丝绸商人”的旗号,哪怕查封丝绸作坊的举动再无理,亦是变得合理合法,从而成功地达到他所想要的结果。
只要三天的时间,他便有信心跟联名钱庄重修于好,而他亦能够渡过此次危机,甚至还能从财大气粗的联合钱庄身上赚上一大笔。
王有寅将请求说了出来,眼睛当即满怀希望地望向马季源,自己翻盘的希望已然是全部落到了马季源身上。
他相信马季源不会拒绝他的这个小小的请求,毕竟马季源欠着他王家的恩情,而这个事情有着一个很好的理由,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
马季源将手中的书籍轻轻地放到桌面上,眼睛颇为复杂地望了一眼王有寅,这才语出惊人地道:“可是我刚刚已经被朝廷调到杭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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