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依附于严嵩,选择如同家仆般效忠于皇上,他深知自己的仕途多半是要停留在嘉靖朝,故而亦是开始张罗着晚年的生活。
他率先想到的是一座宅子,一座包罗万象的大宅子。为此,他特意花费数年的功夫找到了文徵明的《文待诏拙政园图》,在此基础上设计退思园。
退思园占地三百多亩,以水为主,疏朗平淡,近乎自然的园林风格,用传统的笔墨勾勒出了整个园林的总体布局。
前些年,他在动手准备对付严嵩的时候,便已经着手让三儿子徐陈负责退思园的修建工程。
只是这个工程颇为浩大,单是动迁当地的一百多户百姓则是花费不少的时间,而工程预计要比耗费十多年的拙政园还要长。
当然,他徐家不缺这点银子,却不是从一个从高州府通判退下来的小小地方官王献臣能够相比拟的。
自从打定主意修建这么一座园林宅子,他亦是时常盯着这项工程的进度,几十万两不够,那就一百万两、几百万两地砸下去,一定要将画上的退思园修建出来。
不过他亦是明白,如此巨大的工程,特别很多植物得悉心培植,却不是三年五载能够完工的,少说亦得花费十年的时间。
好在,当今圣上的龙体尚佳,而他在首辅的位置坐的亦是越发的稳妥,他可以慢慢地等候到退思园修建完成的那一天。
“三弟一直在忙碌这个事情,一切进展都很是顺利!”徐璠心知老爹很是重视退思园,当即便是半真半假地回应道。
徐阶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只希望家里不要将工程停下来即可,倒没有进行催促的意思。
管家从外面进来,说晚宴已经准备妥当。
徐家人在京的并不多,除了徐阶夫妇和徐璠夫妇,便是在国子监读书的长孙徐元春。由于三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年仅十五岁的长孙反而成了徐家的希望。
徐家的晚饭显得很是寻常,一家子仅是享用四菜一汤,这跟徐家作为大明第一富裕家庭明显不太相符,但这便是徐阶在京的清廉作风。
晚饭之后,陆续有官员前来拜访,徐阶刚刚将打发户部左侍郎马森离开,结果张居正竟然上门了。
张居正面庞白皙,相貌堂堂,是一个颇注重仪容的官员。他身上的衣服显得干干净净,腰间挂着一个香囊,活脱脱的一个中青年型的少妇杀手。
尚且不足四十的官员已然属于官场的青壮派,他随着管家来到书房之中,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学生来给老师问安了!”
“你不该来的!”徐阶正是品着茶,眼睛颇为复杂地说出第一句道。
张居正微微一愣,旋即满脸愧疚地回应道:“学生知错了!”
“坐吧!”徐阶原本对张居正的造访有些生气,但看到张居正这副模样后,却是暗叹一声,指着旁边的空椅道。
“谢恩师!”张居正又是施予一礼,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了下去。
管家给张居正送来了茶水,然后悄然退了下去,这里仅剩下这一对名师高徒。
“太岳,《兴都志》修编得如何了?”徐阶喝了一口茶,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他推荐张居正出任《兴都志》的副总裁,而袁炜出任总裁。此举,既能一定程度地限制住袁炜,同时亦令张居正混得一份功绩和在嘉靖面前刷了存在感。
“如无意外的话,不出一月,《兴都志》便可修编完毕!”张居正显得颇有信心的样子,当即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徐阶端着茶盏轻轻地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他一眼道:“《兴都志》编修完毕,为师会借此机会向皇上举荐,由你进入裕王府充当讲师!”
随着景王在封地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加上景王至今膝下无子,这个皇位之争已然没有了悬念,裕王继承大统已经是大概率事件。
他现在安排张居正进入裕王府讲学,既是为了张居正的个人前程着想,同时亦算是为自己将来跟新君能有一个加深联系的人。
“学生谨从恩师的安排!”张居正暗自一喜,便是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虽然他进入裕王府充当讲师,个人仕途已然是彻底押到了裕王身上。这样自然有一定的政治风险,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的赢面无疑是相当之大的。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认真地叮嘱道:“嘉靖三十一年,裕王从宫里搬到裕王府并开邸受经,高新政是裕王的首席讲师。高新政此人不简单,对裕王要求很是严厉,令到性子愚笨的裕王行事小心谨慎,虽然因愚笨不讨皇上喜爱,但至今都没有什么出格之举。为师之所以安排你到国子监出任司业,便是想要你跟高新政多些接触,从而有助于你在裕王府立足,且更容易赢得裕王的信任。”
张居正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安排他出任国子监司业的意图便是在这里,当即恭敬地拱手道:“多谢恩师的栽培!”
徐阶有些得意地轻捋胡须,又是取出一本小册子道:“这本册子记录了很多裕王府的一些隐秘之事,你拿回去进行琢磨,但切不可外传!”
“是!”张居正上前接过了这本册子,深知这册子的份量并不轻。
徐阶将事情交待完毕,便是淡淡地说道:“你且回去吧!”
张居正则是犹豫了一下,只是抬眼跟着徐阶的目光相触,急忙对着徐阶恭敬地施予一礼,然后悄然地退下去离开。
徐阶看着张居正的身影悄然消失在院中的夜幕之中,却是幽幽一叹,如何不知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终究是放不下两京主考官的诱惑。
林晧然这步棋看似鲁莽,但实则是高明得很。
若是他将乡试主考官的名单强行打回去的话,林晧然自然是没有任何的收获,且还得罪了翰林侍读林爌和汪镗以及一帮守旧派。
只是这般做的话,他徐阶亦不见得就全然没有坏处。不说得罪了裕王的老师殷士儋,自己一直悉心培养的学生怕亦是对他产生了芥蒂,这一点却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这小子当真是祸害啊!”
徐阶想到了林晧然这个举动的歹毒,心里暗暗生怨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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