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京察日。
按着大明的规制,所有在京应考的官员在京察日都要前往吏部叙职。他们轮流到吏部堂中对上官进行简述,接着听候吏部给出自己的京察结果,然后则是施礼离开。
正是在今日,郭朴将会手握京城五品及五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掌握着京城诸多官员的命运,给予他们不同的评级。
郭朴跟往常一般,早早就起床洗涮,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餐后,便是穿上一套一品的官服,乘坐轿子前往吏部衙门。
虽然他已经身居高位,哪怕皇上不上早朝,他仍然是坚持天天早起,总是按时前往吏部衙门。今日这个如此重要的日子,自然亦不例外。
“起轿!”
管家看着郭朴钻进轿子坐好后,便是对着四名轿夫大声地道。
郭朴坐在轿子里面,很快便感到自己被抬起,正是徐徐地离开家门。他端坐在轿中闭目养神,同时脑子开始思索着一些事情。
今日他会对吴山一系的官员进行打压,至于后面如何对待这些人,则是由着徐阶进行处置了。只要吴山肯去职,他便不会做得太过份。
不过他了解吴山这个人,吴山对人与事都很理想化,且是一个没有太大野心的人,相信吴山肯定会选择进行妥协。
此刻,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吴山去职之后,他如何跟徐阶相处了。
不论是他,还是徐阶,恐怕都会要相互提防了。就像他不会永远甘于目前的模式般,徐阶恐怕亦不希望他这位吏部尚书不断做大。
他始终都明白,徐阶是最大的拦路石。先前人之所以选择跟徐阶联手对付吴山,一是要除掉其他的威胁者,二是要慢慢地壮大自己。
经过去年的外察和今年的京察,他已然有了班底,甚至有了角逐首辅之位的可能性。
当然,他亦不会操之过急。
他会跟昔日徐阶对付严嵩那般,先是让徐阶慢慢地放弃警戒,接着在暗地里寻找徐阶的痛点,最后是给徐阶致命的一击。
官场便是如此,不是你谋算别人,便是别人在谋算于你。
只要解决掉徐阶,袁炜根本不足为惧,首辅的位置必定属于他。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便能够一展所长,改变这个朝堂的弊病,成为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至于林晧然那种人物,不过是如同掐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轿子到了西安街,跟着大明雍坊的官轿子汇集到一起,前面当即变得拥挤起来。
郭朴正在暗地里谋算着,嘴角微微地翘起,对目前的局面很是满意。正是这时,他发现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传来阵阵的喧闹声,
他知道这条街道经常发生状况,便是对着轿子外的管家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老爷,前面有一大帮士子拦路!”管家惦起脚尖朝着前面张望了一眼,当即对着轿中的郭朴恭敬地回答道。
郭朴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对于士子拦路的事情早已经是见怪不怪,显得有几分恼怒地道:“他们这次所为何事?”
“小的不知,不过好像是……关乎老爷你!”管家只是听到前面的支言片语,显得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郭朴听到这话,眉头不由微微地蹙起,心知定然是没有什么好事了。
正是这时,几个士子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士子走到这里并不认识郭朴的官轿子,亦是给他们递了一份言词激烈的诉状。
管家接过诉状,仅是瞧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
“给我吧!”
郭朴仿佛能够透视外面的情况一般,淡淡地说道。
管家当即恭敬地应了一声,显得忐忑地将那份诉状递给轿子里面的郭朴。
郭朴从管家的手里接过那份状纸后,看着又是声讨他秘不报丧一事,脸上顿时变得铁青,当即便将纸张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
他自然不可能做出这般不忠不孝之举,那个刘管家到京城是送东西过来,至于郭云涛的报丧根本就是那个蠢蛋被人戏弄了。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事情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竟然是拿他父亲来造谣,简直就该碎尸万断。
不过他亦是明白,历来主持京察便是如此。
他执掌百官的生杀大权,虽然能够给一帮人富贵荣华,但亦要处置一帮人,自然算是得罪人的活。何况,这里还存在各种的党派之争。
面对着这些不怀好意的攻击,他虽然感到愤怒,但亦是无愧于心。本是子虚乌有之事,哪怕闹得更厉害,假的事情亦不可能变成真事。
至于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虽然严党的余党的嫌疑最大,但他却更倾向于那个小子。亦只有那个小子,才会使这样幼稚的手段。
前面闹事的士子很快被驱赶离开,轿子便是朝着前面而去,很快便拐到了东江米巷,直接到了吏部衙门的大院中。
由于今天是京察日,很多官员已经到了门口等候。
京察的主持者是吏部尚书郭朴,但左都御史张永明、吏部左侍郎董份、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徐仲卿、吏科都给事中陈留清和河南道掌道汤兴德亦是参与其中。
只是嘉靖朝的权力是寡头模式,往往是上面的官员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下面的人员往往只能是做一些跑腿之类的工作。
像昔日严嵩当政时期,不论是当朝的次辅徐阶,还是吏部尚书吴鹏,实质主要还是跑腿的属官,根本无力跟严嵩相抗衡。
“见过天官大人!”
左都御史张永明等人一并来到院中,对着从轿子下来的郭朴施礼道。
“诸位,咱们开始吧!”
郭朴轻轻地点头,便是朝着里面的圣人庙走进去。
礼仪,一直都是这个王朝的根本。
郭朴领着众官员一起焚香拜祭了孔圣人,跟着乡试般在孔圣人像前立了誓言,随后到堂中端坐,开始将京官进行问讯。
时隔七年的京察终于是拉开大幕,郭朴亦是打算借着主持京察的机会,为着他将来晋阶首辅积攒下一笔雄厚的资本。
一阵晨风从吏部衙门的大院吹过,将院中的几片落叶卷起,其中一片叶子打了一个旋,刚好撞在一名上堂叙职官员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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