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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陵阳镇。

    风卷着尘沙而来,幡旗摇晃,视线变得模糊。

    住房商铺皆藏在风沙里,人们以纱巾捂住口鼻,交谈间带有口音。

    “呸,呸!”

    裴瑜连啐两下,唇齿间仍尝到细沙。她五官皱起,嘟囔着:“这是什么鬼地方。”

    宸扬眯眸望向天际,随意回答:“早就说过,陵阳镇地处偏僻。”转眸,勾唇问,“怎么,要不要回去?”

    “不用。”

    裴瑜光速否决,昂首道:“些许风沙而已,我挺得住。”

    她身形被裹入米黄,声音听着发闷。

    宸扬侧目笑,并未再做言语。

    阳光洒落,地面上升热气。

    水分飞速蒸发,呼吸都是炙热。

    裴瑜双腿像绑铅石,半刻就扶腰歇息:“等,等下。”擦拭汗水,转头看去,“那儿有处茶馆,咱们歇会再走。”

    宸扬:“嗯。”

    裴瑜长吁口气,勉强直起身,伸手遮挡阳光,鼻尖泛红:“这天,实在太热。”

    再这样下去,她都快被晒成鱼干。

    宸扬抿唇,小臂向前伸去:“要不要?”

    发顶阴凉一块,瞬间隔绝炽热。

    裴瑜抬眸看,窥见雅白伞面。

    她微怔,继而朝四周望去,语气紧张:“你是买的伞?还是从哪里取的?此处为人界,不能随意用术法。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她念叨不止,不忘拱起身体,尽力缩小存在感。

    宸扬揉捏眉心:“不要我走了。”

    裴瑜赶忙往伞里钻:“要,要的。”见旁边无人,又低声说,“下次谨慎些。”

    宸扬一番摇头,却仍将伞面向她倾斜。

    隔绝阳光,暑气亦消散许多。

    他们走入茶馆时,已有些人坐内休息。

    裴瑜挑了处通风位置,清清嗓,扬手道:“小二,来壶茶。”

    那头答:“好嘞,官稍等。”

    她临行前,特意请教过锦衣凡间礼仪,大小都学了些,通用语术更是记录整页,就生怕在不经意间出现查差错。

    裴瑜足尖交替点地,半刻又倾身,以手掩唇,“怎么样,表现得不错吧?”

    宸扬侧目看她没有说话,继而转头补充:“凉茶,太烫不要。”

    那头又答:“知道,官放心。”

    这一来一回,倒比方才还显得熟络。

    宸扬靠于椅背,指尖轻点桌面。

    他不说话,只凝神看向裴瑜。

    后者被瞧得不自在,红唇抿起又松开,终承认着:“行,没你厉害。”

    宸扬勾唇,垂眸轻笑了声。

    裴瑜托腮坐着,忍不住提起眼角偷瞄向他。

    宸扬笑起来很乖,丝毫没有往常生硬态度,面容似笼在光里,偏有种朦胧温柔。

    裴瑜清清嗓,眸间亦染笑意。

    半晌,传来脚步声,隐约夹杂痛呼。

    馆内有人吹口哨:“哟,拿来不少好货。”

    屋外人啐骂:“就这些玩意,平白浪费时间。”

    话落,茶馆中传来笑声,嘻嘻哈哈,多有调侃意思。

    那人气得脸色涨红,下颚抽搐着,猛然踢向脚边布袋:“都怪你们,让老子丢脸!”

    他这脚没留力道,布袋蜷缩,即刻响起哀嚎。

    看仍在笑,相互指点着数落:“瞧他,只能在废物身上寻乐子。”

    日光照进屋来,晒烫桌案。

    心像被冻住,仿佛身处冰窖之中。

    裴瑜看去,脸色惨白,指尖隐隐颤抖。

    宸扬眉头微蹙,指弯抵于鼻尖,半晌没有言语。

    桌前安静,更显得周边热闹。

    几位除妖师商讨不止,互相比较着自家‘宠物’。

    一人说:“你说那一袋子,能卖多少钱?”

    另一人回答:“切,值半颗玉珠吧。”轻晃瓷杯,将茶饮尽,“你是没看见我的猎物,那品相才叫绝美。明日开市,绝对值这个数。”他伸手比‘三’。

    话落,引来建议:“你可别忘留妖骨,那玩意用来炼制器皿特别好使。”

    他复拍案大笑:“知道,哥几个都是老手。”

    四人谈论着,眉宇间尽是喜气。

    声音高低起伏,混杂着血腥,从耳畔直捅心脏。记忆翻涌而出,眼前浮现朋友痛苦的面容。

    裴瑜忽而攥住案沿,双肩小幅度地颤抖,脑袋低垂,发辫无力摇晃。

    恰时,有风拂过。

    “官,茶来喽。”

    小二麻利擦拭桌面,将木盘摆于其上。

    茶壶浸过井水,壶底还散发湿意,阳光射来,水汽散入尘埃。

    裴瑜这才缓过神,哑声道:“多谢。”

    小二咧嘴笑:“诶呦,气啦。”上前瞧去,讶然道,“你这还好吧,脸色怎如此差?”

    他嗓门大,招来看视线。

    门外壮汉亦停下动作,蹙眉,转眸看向此处。

    裴瑜摇摇头,双肩颓然,唇间毫无血色:“没事,暑气太甚,我歇会便好。”

    小二望向窗外,随及轻啧了声:“咱们陵阳一向如此,夏天热得很,冬天又冷得心慌。”

    他弯腰,热心关切道,“铺中有备药,可需替官取来?”

    裴瑜胸中充斥血气,喉间满是苦涩。她下意识回答,可嘴唇轻颤,竟连半个字也不出说。

    周围安静,仿佛所有视线都归集于此。

    “不用。”

    半晌,宸扬解下水囊,“我二人着急赶路,劳烦再添茶水。”他径直看向对方,眸间深如深渊。

    小二微怔,目光兜转几回,才勉强笑道:“官,这钱...”笑容更甚,五官似挤在一处。

    旁桌的除妖师嗤笑,各自闲聊去了。

    此处压力不再,气氛缓和许多。

    那人仍盯着他看,并未接过水囊。

    宸扬缓慢扬起小臂,五指张开,白皙掌心落有两枚玉珠,勾唇道:“这些,够不够?”

    小二两眼冒光,话音都磕绊:“够,太够了!”擦干净手,小心翼翼地将玉珠放入怀中,才接过水囊,“这位爷,稍等就好。”

    他转过身,手捂紧衣襟,脚步都带着欢愉。

    除妖师窥见情况,又侧耳交谈。

    一人惊讶:“刚才看见没,光添水就给这么些。”

    另一人冷哼道:“下巴佬而已,没见过世面。”特意提高音量,似故意叫某位听见。

    宸扬垂眸笑,顾自倒了杯水,指尖挪移,推到裴瑜面前:“喝罢,解解暑。”

    裴瑜忙攥住瓷杯,紧张问:“你这珠子从哪里弄得?”

    宸扬磨搓下巴,随及扬声道:“寻常物件而已,出门自然要多带些。太过抠唆,还来什么陵阳镇。”

    他答非所问,却挑起眼角看向旁桌。

    裴瑜蹙眉:“喂,你小声些。莫要叫人—”

    “兄台当真阔气。”

    话未说完,便遭到打断。

    裴瑜转而看去,见位身穿赤袍的男子提步而来,方才正与那些除妖者同桌。

    她不禁屏息,身体紧绷如弓。

    来者抱拳做礼,莞尔道:“在下杨奇,敢问兄台姓名?”

    宸扬抿口茶:“姓陈。”随手将瓷杯放于桌案。

    杨奇微怔,复笑着解释:“陈兄或有所不知,那玉珠难得,如此给伙计是否太过可惜。”

    宸扬头也没抬:“若我心欢喜,给再多也值得。”他彻底将话题截住,没有往下聊的意思。

    安静一瞬,屋外又起风沙。

    店家骂骂咧咧去关门,不忘转身与人道歉。

    裴瑜不停抚摸腕部玉镯,嗅着那股血腥味,难以心安。

    杨奇侧目,讶然道:“贵夫人这是怎么了?”

    话落,两者齐齐看他,眼神是同样震惊。

    杨奇愣在原地:“我...说错话了。”

    裴瑜垂手,指甲磨搓指腹,下颚紧绷,正欲启唇否认。

    恰时,她听见宸扬反问:“你们来陵阳,是为开市准备?”

    杨奇顺势接话,笑答:“对,陵阳镇每年设妖市,我等特意为此前来。”话落,亦轻声试探,“那么陈兄...”

    至此,没再提称谓之事。

    裴瑜长舒气,端起瓷杯小口抿茶。

    宸扬颔首:“嗯,我二人连夜赶路,亦想见见妖市盛况。”

    裴瑜偷瞄他眼,眸色微转,并未出言疑问。

    杨奇一拍掌,腰间露出玉佩:“千里有缘来相聚,难得如此巧遇,不知可否邀请两位,明日同行?”双眸期颐,笑容更甚。

    宸扬眉头蹙起一瞬,正想启唇拒绝。

    裴瑜却率先问:“你这玉佩,哪里来得?”

    这腰饰两面刻有‘玄’字,正与青平所戴相同。

    杨奇微怔:“此乃师门腰配,凡玄字门弟子皆可拥有。”他转眸看去,眼神诸多揣测,“夫人...为何要问?”

    裴瑜攥紧衣袖,抬眸扯出笑容:“我瞧着好看,亦想添块配饰。”

    “夫人真是好眼光。”

    杨奇连声夸赞,又遗憾道,“只可惜这玉佩不外传,否则杨某就做个顺水人情。”

    正说着,小二提步而来:“爷,茶打好了。”递去水囊,“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宸扬接过,轻嗯了声,转而问:“前往妖市,可需准备什么。”

    杨奇:“啊?”

    裴瑜侧目看他,抬眸补充着:“我们初来陵阳镇,有许多不懂,还得请教杨公子。”

    杨奇这才反应过来:“玉珠肯定要,入市前,还需展示所捕猎妖物,由专人带领,才可入内。”

    他说话间,腰间玉佩随动作摇晃。

    裴瑜凝眸望去,继而笑道:“这些事儿复杂,倘若杨公子不嫌弃,我二人可与公子同行。”

    话落,宸扬握茶杯的动作顿住。

    他侧目,眸间神色稍沉。

    杨奇又一拍手,高兴得回答几声好,复凑近问:“那陈兄身边,可有携带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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