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恩寺修建得庄严殊丽。

    从山门走到主殿,只见苍松夹道、青石铺地,重楼复殿、蔚为壮观。

    董月明带着孩子们、李敬业、骆宾王等随行众人去讲坛前听俗讲。

    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俗讲可听,就像看大戏一样,吸引无数信徒和游人。

    大慈恩寺有玄奘法师在,每一场俗讲更是人山人海。

    七郎今日专程来拜访玄奘法师,拜佛之后,跟着窥基前往禅房。

    垂着两道扫帚眉的窥基粗豪地说:“邀请你来讲经,你总不来!早些时候,南院的杏林上千株杏花声望,从高处望去,如云蒸霞蔚,赏心悦目。”

    七郎笑道:“主持俗讲的都是僧人,我来不合适。过两个月杏子成熟,我那个时候再来。”

    窥基说:“你留不到那个时候,我晒些杏干,托人给你送去吧!”

    七郎:……“留不到”是几个意思?

    窥基笑得高深莫测,没有解释。

    回廊墙壁上画着《引路菩萨图》,七郎无心细看,他自己的路自己走。

    到禅房门前,窥基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柔和至极的声音:“是窥基和圆润到了?进来。”

    声音如有魔力,令人仿若泡在温泉中。

    七郎和窥基走进去,恭敬地给玄奘法师见礼,坐在一旁的蒲团上。

    “法师风采更胜往昔。”七郎气地说。

    这位经常出入宫廷,给皇帝和武昭仪讲法的高僧,看起来很平凡。

    僧衣简单朴素,皮肤略显黝黑,五官端正,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令人呼吸都轻了。

    玄奘和蔼笑道:“师侄比从前更有威势,我在长安都听说你的名声,在江南杀戮不轻啊!”

    七郎垂眸叹道:“除恶是为了扬善,这是我的道。”

    玄奘淡淡一笑:“师侄如此年轻就已有自己的道,可喜可贺。”

    禅房内佛香萦绕,似乎可让人抛却世间烦恼,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然而人生在世,谁又能真正勘破红尘?

    玄奘这样的法师,都有光大佛门的宏愿。

    今日见七郎,正是为了点化这个师侄。

    渺渺佛香中,玄奘说:“红尘劫数,世人皆不可避。师侄慧根深种,年幼时就得菩萨指点,以雕版印刷佛经,弘扬佛法。”

    “红尘劫数,世人皆不可避。何不正式剃度,了却红尘,早日得证菩提。”

    欲要退步抽身早!

    七郎:……老禅师都走了,还有人忽悠我出家?

    沉默片刻,他笑道:“法师的意思,是让我以退为进,化被动为主动?”

    玄奘念了一声佛。

    七郎悠然地说:“皇帝那里收了好多弹劾我的奏折,他想必很为难。为人臣者当为君主分忧,我应该主动请求外任。”

    他刚从江南立下大功回来,若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贬谪,难免令功臣寒心。

    但长孙无极一系紧紧相逼,皇帝也得衡量得失之间,孰轻孰重?

    七郎是忠臣啊,怎么可以令君主为难?

    玄奘抬眸道:“阿弥陀佛,师侄又悟了。”

    一旁的窥基轻声说:“你自己提出外任,还能自己选一个不那么艰险的地方,重回辽东也未尝不可。”

    七郎微笑摇头:“他们不会允许我回辽东。”

    辽东是他经营多年的地方,让他回去就是放虎归山,哪有这种好事?

    窥基摸了摸光头,“前越王兼领越州刺史,如今被流放,刺史一职空缺,你去正合适。”

    圆润师兄打碎了江东豪强,正该重建秩序、善始善终。

    七郎轻笑:“江南还是不够远,要退就再退远一点,省得老是被人惦记。”

    他这么“懂事”,主动为君排忧解难,去到天涯海角也有回来的机会。

    外任这种事……

    他连辽东都去过,在百济的冰天雪地里厮杀、在东突厥的大草原大杀四方,天下还有何处去不得!

    至于皇帝会不会忘记他?

    七郎不在长安,长安总有七郎的传说。

    人太优秀了,就如漆黑中的萤火虫,闪闪发亮。

    玄奘法师默默听着七郎和窥基说话,暗叹这位师侄果然通透,可惜机缘未到,还不能皈依我佛。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玄奘和七郎谈起“唯识论”,窥基在一旁静静听着,一脸叹服。

    论佛法悟性,还是圆润师兄强!

    前殿的讲坛前,喜儿、赵正和平虏几个孩子听大和尚说“屠夫立地成佛”的典故,没多久就坐不住了。

    这些故事没啥新奇,还事阿义哥讲得有趣。

    阿义哥在编撰《灭三国记》,讲的是爹爹平定三韩的故事,那才威武霸气。

    他们又惦记着留在寺外的白狼,和董月明轻轻说了一句,带着两位护卫遛了出去。

    大慈恩寺的杏林,如今繁花已落,没什么游人,赵家的护卫在这里遛狼。

    三个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跑进杏林,喊着“大白”“二白”的名字,很快听到两声狼嚎,还有人的惊呼声。

    不会伤到人吧?

    小孩子们吓了一跳,立刻循声跑去。

    穿过几颗树,就见大白、二白龇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嚎叫,两个锦衣华服的孩童被人护着连连后退。

    喜儿立刻冲上前,一个用力撞在大白怀里:“不要吓唬人!”

    平虏迈着胖胖的短腿,跑到了二白身边,骑上狼背。

    牵着两头狼的随从禀报:“我们在这里遛狼,这两位郎君见到好奇,想来摸一摸,就……”

    白狼是卖萌不卖身的,从不允许赵家以外的人摸。

    赵正检查了一下两头狼脖子上的项圈,松了一口气。

    大白撒娇地在地上打个滚,翻身爬起扭了扭屁股,狡猾地想挣脱项圈。

    奈何越挣扎越紧,只能乖乖地依偎在喜儿旁边。

    三个小孩子这才有心情看向旁人,做“大哥”的赵正站出来,脆生生地说:“这狼是我家养的,冲撞了诸位,实在抱歉。”

    他年纪虽小,说话却彬彬有礼,长得又好看,令人难生恶感。

    受惊的两个孩童回过神,好奇地问:“你们是华阳侯家的?我听堂兄说过这两头白狼。”

    赵正昂首道:“正是!我是华阳侯的长子赵正,这是我阿姊,这是我弟弟平虏。”

    年长一些的孩童答道:“我叫李忠,这是我的弟弟李弘。”

    李忠年纪比喜儿大一些,李弘却还是一个小娃娃,年纪跟平虏相仿,俊秀伶俐。

    李弘看着骑在二白背上的平虏,满脸羡慕:“我可以跟你一起骑吗?”

    他身边的侍从立刻说:“殿下不可!”

    殿下?

    赵家三兄弟面面相觑……

    小平虏突然大声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李弘!那幅‘心诚则灵’!阿信哥说,你的字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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