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月明心下诧异,重新审视易小娘子。

    这孩子看着不到十岁的样子,瘦瘦小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是倔强不屈的光。

    是个坚强的孩子啊。

    董月明多了几分喜欢,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把你娘接出来,还给你们一笔钱安顿生活。”

    易小娘子咬了咬唇,把事情的经过重新说了一遍。

    她隐瞒得不多,却是一个重要线索。

    “我在易家时常吃不饱,又没人管我,就经常溜出去玩,也到河边捉鱼、烤鱼。有一回在河里抽搐,差一点淹死,一个疯子大叔救了我。”

    “我认出他,是我养父的弟弟……”

    她讲述了一段易家的家事。

    易家主的弟弟,自幼天赋出众,能算命数。从前高句丽时,这个易二郎才是城主的座上宾,经常出入城外庄园。

    可惜,在唐军攻打丹东城时,一切都改变了。

    大军袭来,城主请易二郎算此战吉凶。

    易二郎算得“有惊无险,大军自退”,城主松了口气,还送了厚礼酬谢。

    谁知唐军不讲武德,请轩辕黄帝临凡,以天雷地火连下数城,丹东这座小城根本无抵抗之力。

    说好的“有惊无险”呢?易二郎你这个大骗子!

    城主逃亡之际,都不忘找易家算账。

    易二郎却疯了。

    他不停地抛着金钱卦,念叨“怎么会?明明应该退兵的……”、“乱了,天命乱了……”、“哈哈,天命,这才是天命……”

    他疯疯癫癫的跑出家门,不知去了哪里,易家寻了几日,便当没有这个人了。

    易小娘子说:“我年幼的时候,见过二叔。后来二叔疯了走丢,父亲不许再提起他。那日二叔救了我,要我请他吃烤鱼,说我有学易的天赋,收我为徒。”

    “我就这样拜了师父。师父住在城外那荒废的庄园里,我每隔几日就悄悄去那里见他,跟他学易。”

    “出事那日,我本来要去见师父的,谁知在河边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屋里。因这庄园是我常去的,认出了地方也不是很害怕……”

    董月明听着易小娘子的述说,微微点头,这就说得过去了。

    易小娘子接着说:“到祭祀那日,坏道士发现我是女孩子,很生气的要把我杀死。是师父突然出现,跟那道士打起来,我才有机会逃跑。”

    “我听见师父骂‘我看错了你,你做的是什么事!’,我想,师父可能认识那个人。”易小娘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董月明,“夫人,我一开始隐瞒,是怕连累我师父和易家。但我师父不是坏人,他也没有做坏事。”

    她泪汪汪的:“师父说他被天命反噬,不能再算卦了,但可以教我。他还打了野兔烤给我吃,他怎么会是坏人呢?”

    这孩子长这么大,没感受过什么温暖。

    师父就是她唯一的温暖。

    她觉得董月明是好人,不会冤枉师父,才鼓起勇气把事情说出来。

    “坏人有几个人,师父只有一个人。我在家里这些天,师父没有来看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夫人,您可以帮我打探一下师父的消息吗?”易小娘子期盼地看着董月明。

    董月明看小女娃湿漉漉像小狗儿般的眼睛,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放心,我会打探的。”

    这件事,怎么都得打探啊!

    易二郎既认识那贼道,易家主说不定也有线索。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易家大宅里,易家主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他在家里焦虑得团团转……使君夫人让他好好想,也给他一点提示啊!

    他学艺不精,不过是仗着父祖留下的基业混口饭吃,从前的城主都不搭理他。

    若是他二弟在……

    二弟?

    易家主心中一动,又摇了摇头。二弟从前是城主座上宾,常出入城外那庄园。

    但是,二弟失踪了;再说二弟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坏事。

    学易的人都信命数,二弟算错一次国运,就被反噬得疯了。要是行此恶事,还不得原地暴毙?

    没有头绪,去哪里找个替罪羊呢?

    易家主把自己认识的道士都在脑海中提溜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

    要说可疑,他觉得赵太守就挺可疑的……但这话要是说出去,使君夫人恐怕会将他扔进渤海喂鱼。

    死道友不死贫道,也得有道友啊!

    只恨平日忙着开枝散叶,没怎么结交同道。

    想着倒霉小鬼在太守府,不知怎么编排他……

    易家主捏着鼻子备好礼物,到太守府求见董月明。

    “夫人,小女承蒙您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她娘亲思念女儿,让我来接她回去。”易家主拱手说道。

    董月明请易家主入座,拨了拨杯中的茶末,笑道:“这是小事。易家主此次来,可是想清楚了?不知你可有线索?”

    易家主尴尬地说:“夫人,我想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但既然跟轩辕黄帝和轩辕剑有关,会不会是针对赵使君呢?是不是赵使君得罪了人?”

    你家使君遭人恨,关我们什么事啊!

    他说这话,也有几分豁出去,得罪董月明也没办法。

    董月明却没有生气,“官府核查近几个月出入安东州的名录,发现其中有一些可疑之人……安东州从前是安市城主杨万春的势力范围,你家跟杨城主也有来往吧?”

    易家主一愣:“杨城主?他不是荣养了吗?他的人来过丹东城?”

    其实官府那里还没有从繁杂的资料中查出什么明确的线索,但辽东城萧凌却传回一个消息……朝廷收到辽东的奏报后,有意将杨万春、高延寿召进长安问询。

    会不会是杨万春嗅到危险,狗急跳墙对七郎出手?

    想一想,假如丹东城乱起来,百姓仇视七郎,把七郎轰走……那朝廷肯定会降罪七郎,杨万春也有理由开脱了。

    七郎质疑杨万春和高延寿勾结东突厥造反,现在七郎自己是个罪人,他的话还可信吗?

    董月明觉得,既然从犯罪现场这边一时查不到头绪,就倒推嫌疑人。

    ……说是你就是你,不是也得是。

    董月明再次说道:“杨城主结交的道士,你认识哪一些?……别忙着说不认识,你仔细想一想,跟你二弟相识,年纪较轻的呢?”

    二弟?这又是哪跟哪?

    “夫人,在下的二弟失踪几年了。”易家主迟疑地说。

    董月明笑道:“他就住在那庄园,你不知道吗?易家主,你家真是深藏不露啊!”

    抓不到真凶,真凶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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