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跨进办公室,岑若楠就瞧见一个中等个儿、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窗户前,拿着卷尺量着,脑子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上前热情地向他了个招呼,问什么时候可以安装好防盗网。

    师傅一边继续量窗子尺码,一边说按先后顺序至少得等三天。

    恰在这时,杨雪梅从外面走了进来,斜眼师傅,挺霸道地说句:“什么先后顺序,这副书记的面子你还不要给呀!”

    听了这话,师傅扭过头打量了下站在面前的女孩子,一脸惊诧地说:“呃,你就是新来的村官呀?”

    岑若楠点头莞尔一笑。

    师傅表情有些夸张,啧啧地赞道:“不光年轻,还是个大美女呢。”

    杨雪梅瞪眼师傅:“光说好话有啥用,得用行动来表示才行。”

    师傅瞅着杨雪梅笑道:“杨主任,你要我让岑书记插队是吧?”

    岑若楠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师傅,你就按先后顺序好了,反正这事也不急,晚两天也没关系。”

    师傅半开玩笑地说:“本来不想打破规矩,可听岑书记你这么一说,我打算破一次例,回去就替你做,明天上午就可以安装。”

    杨雪梅见师傅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有意把脸一肃,问道:“你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师傅一板一眼地答道:“别说当着岑书记的面,就算是你杨主任,我也不敢随便开玩笑。放心吧,杨主任,我一定说到做到。”

    杨雪梅眉开眼笑,伸手拍了下师傅的肩膀:“好,够意思。”

    岑若楠难为情地说:“这搞特殊化插队,不大好吧。”

    师傅嗖地一声把卷尺收了,冲着岑若楠笑了笑:“小事一桩,没谁会计较的。”顿了一顿补上句,“前后两扇窗子都量完了,我走了。”

    岑若楠见师傅掉转身往门口走,赶忙说了声好走。

    杨雪梅冲岑若楠扬扬眉,笑着问:“怎么样,这事办得不赖吧?”

    岑若楠笑眯眯地说:“辛苦你了,雪梅姐。”

    “不辛苦,不辛苦。”杨雪梅笑呵呵地说,“只要没人来骚扰你,再辛苦也值得。再说了,这只是跑趟腿,真的是不辛苦。”

    岑若楠笑了笑,给杨雪梅请过坐,才在办公桌坐下。

    杨雪梅依旧站在岑若楠面前,问道:“岑书记,情况摸得怎么样?”

    岑若楠明白杨雪梅问的是孙生财一家的情况,含笑着说:“孙大爷没说假话,那些乡亲们说的也是实话,他家确实有困难。”

    杨雪梅微微皱着眉头说:“他家的情况谁都清楚,可这低保……”

    岑若楠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因为指标已经用光了?”

    杨雪梅点了点头,随即又诧异地问:“呃,岑书记,你怎么晓得?”

    岑若楠答道:“不瞒你说,刚才我已经同郑书记谈过这事了。”

    杨雪梅哦了声,轻叹了一声:“郑书记也无能为力呀。”

    岑若楠笑了笑,看着杨雪梅说:“我倒是想出了个办法。”

    杨雪梅连忙问:“啥办法?”

    岑若楠答道:“就是把不符合条件的低保户清理出来,这样便可以腾出指标给孙大爷家了。只要腾出三个指标来,就可以兑现承诺。”

    “这……”杨雪梅迟疑了一下问,“郑书记同意了?”

    岑若楠脱口而出:“同意了,还让我负责这项工作呢。”

    杨雪梅着急地说:“岑书记,你这是找麻烦,往自己手里拔火呀。”

    岑若楠一脸轻松,笑道:“有这么严重吗?”

    杨雪梅压低声音说:“这低保里面情况复杂得很,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骂人还是小事,没准还会招人打,招人报复呢。”

    岑若楠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才不怕,谁想报复尽管来就是了。”

    杨雪梅叹口气说:“岑书记,你刚来不了解情况,村里有些人真的很横很凶,啥事都做得出来,别说你一个女孩子,就是大男人也难应付。”稍微停顿了一下,“我看这事就算了,别自找麻烦了。”

    岑若楠平静地笑着说:“不瞒你说,雪梅姐,是我主动向郑书记提出的,所以没有退路,就能往前走,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

    杨雪梅见岑若楠态度这么坚决,知道再怎么劝也没用,也就不再往下说了,只好皱着两道浓眉替她担心了。

    岑若楠却一脸轻松,若无其事,反倒劝杨雪梅:“雪梅姐,你不用替我担心了,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别看我是个女孩子,胆子大着呢。”

    杨雪梅无奈地笑了笑:“我晓得拦不住你,只能希望你注意分寸,别太认真,睁只眼闭一只,走走过场就算了。”

    岑若楠认真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走过场呢?”

    杨雪梅发急地说:“岑书记,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谢谢。”岑若楠神色严肃地说,“低保这项工作关系到改善困难户的生活状况,关系到社会的公平公正,关系到我们村干部在群众中的形象,所以我们必须认真抓好落实。简单地说,对符合条件的村民,我们一定要让他们吃上低保,不符合条件的一定要撤掉。”

    杨雪梅见岑若楠表情严肃,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吭声了。

    沉默了一会儿,岑若楠看着杨雪梅说:“雪梅姐,你对村里低保户的情况很清楚,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把,协助我一起摸底调查。”

    杨雪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别别别,岑书记,我可不想跟着你干这事。要说低保户的情况,村干部个个都清楚,你找别人吧。”

    岑若楠淡淡一笑:“雪梅姐,你是怕得罪人吧?”

    杨雪梅先点了下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岑若楠心里有点不满,脸上依旧挂着笑,一副不介意的样子,瞅着杨雪梅说:“你呀,就是怕得罪人,别不承认。”

    杨雪梅脸上露出丝难为情的笑:“岑书记,你就别为难我了。”

    岑若楠想了想:“行,雪梅姐,我不为难你,这事就我一个人干。”

    杨雪梅在心里舒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寻思了一下,她向岑若楠推荐村会计郑应明。

    岑若楠带着些许嘲讽说:“你怕得罪人,郑会计就不怕?”

    杨雪梅凑近岑若楠,低声说句:“郑会计跟郑书记有矛盾,特别是在低保这事上,你要找他协助,他一定会一口答应的。”

    一般来说,村干部当中书记同主任容易闹矛盾,至于书记跟会计闹矛盾是极少见的,因此岑若楠不免感到诧异,甚至心存怀疑,瞅着杨雪梅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杨雪梅肯定地说:“真的,岑书记,我哪敢在你面前说瞎话呀?”

    岑若楠谨慎地问:“郑会计真的会协助我?”

    杨雪梅答道:“应该会的。我了解郑会计,他肯定愿意。”

    岑若楠考虑了一会儿,兀自摇摇头:“算了,不麻烦郑会计了。”

    杨雪梅诧异地问:“岑书记,你干嘛不让郑会计帮你?”

    岑若楠答道:“如果我让郑会计协助我调查低保户,必然会引起郑书记的不满,从而加深他俩之间的矛盾。我认为,班子成员应该团结一致,同心同德,这样才能把村里的工作做得更好。”

    杨雪梅不知岑若楠说的是不是心里话,便试探着问:“岑书记,你真的是这么想?”

    “当然。”岑若楠脱口而出,“跟你说吧,雪梅姐,我这人心直口快,喜欢说心里话,说真话,所以你就不用怀疑什么了。”

    杨雪梅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声,申明道:“岑书记,我不是怀疑你。”

    岑若楠摆摆手,笑道:“雪梅姐,你不用解释了,我看得出来。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来处理事情。”

    杨雪梅陪笑道:“岑书记刚才就这么注重班子团结,真是难得呀。”

    “团结就是力量嘛。”岑若楠一脸认真地说,“我们班子每位成员都要明白这个道理,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这样就能把村里每项工作都做好。”顿了顿又补充句,“就算个人有情绪有矛盾,也不要带到工作上来。”

    杨雪梅点头:“是,岑书记,你说的对。”

    岑若楠默然几秒钟,微微一笑:“好,雪梅姐,忙你的去吧。”

    杨雪梅愣了一愣,问道:“岑书记,你初来乍到,对村里情况不太了解,这低保情况又比较复杂,你一个人能行吗?”

    岑若楠成竹在胸地说:“放心吧,我有办法做好这项工作。”

    杨雪梅想了想说:“算了,我就豁出去了,协助你调查。”

    岑若楠打量了下杨雪梅,打趣道:“瞧你这模样,就像要英勇就义一样。算了吧,我才不想成全你,这事就我一个人来办。”

    杨雪梅申明道:“岑书记,我可是真心的。”

    “这我知道。”岑若楠正色道,“不过,我可不想带着你干。”

    杨雪梅问:“你是怕让我为难,对吧?”

    岑若楠摇摇头:“这不是最主要的,我是想考核一下自己,有没有单独完成工作的能力。雪梅姐,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杨雪梅看出了岑若楠的心思,也就不再向她请示了,末了交代句:“岑书记,你要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找我,我一定会全力帮你。”

    岑若楠道了声谢,笑道:“好,就聊到这,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杨雪梅点头道:“行,岑书记,那我走了。”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岑若楠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了好半天,才想出个妥当的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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