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清池女尸的事情苏辛夷一直记在心头,尤其是死者是张惠明,这就更有点让她不解。
现在的容王毕竟不是上辈子那个心狠手辣的容王,现在的他还有几分天真与憨厚,应该不会对张惠明下杀手才是。
但是,人怎么死的?
为什么死在小玉清池里?
这件事情由太子出面查就很诡异,后宫的事情照理说应该是皇后主理,陛下为什么又会让太子出面?
事情哪里也不对劲,但是苏辛夷也只能乖巧地待在养德宫,尽量不跟此事染上关系。
她有种直觉,太子殿下不会希望她涉及此案,顶多她就是个无辜的路人,或者是被张女使针对的倒霉蛋。
经过一场马球赛,苏辛夷的人缘直线飙升,在养德宫的闺秀见到她都特别的热情,除了那几个故意针对她的,她的小日子过得很舒服,比她预料中的惬意多了。
“今儿个要做什么?”
“不知道呢,元徽宫那边还没消息传来。”
“若是去马球场玩一玩就好了。”
“你想的美。”
众人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聊天,苏辛夷听到马球场几个字就头疼,千万别去了。
正说着话,就看到束思阳几个人走了进来,一身牡丹红曳的长裙,外头披了同色氅衣当真是艳若牡丹。
束思阳进殿之后打量一下众人,最后眼睛落在苏辛夷的身上,偏偏苏辛夷正侧头跟朱蝉衣说话,压根就没看到她。
束思阳哼了一声,直接去上首的位置坐下,瞧着对面是空的,就问道:“裴姑娘没来?”
旁边就有人说道:“裴姑娘去少阳院见太子殿下去了。”
这声音一出满殿的人都安静下来,就连苏辛夷都转过头来。
难怪今早裴念薇打扮得很是漂亮,匆匆吃了早膳就走了,原来是去少阳院了。
苏辛夷微微蹙眉,随即又想裴念薇去不去少阳院跟她有什么关系,人家是表哥表妹,关系可比她亲近多了。
“呵,裴姑娘还真是有心人。”束思阳不阴不阳地吐出一句。
这话怎么好接?
朱蝉衣等人也不搭话,自顾自己地跟身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倒是李清漪看着束思阳笑眯眯的开口,“束姑娘,裴姑娘可是太子殿下嫡亲的表妹,表妹见表哥这不是很正常吗?”
束思阳抬眼看着李清漪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是进宫参选,自然就该守规矩才是,若是都向裴姑娘这样岂不是没了规矩。”
“束姑娘既然这么说,等裴姑娘回来你跟她说就是。”李清漪笑着怼了一句。
裴家人不管如何都是先皇后娘家人,束家作为继后的娘家,对着裴家人就是要矮一头。而且当今太子可是裴皇后所生,就算是束皇后拼命想要让容王做太子,这不是还没坐上吗?
只要容王一日不是太子,束家人对着裴家就得礼让三分。
若是在外头,继室在祠堂正妻牌位前都要执妾礼呢。
两人针锋相对,这几天大家都习惯了,不像是初见时那么紧张,顶多竖起耳朵听一听,其他的却不会多掺和。
就在这个时候,佩玉进来了,对着众人福了一礼,这才笑着说道:“今日皇后娘娘有后宫庶务在身,因此特意让奴婢给诸位姑娘传个信,娘娘说请诸位姑娘各自绣一块帕子,等到明日此时奴婢前来收取。”
众人不算太意外,皇后考较女红也是正常,自然都笑着应下来,就有人问佩玉帕子绣上什么图案都是随自己吗?
佩玉一一做了解答,等诸位没有问题后这才笑着离开。
苏辛夷打量着佩玉的神态,倒是比之前更为恭敬些,所以说皇后今日不能脱身,难道还是因为那小玉清池女尸的事情没有查明?
“辛夷,你想绣什么?”王瑛瑶走过来问道。
江箬兰也过来,听到这句就说道:“什么都可以,不用追求奢华繁复,只要大方简洁就好。”
江箬兰这样说是怕苏辛夷在乡下没做过这些,乡下人虽然也会绣一点东西,又怎么能跟有顶尖绣娘教导的闺秀们比。
所以这才如此说,是不想苏辛夷有压力。
苏辛夷闻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也觉得绣什么都好,只要用心便是。”
三人说说笑笑地回去,早有女使将一应针线等物准备好了。
裴念薇还未回来,江箬兰索性端了自己的针线框子过来跟苏辛夷二人作伴。
“那边屋里根本没法呆,你们不知道束思阳跟李清漪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过招,我夹在中间真的是太尴尬了,还不如躲出来清净。”江箬兰特别痛苦的说道。
王瑛瑶就说道:“那你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吧,裴姑娘回来也没事,她一般情况下都是帘子一拉话都不说一句的。”
江箬兰点点头,“那我多呆一会儿,等用完饭时再回去。”
三个人说着话就拿出针线来,苏辛夷将绣布夹在竹撑上,琢磨着绣个什么又简单又省时。
思来想去,就决定绣一丛竹子,太子殿下那人如茂林修竹般高洁,竹子真的是又简单又好看又节时。
她挑了绿色的丝线劈开,捻了细细一根丝穿进绣针,捏着针就慢慢地绣了起来。
江箬兰挺惊讶的说道:“辛夷,你这动作挺熟练的啊,线劈得也很细,这一根线你这是劈了多少根?”
苏辛夷随口说道:“也不多,二十几根吧。”
顶尖的绣娘一根线能劈三四十根,苏辛夷虽然没有特别认真的劈线,但是劈成二十几根她觉得就足够了。
她又不是来显摆绣艺的。
江箬兰吸了口气,“二十几根?这还不多?要不是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我都以为你是在炫耀呢。”
苏辛夷抬眼看着江箬兰,狐疑地问道:“这还多?你们家的绣娘劈成这样那都是不合格。”
“你也说了那是绣娘!”江箬兰气呼呼地说道,“这不合理啊,你使得动长枪就算了,居然还能拈得起绣花针,拈起绣花针也就罢了,你的线还能劈得这样好,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苏辛夷:……
这能算是厉害?
上辈子她身边的人随随便便都能劈三十根以上,她们说劈成这样勉强算是合格,她这二十几根都不算合格,就这在江箬兰眼中还算是好的?
看着苏辛夷在发呆一脸不解的样子,王瑛瑶笑着说道:“箬兰说的没错,我们这些人虽然是跟着绣娘学手艺,但是咱们以后又不用真的拿着绣活当生计,而且在家里做这些都有丫头专门劈线,哪里还用自己上,所以一般人劈线未必劈得好。”
苏辛夷这才明白过来,原本想藏拙,没想到居然还是占了个头筹,就很无奈。
这叫什么事儿!
苏辛夷打定主意要调调,于是绣竹子的时候,故意只拿出自己一半的功力,能看出来绣的是个竹子,也有几分神韵,但是细细一看就不算是很好了。
相比之下,王瑛瑶与江箬兰虽然线劈得不好,但是绣起来的时候要精细多了,一看就要比苏辛夷的更精致漂亮。
苏辛夷这个绣活太简单了,还没到晚上就完了,都不用点灯熬蜡加个班,真好。
王瑛瑶苦着脸,“早知道我就绣个雪中梅花好了,又简单又快。”
三人都笑了起来,苏辛夷完工之后就起来活动一下,这才发现裴念薇那边的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她居然没发现人都回来了。
苏辛夷也没去管裴念薇,自己出了殿,站在廊檐下,金乌西坠,落霞满天,整个天空铺上一层靡艳的红色,夜晚的风也有了少许的温度,春天是真的要来了。
少阳院中太子正在审阅卷宗,旁边杨津正在回话,“陛下知道张惠明的死因之后,将容王殿下狠狠地骂了一顿,不过事情牵涉到皇后那边,陛下没有说什么,很有可能这件事情会这样含糊过去。”
太子头也不抬,就能听出杨津言语中的不满与愤怒,他淡淡地说道:“将皇后几次针对永安县主的事情透给胡思易听。”
“胡思易就是个老滑头,便是说给他听,只怕他也未必在陛下面前进言。”杨津无奈地说道,胡思易只忠于陛下,谁也收买不了他。
也没人敢轻易出手收买他。
“你只管让人去。”晏君初垂眸说道,长长的睫毛遮盖住那乌黑幽深的眸子,将所有思绪压了下去。
杨津知道殿下意已决就转身去了。
晏君初起身立于树下,日落的微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俊美非凡的脸庞衬托得越发的矜贵无双。良久,他轻笑一声,重新坐回桌前审阅卷宗,好似方才的情绪微躁的并不是他。
他手中的卷宗正是苏辛夷期盼已久的榆林卫送来的,只是这份卷宗可比一般的信厚实多了。
晏君初看完之后,提起笔写了一小段话在纸上,然后卷起来,伸手招过内侍黄卓,“将这张纸条悄悄给永安县主送去。”
黄卓忙将纸条接过塞进袖笼中,弯腰回道:“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做到。”
黄卓跟在太子身边多年,一直留在少阳院伺候,很是惊讶殿下为何要偷偷给永安县主传讯,但是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悄悄地去了养德宫,找了自己平常交好的宫人,寻了个借口,只说是齐国公府给永安县主送了东西,他正好从宫外回来给带来,请人行个方便。
黄卓在后宫的存在感很低,一般都是在少阳院不出门,养德宫的那个是他的老乡,两人私下交情不错,就帮忙传了句话。
苏辛夷得了信还有些奇怪,等她见到黄卓时不由愣了一下。
她认识他,曾经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的内侍。
黄卓手中拿着一包做遮掩的东西,见到永安县主出来忙上前见礼,自然还是之前那套说辞,将包袱递给苏辛夷。
苏辛夷谢过他接过包袱时,掌心突然被塞了一个纸条,等她抬眼时黄卓已经转身就走了。
她不动声色将纸条收好,提着包袱回去了。
外头家人往里捎东西也不稀奇,就这两日束思阳那边收了两回了,所以她提着包袱也没人过多关心,顶多问一句,知道是齐国公府送来的也就不好奇了。
苏辛夷回去后,江箬兰与王瑛瑶还在忙着穿针引线,她不打扰她们在床沿坐下,装模作样地打开包袱,只见里面装着的都是吃的东西,这可真够实在的。关键是这吃的还不是宫里的,而是特意从外头老字号买回来的。
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做事当真是周到,这是怕人看出破绽啊。
食物的香气引起了王瑛瑶与江箬兰的注意,苏辛夷就索性让她俩一起吃一点,并解释一句是家里送来的,二人也不推辞,笑着去洗了手,这才坐下拿起酒杯口大小的小点心一点点地吃。
“要说这吃的,就真的是老字号才能有这样的味道。”江箬兰吃了个蝴蝶酥那叫一个满足,“他们家这蝴蝶酥平常都要排队买,辛夷,你家里对你真的是很疼爱啊。”
苏辛夷笑着应了,自己也吃了一个,口感酥软,七分甜,并不会让人觉得腻。这蝴蝶酥苏希仙与苏京墨每半个月都会让人去排队买,每次都会给她捎一份,有时候是蝴蝶酥,有时是兰花酥,总之每次都是换着花样买。
这么一想,苏辛夷突然发现才短短几日,她居然想齐国公府的人了。
吃完点心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江箬兰就起身告辞,她的绣品还差一点,晚上洗漱过后才加个小班就差不多了。
王瑛瑶的也在收尾,她吃完东西洗了手就接着坐在那里绣,苏辛夷就借机以睡觉的名头把帘子落下来。
躺下后,这才把黄卓塞给她的纸条拿出来,借着灯光一看,脸上的笑容都没止住!
太子跟她说商队入关了,人回来了,其余的没有多言,但是人回来就好,人回来就好。
苏辛夷这一个多月因为这件事情一直是忧心不已,这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太子殿下果然是守信的人,得了消息就传给她,哪怕不怎么方便还是想办法让她知道了。
太子殿下真是个好人啊。
苏辛夷这一觉睡得是相当的好,第二天醒来就感觉到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那张纸条在今早的时候,就被她借着洗手时泡进水中成了一团纸糊,再换了盆水东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吃过早饭,大家又在正殿集合,苏辛夷瞧着诸位闺秀神色不一,琢磨着可能这绣品有很多人没能做好。
佩玉很快就到了,收起了大家的绣品,又布置了另一项任务,抄经文。
苏辛夷:……
皇后这是要做什么?
磨她们的性子?
抄书总比绣花好,苏辛夷觉得这个可以,但是当她看到佩玉手中拿的那本经书足有一节手指的高度时笑不出来了。
皇后肯定在公报私仇,这么厚一本,一天抄完,够狠!
此时皇后正在元徽宫吧容王这个儿子骂个狗血喷头,骂了儿子自己也差点被气得吐血。
容王也觉得委屈,看着自己的母后问道:“您没事给苏辛夷设绊子做什么?她又没招惹您,您总找她的麻烦为什么啊?”
“怎么就没招惹,你看看她对你姨母以及表妹做的事情,这个是一般人会做的吗?”皇后气的直喘气,脸黑如锅底。
容王就更莫名其妙了,“母后,你肯定是听姨母颠倒黑白,分明是他们自己针对苏辛夷。再说,宴家表妹喜欢商君衍是她的事情,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非要认为苏辛夷也喜欢商君衍,这瞎子都能看出来苏辛夷真的是讨厌死了商君衍。”
“你懂什么?有些女子颇会些勾人的手段,那苏辛夷这样做分明就是故意引起商君衍的注意。”皇后说起这个就更恼怒,“你好说这事儿与她没关系,若是没关系,商君衍为何不同意两家的婚事?”
容王觉得他跟母后之间真的是说不通,黑着脸说道:“这要是有个女子追着我一直跑,非要嫁给我,您愿意吗?”
“当然不行!”
“这不就对了吗?”
皇后:……
容王看着他母后的样子有点吓人,立刻放缓语气说道:“您就是瞎操心,商君衍分明不喜欢琼思,这就是非逼着他们成亲,这以后受苦的还不是琼思自己,一个男人不喜欢她,硬嫁给他有什么用?反正要是有个女子非要这样嫁给我,若是被逼娶了她,我只会更厌恶她。”
皇后深吸口气,这儿子没救了,还能再生一个重新教吗?
“再说,这事儿苏辛夷多冤枉啊,分明是商君衍自己屁股擦不干净,您找苏辛夷麻烦,这不是不讲理吗?再说,这次张惠明的事情你怎么跟父皇交代?”
容王发愁,他要是实话实说,只怕母子俩得大狱里见面了。
皇后看了儿子一眼,“看你那点出息,不过是一个女使罢了,又没真的造成什么事端,你父皇不会追究的。硬要追究的话,顶多骂你一顿,你受着就是。”
容王:……
感情最倒霉的是他!
皇后一语成谶,皇帝也不会真的为了一个女使下皇后的面子,但是对儿子就不客气了,把人狠狠地骂了一顿,关了禁闭,发了禁足,还扣了他半年的俸禄。
容王真的是欲哭无泪,这是不是就叫天降横祸?
胡思易大气也不敢喘的站在一旁装木头人,看着容王殿下悲催的脸,他有一点点的心虚。
不过一想皇后都把亲儿子踢出来顶锅,他就是帮着传了个话能算什么大事。
陛下当年十分看重苏四爷,如今皇后娘娘针对苏四爷的女儿,他既然知道了就得回禀皇上,皇上怎么处置是皇上的事情,但是他知情不报,万一有一天陛下得知,他这项上人头还是不是他的就不好说了。
容王一脸悲伤的走了,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更生气了,对着胡思易说道:“看看他这样子,简直是……朽木不可雕!”
胡思易本就心虚,听了皇帝这话没忍住为容王说了句好话,“陛下,您息怒,容王殿下当时也是一番好心,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再说,那张惠明自知犯了大错,便是不自己了结,等到东窗事发也饶不了她。”
皇帝沉着脸坐在御桌前,半响看着胡思易又问道:“皇后针对苏辛夷到底是为了什么?”
胡思易心头一顿,这话可不好说,脑子里飞快的转动,定定神这才开口,“陛下,奴才可不敢妄言。不过,当初永安县主才回京不久,就是城南那回诱捕马汝德时,永安县主设伏抓人,容王殿下当时也在,听说县主还救了容王殿下一命,后来皇后娘娘让人去齐国公府赏赐永安县主,不过好像说的话不是很恰当。”
苏辛夷救容王的事情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内情如何不是很清楚,听着胡思易这样讲,便道:“仔细说说。”
胡思易就把自己知道的讲了一遍,后来犹豫一下,又把润仪郡主与永安县主之间,关于商世子的冲突也复述一遍。
皇帝的脸色浮浮沉沉,胡思易不敢猜度圣意,垂着头站立不语。
半响才听着陛下问道:“广平郡王府逼婚商君衍可属实?”
胡思易可不敢胡说,立刻说道:“这个奴才不是很清楚,不过之前确实有两家正在议亲的消息传出来。”
至于是逼婚还是正常议亲,还是陛下派人去查吧。
皇帝转头看着窗外,暮色沉沉,有宫人将宫灯点亮高高挂起,一盏盏宫灯绵延开去,为这夜色亮起繁星。
“你下去吧。”皇帝摆摆手。
“是,奴才告退。”胡思易忙弯腰从殿中退出来,一摸额头全是汗珠,后背上也隐隐发凉,御前当差不易啊。
广平郡王府仗着皇后娘娘做事情一向嚣张,这次陛下用了逼婚二字,可见对其不满,就是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置。
胡思易闭紧嘴巴,不管怎么处置,总之这些话不会从他的口中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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