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月细细的黛眉蹙起,有些担忧:“那王爷认为,柴哲威是否会依附于关陇?”

    “呵!”

    李元景嗤笑一声:“柴哲威此人自私自利、毫无风骨,他不会依附任何人,肯定手握重兵隔岸观火,而后视局势之走向择取有利可图之一方,他只关心自身之利益,才不管到底是谁当皇帝!放心,只要局势对咱们有利,毋须游说,柴哲威自己就会靠拢过来。”

    “嗯……”

    轻轻拍了一下在自己腰腹之间作怪的手,董明月道:“所以,咱们按兵不动,只等着看局势之发展即可?”

    李元景颔首道:“没错,这个时候咱们要稳得住心神。”

    事实上,他心里始终有一种惊悸的感觉,长孙无忌的确是老谋深算,任凭他想破头也想不出到底有何善后之良策。

    或许也并非完全想象不到,只不过某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逝,根本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

    辽东战报被朝廷压下来,并未向外透露,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东宫一系官员知晓,唯恐一旦泄露会导致局势崩坏。

    然而翌日清晨,“陛下坠马负伤”“唐军平穰城大败”的消息便在长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各种各样的谣言随之而起,甚嚣尘上,整个长安城都人心惶惶,局势剧烈动荡。

    不少大臣聚齐在兴庆宫门前,要求暂居此处的太子殿下给一个明确的答复,以安人心。

    丽正殿内。

    李君羡单膝跪地,一脸愧色:“是末将疏忽,致使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末将甘愿受罚。”

    这件事的确是他疏忽,毕竟他掌着大唐最强大的谍报系统,却未能事先察觉这股苗头并及时将之掐灭在萌芽之中,这本就是他的职责。

    然而倒也不能全将责任推在他身上,毕竟在此之前,他根本未曾得到陛下在辽东坠马受伤的消息,自然不能及时掌握局势,未雨绸缪。

    李承乾面色肃然,倒也并未苛责,缓缓道:“这等时候,非是论罪之时,孤只想问你,可有妥善之策略消弭京中流言,稳定人心,将那些高句丽安插在长安城中的细作一个一个揪出来?”

    两国交战,自然会派遣细作潜入敌国腹心之地,刺探情报、暗杀要员、传播流言。大唐在平穰城内不止安插了长孙冲这样的高级内应,寻常刺探情报的细作更是不少。同样,高句丽也一定在长安城内安插了不少细作。

    只是之前“百骑司”固然多番搜索,也抓出不少,但显然仍旧有人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李君羡单膝跪地,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殿下明鉴,非是末将推诿责任,之前几次大规模的搜索,在长安城内外抓捕甚多敌国细作,纵然有一二落网之鱼,也绝无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造成此等效果。”

    李承乾面色阴沉下去,瞪着李君羡,一字字道:“你的意思,此番关于父皇坠马受伤之流言,非是高句丽细作故意散播?”

    李君羡自然知道其中事关重大,当真是高句丽细作潜藏暗处传播流言倒也罢了,顶了天就是他这个“百骑司”大统领失察之责。

    可如果是旁人故意为之,那牵扯可就大了……

    他谨慎道:“末将不敢断言,但只要殿下给末将三日时间,末将定然将流言之源头揪出!”

    李承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最为担忧的局面怕是即将出现。

    外敌易御,家贼难防。

    如今仅只是高句丽细作在长安城内搅风搅雨,想要将其揪出其实并不难。然而若是长安城有人故意散播父皇受伤之流言,使得局势动荡人心惶惶,那么这个人的真正意图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稍有不慎,一场兵变都有可能发生……

    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李承乾道:“孤就给你三日时间,若是不能揪出幕后主使,孤唯你是问!”

    “喏!”李君羡赶紧应命。

    李承乾又沉声道:“不仅仅是要揪出传播流言者,长安城内的局势动荡亦要多多留心,尤其是关陇门阀最近之动向,要死死的盯住了!”

    顿了一顿,又道:“最重要是谯国公柴哲威,整个左屯卫上上下下,让你麾下的探子盯紧了,柴哲威见过什么人,何时所见,甚至谈论了一些什么,都要一字不漏的予以掌握!你可知其中之厉害?”

    李君羡心中紧绷,颔首道:“末将明白!”

    压下,左屯卫乃是关中唯一建制齐全、齐编满员的军队,兵力达到五万之众,又驻守禁宫门户的玄武门,可谓举足轻重。

    只要左屯卫稳固,则长安稳固,纵然有人行下悖逆之举,东宫亦可力挽狂澜。

    然而若是左屯卫有变……局势将会彻底崩坏。

    想到这里,李君羡小声问道:“殿下,暗中监视,只能在其反迹彰显之时予以惩戒,何不干脆派驻‘百骑’好手进入左屯卫,以震慑屑小,使其纵然有不臣之心,亦不敢行下悖逆之举?”

    偷偷摸摸的在暗中监视,人家或许根本就察觉不到,胆子一大、热血上涌,说不定就做下那些个悖逆之举。还不如光明正大的派人进驻左屯卫,明摆着告诉柴哲威:老子怀疑你有不臣之心,要死死的盯着你!

    那样一来,柴哲威岂敢有悖逆之举?

    然而李承乾却摇头道:“这如何使得?柴哲威乃是国之勋戚,统兵大将,‘百骑司’暗中监视可以,可孤若是在未有一丝一毫不臣之举的情况下明火执仗的怀疑柴哲威,让其他大臣们怎么想?见到孤的猜疑之心这般重,谁还会踏踏实实的给朝廷办事?此事断然不可。”

    李君羡只得作罢。

    他明白李承乾的意思,“天下人可以负我,但我绝不能先负天下人”,诚然这对于臣子来说会安心许多,然而却过于迂腐。

    太子殿下之前敏感多疑、偏执狂悖,如今渐渐坐稳了储君之位,心性稳定下来,却有着往“滥好人”方向发展之趋势……

    几年之前的太子与眼下的太子相差实在太大,堪称两个极端,李君羡也不知这到底如何评价。

    对于臣下来说,一个心慈面软、宽厚仁恕的君主自然是无上之福音,平素犯些小错亦能予以宽谅,绝非在那等刻薄寡恩之君面前“伴君如伴虎”之惶然惊惧。

    可是对于帝国来说,魄力不足之君主自然难以承担开拓进取之重任,就只能依靠臣子贤良,极易大权旁落……

    李承乾沉声道:“总之,无论长安城内有任何风吹草动,孤都要第一时间掌握。至此紧要之时,还望将军竭尽全力,勿要辜负父皇与孤之期望信重,剪除奸佞,扶保社稷!”

    “喏!”

    李君羡俯首领命,起身之后退了三步,才转身大步走出殿外。

    待到李君羡走后,李承乾对肃立一侧的内侍道:“即刻派人去请卫国公前来,孤有要事详询。”

    “喏。”

    内侍急忙走出,派人前往卫国公府传令。

    最近卫国公正负责书院学子军训、东宫六率整训,忙得焦头烂额,身子骨有些守不住,故而太子特意下令,准其夜晚回府邸休息,且各处门禁对其一律开放。

    太子妃苏氏自后殿款款走出,手里捧着一盏热茶,上前几步放在李承乾身侧的茶几上,柔美的面容满是担忧:“妾身本不该过问政事,可是这城里宫里忽然之间便流言四起,就连这兴庆宫的内侍宫女亦是人心惶惶……却不知父皇当真受了伤,还是贼子散布流言?”

    李承乾平素性子软弱,遇事往往自乱分寸,今次倒是表现良好,显得很是镇定,笑着拍拍太子妃苏氏雪白的柔夷,宽慰道:“父皇受伤是真,但绝非传言那般严重,不过是高句丽的细作隐藏在长安城内,趁机夸大其词扰乱人心而已,爱妃毋须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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