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长脸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那语气不是疑问,不是震惊,而是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就像狐狸正在看着只送上门的傻兔子。
季淮脑中警铃大作,集训的时候,王教官就叮嘱他们不要乱跑,因为这里靠近边境,龙蛇混杂,可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喉咙微微滚动,紧紧盯着对方,努力让声音镇静下来:“枪伤又怎样?”边说边用余光扫描周边有没有趁手的武器。
“不怎样啊,”瘦长脸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看着季淮满脸的戒备和懵懂,轻笑一声,“年轻人,你来时,没人给你讲过我的规矩吗?”
季淮:“……”他要能未卜先知,早报警了好不好!
“不懂?”瘦长脸看着对方一脸茫然,笑容渐渐收敛。
“懂!”季淮见情势不对,急忙应道,“你想要什么?”
顾立成耽误不起了,他不能去赌出了这扇门,还能不能找到下一户活人求救。
所以别说眼前这棵稻草还像救命的样子,哪怕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他,这是一棵需要以命换命的毒草,他也敢嚼吧嚼吧咽了。
“你有什么?钱?呵……”对方刀子似的目光刮过年轻人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t恤长裤,十分鄙夷,那意思明明白白——你小子怕是连个钢镚都掏不出来。
“多少都可以!你说个数,借我手机用下,我现在给你转账!”
瘦长闻言一顿,脸色骤然难看:“我念在你第一次不懂事,现在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
季淮:“……我有钱,你信我,真的!我手机丢了,只要你借我手机……”
“滚!”瘦长脸一张窄脸黑如锅底,上来就拽人。
季淮一时发懵,根本搞不清楚就这么几句话到底戳了对方的那根神经,拉扯间,他拼命回想两人简短的对话——
钱,转账……手机……
手机!对了,这货好像听不得手机!
“我有现金!”他急忙大喊。
瘦长脸闻言,停止了往外扯人,语气不善道:“你有个屁的现金。”
“表!这个表给你,这表市价十二万!”季淮忙慌慌地摘下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
瘦长脸看着精工细琢的表,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面色稍霁:“还有呢?一块表可不够。”
“你先救人!我现在给你去拿钱!”季淮听着顾立成愈发微弱的呼吸,急得火窜头顶。
“我这没有付定金的规矩。”瘦长脸细细端详着手表表盘漂亮的金属弧线,丝毫不为所动。
“这大晚上的,我也不可能背着两麻袋现金啊!”
“我管你。有钱留下,没钱滚蛋。”
“先救人,人死了,你一毛钱都拿不到,只要救活他,多少都可以。”
“我说了,我这没有付定金的说法。”
……
纠缠了半天,季淮失望地确定这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他焦心地看了眼人事不知的顾立成,灯光下,老顾胸腹间的血迹愈发触目惊心。
耽误不起了,季淮暗暗咬牙,这人不行,只能靠自己了,于是他脸色一冷,寒声道:“你这么拖着我,莫不是个骗子?”
“激将法没有……好小子!”
瘦长脸灵巧地侧身一闪,躲过季淮迎面过来的拳头,对着季淮门户大开的腹部就回了一记勾拳,趁对方痛到弯腰的功夫,一个反拧,就把季淮按在了床上。
季淮被制得动弹不得,一张脸埋在顾立成腰侧的被褥上,他感觉到脸湿湿的,鼻腔里全是血腥味。
我救不了顾立成了,季淮想。
他跑丢了手机,没了联系手段,现在又陷入这么一个无解的境地,打又打不过,求又求不动,他就像一个落入蛛网的小飞虫,越挣扎越无能为力。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恨过自己,顿时悲从中来。
“我求你了!”被褥间传来他痛彻心扉的哭声,“我把命给你,只要你救他!”
“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
“我要你命干什么,等等,你戴的什么玩意?”瘦长脸这种情况见多了,并不动容,忽然,随着手下人的挣动,一个小东西从他的脖颈间掉了出来。
银光一晃,好像是个十字。
他伸手一把扯下,发现的确是个十字架。
但这个十字架很旧,看着只是普通合金,绝不像戴十几万手表的人戴的东西,瘦长脸横了季淮一眼,把十字架举得更高。
灯光下,十字架微微有些弯曲的形状更加明显,仔细看,中间有一道浅褐色的凹痕,像被斜砍了一刀。
被斜砍了一刀的十字架!
瘦长脸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缓缓翻面,未及看清,手底下制着的人再次挣扎起来,他不客气地给了对方一脚,季淮被踹得踉跄,一头磕在床边。
瘦长脸也趁这个机会看清了十字架的背面,果不其然,十字架的底端,出现了一个快被磨平的字母——o。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逼视着季淮寒声道:“你哪来的这东西!”
季淮被磕得晕头转向,只恨自己没两百斤的体重,面对这个神经病,他竟一丝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要你管!”他咬牙怒道,眼泪长流,“放我们走!”
他确定在这个人这里得不到任何帮助了,与其等死,不如带着顾立成去寻找新的希望,只是,顾立成快撑不住了……
瘦长脸死死盯着眼前倔强的年轻人,实在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可除了脸……
“什么眼光嘛。”他咕哝道,随即意兴阑珊地长长一叹,“算了,背着他,跟我来。”
峰回路转,季淮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就这样获得了转机,就因为这个十字架?
他骤然想起十字架的来历,看着瘦长脸毫无防备的背影,他来不及多想,忙背着顾立成跟了上去。
小楼的走道阴暗狭长,季淮胆战心惊地跟着对方七拐八拐,直到对方打开一扇沉重的密码门后,他的一切戒备都化成了震惊。
“人给我吧。”瘦长脸回身道。
季淮连忙听从吩咐,目光一撞,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的眼神,竟像是不满意?
瘦长脸接过季淮背上的顾立成,被顾立成的体重压得一咧嘴,“沉死了,他什么血型啊?”
“……0,0型”季淮结巴道。
“跟这等着吧。”瘦长脸冷声道,扛着顾立成进了里面,这时季淮才注意到里面的隔间还有一个人,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可比女人更吸引人注意的,是玻璃门后的场景——那是一间设备齐全的手术室。无影灯,各种监护仪器一应俱全,架子上各种他不认识的手术器械一字排开,墙角的小冰箱里竟依稀能看见成袋的血液……
有那么一秒钟,季淮觉得自己在做梦。
直到穿好手术服的瘦长脸拿起手术刀,女人给顾立成挂上新鲜的血液,季淮才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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