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干燥,云津多雨,飞机一路向南,云层越来越厚,气流造成的颠簸也越来越厉害。
广播里传来机长安抚乘客的播报。
江夏掀开眼罩,视线转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
绵密乌黑的云翻滚流动着,如不可一世的大洪水,似要将一切卷进黑暗。
江夏静静地看着,缓缓伸出手,印在冰凉的舷窗上。
推背感愈发强烈,飞机在拼命向上拔高,陡然间,机身越出云层,耀日当空,金色的太阳威严地浮在云海之上,将一切黑暗驱散。
指尖传来阳光的温暖,江夏微微露出些笑意——
“都会过去的。”她学着父亲的口吻对自己说。
因为,那个怕黑怕高怕速度快,打个雷都要往父母怀里躲的小姑娘早已随着逝去的人去了天国。
现在的她,是江氏投资的董事长。
车是直接等在停机坪的,上了车,秘书就开始汇报工作。
“江总,又有两家公司向乐丰那边递了标书,乐丰的张总现在觉得他的物流园奇货可居,毁了之前和咱们签的意向约,说四家提出条件等同,他要公开竞拍!”云津分部这边的秘书叫温舒雅,正是当年替江夏抽人的乘务长。
江夏问:“哪两家?”
“喜洋洋投资,主要业务方向是影视方面,齐心投资,主要做实体图书出版的。两家先前的主要投资方向跟物流完全不沾边,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乐丰物流园忽然感兴趣了。”温舒雅说道。
“我让人连夜分析了这两家公司的可能意图,但没什么参考价值。”
“乐丰物流园三百公里外就是乌齐影视城,乌齐发展状况良好,喜洋洋投资若是想把乐丰改造成新的影视城,完全多此一举,距离太近,乐丰的地理位置根本没有竞争优势。”
“还有齐心,乐丰那地方穷乡僻壤,根本不适合做图书。”
温舒雅语速极快地给江夏介绍着分析结果。
江夏边听边翻资料,等温舒雅说完,她意味深长地接道:“所以这两家根本也不是想要乐丰。”
温舒雅闻言不解:“那他们投标干嘛?闲的?悦府集团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找两家对手抬价啊?”
江夏抽出资料的一页,递给温舒雅:“他们冲我来的。”
“……什么?”一听这话,温舒雅登时如临大敌,像小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连声音都沉了两度,冲江总个人可是比商业竞争还严重的问题。
“苏瑞,谢明。”江夏了然一笑,“都是季淮的铁磁。”
温舒雅惊讶地微微张嘴,她低头看向那页纸——
喜洋洋投资董事长苏瑞。
齐心投资董事长谢明。
她惊讶了半晌,旋即觉得此事份外荒唐——家务事还可以闹这么大吗?
“季淮托他俩搞的?”温舒雅半是愠怒半是不解。
“不知道,这俩进来插一脚,纯粹是为了恶心我。公开竞拍嘛,估计是想让我出点血。”江夏说着,脑海中很快有了新的想法。
她狡黠地翘起唇角:“谁让咱们对乐丰志在必得呢?”
家务事,最剪不断理还乱了!温舒雅太阳穴一阵突突。
她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江夏,不禁试探道:“江总,竞拍马上就开始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现在找,也来不及了。”江夏淡然道。
哪来不及啊!就竞拍前一秒让这两家撤标都来得及啊!
温舒雅在心中大喊,可她看着面容平静的江夏,犹豫半晌,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江总向来果敢,认定的事轻易不能转圜,她既然这样说,心里一定是有了主意,她劝也没用。
既然江总不肯向两位搅屎棍低头,那就一定有应对的办法,温舒雅思及至此,不禁隐隐期待起竞拍会来。
谁不喜欢主角出其不意,打脸反派的翻身戏码呢?
按道理说,这种竞拍并不需要各方老总亲至现场,但这次情况特殊。
乐丰物流园的张总急着用钱,他想现场盯着,江夏自有打算,悦府单纯的穷,老总亲来还能有点面子,苏瑞和谢明则是特地来现场见证江夏待会儿怎么暴跳如雷的。
小小的会议室里,愣是坐满了各家老大。
张总乍见江夏,有些讪讪,毕竟之前和江氏意向约都签好了,结果他毁约不卖,实在很不遵守行业诚信。
“江总,”他走上前同江夏握手,“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亲自来有诚意嘛。”江夏浅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坐地起价的老滑头,“若早前次次亲自来,张总也不会犹豫不决了。”
“呵呵呵,”张总僵着面皮强笑,自嘲道,“穷啊,江总,我又不像江氏家大业大,半辈子就折腾出这么点心血,能多卖一点是一点嘛。”
“理解,那就预祝张总心愿得偿,卖出个好价钱。”
“希望江总也心愿得偿,江氏是物流行业的翘楚,我心里还是很希望乐丰物流园成为江氏的一部分的。”张总边送江夏入座边哈哈地客套着。
悦府的老大周平抱着臂坐在角落,他本来就长得黑,听到这话,脸色更黑了。
刚才姓张的可不是这么跟他说的!
周平家小业小,和江氏竞争本就没有优势,但他胜在是乐丰本地人,生意上又和乐丰物流园多年合作,算是有老交情,所以在和江氏的竞争中,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江氏是大鳄,他周平就是地头蛇。
可谁能想到苏瑞和谢明这俩烧包二代也脑子抽抽,突然投了标!
苏谢都是本地人,苏家和谢家是云津的大大大号地头蛇,被秒成蚯蚓的周平自然心气不顺。
于是他查了俩人的动机,不查不知道,一查——好嘛,江夏,你个心狠手黑的小魔女!
竟然找老公的铁哥们上阵排挤我!生怕乐丰物流园落不到你手里是吗?以为我周平吓大的!
于是,没了希望的周总还是来了,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手段虽多,但被江夏这个小屁孩如此玩弄于手掌之中,这口恶气他实在咽不下!
今天的价,老子抬不死你!周平想着,一双皱纹横生的老眼把三个年轻的“总”挨个剜了一遍。
心机深沉的小魔女款款入座,道貌岸然地同两位心机叵测的“盟友”打招呼:“苏总好,谢总好。”
苏瑞故意笑得阴测测:“江总,没想到我们也会来吧?”
江夏作无辜状,还有意无意地瞄了眼周平:“为什么没想到?咱们这么熟悉,我怎么可能——想不到?”
苏瑞的笑容垮下来:“……”
妈呀,她猜着了?我去,这女疯子不会早就准备好后招了吧?我我我,要不要现在撤标?
他用目光向身边的谢明求助。
谢明硬着头皮,低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现在走跟投降有什么区别?”
“嗯!”苏瑞重重地哼了一声,鼓起全身勇气瞪向江夏,力求用身板壮出他们无所畏惧的气势来。
江夏饶有兴致地看两个臭皮匠在那虚张声势,面上是标准的礼仪微笑,目光却陡然阴沉下来。
苏瑞和谢明一愣,后背倏忽窜过一阵凉意。
二人惊诧对视,从彼此目光中读到同一个意思——好重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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