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么能收那个王癞子的彩礼钱啊,这是逼着我往火坑里跳啊!他好吃懒做整天胡混,还爱赌钱,他爹娘都是被他给气死的,呜呜呜……”

    “小瑛,是妈对不起你,可妈也是没办法了啊!你爸腿断了,还躺在医院里,再不交钱,人家就要停药了啊!”

    “可是……可是……那我这辈子就完了啊……呜呜呜……”

    院子里,一对母女抱头痛哭,声音悲惨而凄凉。

    房间中,张平缓缓睁开眼睛,只觉的脑袋很重,很疼。

    身体像是被无数羊驼踩踏过一样,动一下都像是抽筋拔髓,没有一处舒服。

    房间里光线很暗,一切都看起来很模糊,一如他此刻的脑袋,昏昏沉沉,很梦幻。

    外面传来的哭声让他很诧异。

    “我家里什么时候来了其他人?”

    张平活了四十多岁也没结婚,房子也是一个人住,突然听到其他人声,还是女人。

    那声音很熟悉,像是他的母亲李秀梅和姐姐张瑛,可是她们不是早就去世多年了么?

    “难道我又做梦了?”

    他搞不清状况,慢慢爬起,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看去。

    嗡!

    一瞬间,他的脑袋里似乎有一团尘封已久的记忆陡然爆发,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河湾村老宅的院子!”

    院子里一片黄土的颜色,土墙,土院,简陋而破败。

    对面盖的五间破旧瓦房,东面两间,自己站的西面三间,两株泡桐树,墙根处还有两口只剩半截的破瓮。

    这些他都记得,尤其是那两口破瓮。

    那是他是13岁时偷了父亲张大川的两根烟,被提着棒槌追着打,他去厨房寻求母亲庇护,自己进门就撞倒打碎了一口,另一口则是父亲暴怒之下失手打碎的。

    为此他被吊在后院柿子树上用细竹条抽,打得背上几十道血印子,那是他第一次被揍那么狠。

    这里他太熟悉了,这是深藏在记忆最深处的一方圣地!

    他也看清了那个年轻的姑娘,漂亮的瓜子脸,皮肤很白,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很瘦,一件红底碎花棉袄,可还几个地方都大着补丁,那是她唯一的一件棉袄,此刻泪流满面,让人疼惜。

    张平陡然失声惊呼:“姐?”

    那哭泣的两人也一下子转头过来,张平又看清了另外一个中年女人的脸,又是一声惊呼。

    “妈?”

    这一刻,张平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啪!”

    他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

    很疼。

    不是做梦!

    再看看自己的手,还有身上的衣服,原本还不太确认自己脑海里闪出的记忆,但此刻他完全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重生了!

    母女二人看到他,母亲马上露出喜色:“平平,你终于醒了?”

    随即再次眼泪狂涌而出。

    姐姐也是眼中有喜色闪现,但一瞬间就变成了满脸的怒容,但仅仅一瞬间,随即再次抱头痛哭起来。

    张平脑袋嗡嗡直响。

    “难道……那件事已经发生了?”

    一瞬间,他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

    张平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妈、姐,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一刻,前世埋藏在心底对家人几十年的愧疚和思念一股脑的喷涌了出来,化成了滔天悔恨!

    1983年底,身为生产队长的父亲张大川,从村上领回当年全生产队的1500块结算款,准备分给全体村民。

    这是大锅饭最后一年的结算款,所有人都盯着这笔钱,因为早有消息传出,今年的结算款比往年的多不少。

    只是还不等分钱,就被张平给偷出去赌,一夜时间,输的一干二净。

    愤怒的张大川提起木棒劈头盖脸就打,结果一棍子打在了张平脑袋上,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张平已经彻底昏迷。

    可家里已经没钱了,只能找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看,说是不严重,躺躺就能醒来,就放在家里躺着。

    其实张平前世就知道了那人的心思:这个祸害,死了拉倒!

    张平这一躺就是整整五天时间。

    只是等他再次睁眼,家里已经天翻地覆。

    先是,他输光总结款的事情败露,愤怒的村民打上门要钱,张大川当场被群殴重伤,腿也被打断。

    随后被送到医院,可面对高昂的医疗费,他们家里的积蓄远远不够,消息传出,于是又引出了另外一件事。

    邻村王家沟的混混王癞子早就觊觎张平的漂亮姐姐张瑛,趁机拿着200块钱前来做彩礼,要求订婚。

    母亲李秀梅无奈之下,于是接了这笔钱,及时交上了医疗费,算是保住了张大川的一条命。

    只是当时的张平再次醒来,对父亲的行为气愤不已,为一点钱差点打死他,根本就不把他当儿子。

    他初中毕业,还考上了高中,在村里是高学历,自然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吃的喝的,最好的都是先紧着给他。

    可这种偏爱,让他这次觉得遭受了天大的屈辱,他觉得一切都是钱的问题,只要有了钱,就没人敢再对自己如此过分。

    在村里断断续续的广播里,他知道在南方的深圳建立了一个特区,那里做生意非常自由。

    他一个同学的表舅,就去了那里,一年时间已经给家里寄回来2000元了。

    他觉以自己的脑子,去了那边,绝对比那个同学的表舅强无数倍!

    正是叛逆的年纪,说干就干。

    至于路费,他将主意打到了自己那个便宜姐夫王癞子身上。

    于是就找到王癞子,以增加彩礼为由私自要了50块钱,然后直接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前往特区深圳发财。

    而在他走后,姐姐年后初八就被迫仓促嫁给了那个王癞子。

    可王癞子自幼就是混子,经常打架,小时候打架被人踢爆了一个卵蛋,根本不能生育,因此姐姐一直没有怀孕,被骂成不下蛋的鸡。

    但王癞子一口咬定是姐姐的问题,对姐姐家暴不断,姐姐经常是皮青脸肿的样子,都不敢出门,连娘家都不敢回来。

    甚至胳膊都被打断过几次,要不是王癞子怕出人命,可能下手更重。

    经常被打,还要承受婆家和村民的各种风言风语,姐姐备受屈辱,最终在结婚几年后,姐姐不堪折磨喝农药自杀了。

    母亲自知对不起姐姐,很快也郁郁而终。

    因为钱不够,父亲张大川的腿最终也没治好,成了瘸子,心情郁郁之下慢慢变成了酒鬼,每两年也因为冬天醉倒在外面冻死了!

    张平一心在特区赚大钱,可赚钱哪有那么容易。

    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不断被坑,直到遇到一个贵人好心指点一番,这才好转,从贩卖小食品服装等开始,最后成立集团化公司,集酒店、娱乐、服装、电子、机械等各种进出口等业务,身家千万。离家十年才终于想起回家,想着荣归故里,在一直看不上自己的亲友面前扬眉吐气。

    可是,回来之后,他惊呆了。

    大姐屈辱自杀,母亲含恨而终,父亲因为医药费不足,瘸了一腿,随着母亲姐姐的去世,成了酒鬼,终于在一年后冬天醉倒在外面雪地里冻死了。

    二哥张贵因为故意伤害罪坐了牢,弟弟张安16岁就去煤矿打工,被掉落的石块砸断了腿,跟父亲一样成了瘸子。

    最小的妹妹张兰为了给小哥治腿,把自己卖给了一个走街串巷的南方老男人,留下1000块钱离开了。

    至于大哥,人家全家去了城里,根本不管家里的事情,张平见到的只有一个瘸腿的弟弟张安。

    弟弟无比冷漠的将他赶出了家门。

    本想等些时间回来再照顾一下弟弟,可等他一年后再次回来,院子早已成为一片荒草,村里人说弟弟出去讨饭了,没有再回来。

    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张平的心就像是被人死死揪住,很疼很疼!

    “你现在下跪又有什么用?瞧瞧你干的好事,爸被打了,全身是伤,还断了一条腿,可我们连给他手术的费用都凑不够!钱呢?你……呜呜呜……”

    姐姐张瑛对着张平怒吼,但至始至终,她没提一句自己的婚事。

    张平心里跟刀割一般,这个傻姐姐,直到此刻还在刻意维护自己这个祸害弟弟。

    “妈,姐,我知道错了!”

    说完,直接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妈,姐,事情是我惹出来的,钱我去挣,一定治好我爸的腿!”

    张平上辈子所做的生意,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内外倒腾!

    总之没有他卖不出去的东西,他有这个自信。

    在家里转了一圈,终于在看到后院那棵大柿子树的时候,眼睛一亮。

    很快,他在土墙边一堆柴草下找到一个筐子,里面放了半筐柿饼。

    他面色一喜,抱起就往外走。

    “张平,你还是个人吗?咱家被你折腾的就剩下这点东西糊口呢,你还要拿走?”

    姐姐一下子爆发了,扑过来抱住筐子死活不松手。

    母亲也过来哭着哀求道:“平平,妈求你了,就算不管妈,也给弟弟妹妹留点吃的吧,你都带走了我们咋活啊?”

    张平流着泪道:“妈,姐,可这个也不够全家吃到过年。再说,也不能整天吃这个。

    我跟你们保证,今天一定把粮食带回来。

    我张平就是再猪狗不如,也不会再对不起你们了!

    妈、姐,求你们再信我一回!”

    母女两人哪里信他的话,死死拦住不让走。

    张平一狠心,拉开两人的手强行脱身。

    在走出院门的时候,他转身说道:“姐,照顾好妈,我这次绝对不胡来,最迟晚上一定带着粮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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