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日转凉,秋迎寒冬,在新的一年里,除了刘彻出行的车辇上,少了卫大司马,一切似乎都那么一如往昔。

    当然,这是在忽略了南宫公主的前提下。

    大家都忘了,朝中回来一个,提和亲就会炸的长公主!

    刘彻能躲出去,卫子夫可躲不了,自从宗正从罪臣后代中选了当初谋反的江都王刘建的女儿,刘细君。

    南宫公主就一次次的来椒房殿,风雪无阻。是挑陪送的东西不好,就是说和亲礼节不对,要么就是说楼兰王子怎么怎么不好,乌孙应是一丘之貉。

    总之,一些婚嫁准备,进行得是磕磕绊绊。虽然邢夫人和颜八子倒是有心帮忙,可与乌孙和亲,不同匈奴,并无旧例可循,其中分寸还是要卫子夫来拿捏。

    然而去秋时节,卫子夫换季生病一直没好,再被南宫公主一番折腾,病情越发严重。最后连医官都威胁她,若皇后再不爱护身体,医官属定然派人去给陛下报信。

    卫子夫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还是我行我素。待春寒料峭,乌孙送马匹走到边境时,在书房清点乐谱和乐器等礼乐章典的卫子夫,已然烧得迷迷糊糊了。

    攸宁和景福把卫子夫抱到塌上休息时,卫子夫还在拽着她俩的衣角,嘟囔道,“陛下命人给刘细君做的那个秦琵琶,材料和制作说明都要多备几份,谁知道乌孙那边有没有大汉的木材。”

    “还有···抚养公主长大的,都要让宗正好好安排,出长安时,就特许她们找个远些的地方看吧·····”

    “还有···”

    还有什么?卫子夫迷迷糊糊中,总觉得貌似交代了不少事,身体却疲累酸软得紧,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说出口,随口喊着计蕊和瑕心等人,想确认一下她们听清楚没有。

    越想越着急,急得满身是汗,却依旧无人回应,急得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事办砸了可怎么好?

    突然,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拭去她的细汗,轻声哄了好久,才隐约听到一声声叹息,“怎么病成这样?可有传信给陛下?”

    “真是放肆,快派人传信让他回来,倒是真忘了自己的身份,就会躲清闲!累死了一个还不够,还要累死第二个?”

    是谁?别让刘彻回来,她能做好的。

    然而不等她再挣扎着睁开眼,一碗苦得都可以怀疑是毒药的汤汁就灌了下来,然后卫子夫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卫子夫是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椒房殿的人,除了詹事府,剩下的都被平阳公主罚了半个月的俸禄。

    来的人,不是平阳公主,还能是谁呢?

    大半夜的,能入宫的就只有公主了!长平侯府比平阳侯府离皇宫还要近些,又没有半大的孩子需要照顾,自然动作更快些。更何况,平阳公主闻信儿,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拢上一把,就匆匆披着衣服就来到了椒房殿。

    好一番折腾后,言笑才披头散发的来到,天都快亮了。

    平阳公主干脆让两个母女躺在了一起,好好补一觉。自己则起身洗漱一番去了书房,收拾那些还没处理完的宫务。

    早膳刚毕,外面就匆匆来报,“公主,南宫公主来了,要见皇后,是叫还是不叫?”

    “叫皇后做什么?”平阳公主看着惊慌的小丫头直皱眉,冷斥道,“让她来见我!天天来椒房殿,我到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叶葵吩咐人把早膳端了下去,转身去门口候了一下南宫公主。

    “叶葵?这么早,你怎么在椒房殿?”南宫公主疑惑道。

    叶葵微微一笑,上前拦了她身后的奴仆,“南宫公主好久不见,我家公主听说你日日来椒房殿与皇后相谈甚欢,所以耐不住寂寞,特来一聚,臣等就不多打扰了。公主里面请!”

    耐不住寂寞?这几年平阳公主与卫子夫的关系可不好,不然怎么会有李夫人,南宫公主只觉得今日算是来对了,提裙就往殿内阔步走去。

    殿内只有平阳公主一人坐在桌前,撑头转目,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南宫公主觉得奇怪,“怎么就你一个,皇后呢?”

    “睡着了。”

    “哼,她倒是会偷懒,到底不是嫁她的女儿,如此敷衍了事,谈什么母仪天下,待陛下回来,我定要告状!”

    ‘啪’的一声,一枚玉勾,就摔碎在南宫公主脚下!

    怒气上头,平阳公主依旧是年少的那副威严样子,对南宫公主毫不留情的吼道,“你就知道告状!你怎么就那么看不上卫子夫?是她让刘隐和亲的,还是她让刘细君和亲的?你哪里来的胆子敢把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她是皇后!是国母!你怎么敢在未央宫如此目中无人的对她说话?!”

    “你疯了吧!”南宫公主被吼懵了,反唇相讥,“我顶多就是使点绊子,你可是给她送了个李夫人进来,我们两个谁过分?”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平阳公主拍案而起。

    “说一遍怎么了?和亲之事难道不是她负责张罗?她做这一切都是应该,没有我挑也有别人挑!”南宫公主看见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更是得意,“怎么?现在你们又是同盟了?不跟我扯什么再不和亲了?打输了送女人,打赢了也送女人,匈奴和乌孙有什么区别?卫子夫日后死了都该跟卫青一起在地下给所有宗室女赔罪!之前言之凿凿,护佑大汉,怎么?现在她们不想打,就又送女人了?”

    平阳公主气得直哆嗦,也不全是因为南宫公主说话句句戳心,而是想到卫子夫日日忙碌在刚刚成堆的账目中,还要受她冷嘲热讽,顿时心如刀割。

    “那你又做了什么呢?”平阳公主早已过了亲自动手扇人巴掌的年纪,尤其是念在自己还想活下去的前提下,强压怒气道,“你是抚养护佑了许多宗室罪人之后,但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最清楚!要不是我介绍几位女傅者给你,不识字的都大有人在,谈何过上好日子?”

    “乌孙就是好日子?在故土为奴为婢,也比去乌孙好上千百倍!”

    “乌孙如今俯首称臣,刘细君远嫁,是大汉对乌孙的照拂与恩赐,乌孙敢对其不敬,就是自寻死路!到底是解脱还是火坑,你就这么着急下结论么?”

    “是!我就是笃定!若真千好万好,卫子夫怎么不送她自己女儿去!?”

    好!真好!送自己女儿?平阳公主冷笑反问,“这话你敢说给陛下听么?”

    ···········

    南宫公主当然不敢,如今平阳侯府的卫长公主稍微咳嗽一声,刘彻第二天都能知道,若是动卫子夫的几个公主,刘彻能活剥了自己!

    “所以你,还是欺软怕硬。”都这把年纪了,说道理能说通,南宫公主就不是南宫公主了。

    平阳公主又何必多费时间,“这些日子你就呆在府中吧,若是出来一次,不管是来长平侯府看小衿,还是进宫来看皇后。有一次,我杀你一个公主府令!府令没有了,就杀丞,杀光为止!”

    “你敢!我和你只有长幼之分,你怎么敢如此对我?”南宫公主不敢置信。

    为了皇后,她都敢祸乱朝纲,找几个公主府令的错处,判个死罪有什么难的?平阳公主漫不经心的回答她,“你不是说宁愿在故土为奴为婢,也不远嫁求变么?那你的手下人,就继续为奴为婢吧!”

    “你!”

    “如果你还乖乖的回去,我就让宗正来请你回去!你这么多年不在长安,又总是麻烦人家帮你减免刑罚,安顿老幼,要不是我帮你还人情,他早就不耐烦了。”没办法,只要够不要脸,平阳公主手中实在是有太多可以拿捏南宫公主的事了,“怎么?刘细君之后,你再也不管外面那群罪人宗亲的死活了?”

    南宫公主大吼,“我可是你妹妹啊!那些也都是刘家骨血!你怎么能这么威胁我?”

    ‘嘘!’平阳公主停了停,侧耳去听了半天,才满意的收回耳朵,嗯,前面没动静,应该没有吵到卫子夫。

    至于亲姐妹么···

    “阿襄死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多安慰我两句。阿襄的儿子,也没见你们多疼爱几分。谈什么姐妹家人,不过都是想起来就问候两句,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的···”

    “好!”南宫公主像想起什么来,“那我就不出门,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如今这么做,卫子夫会不会跟你握手言和,你又要跟亲手提携起来的人怎么亲密无间!?”

    说罢,南宫公主就扬长而去!

    只留平阳公主一人站在杂乱的桌前,自我呢喃,握手言和还能奢望,但她怎么可能和卫子夫再亲密无间呢?

    “叶葵,回头让计蕊从詹事府挑几个人送进椒房殿来,服侍的人也太不成样子了。”

    叶葵想了想,“现在替皇后安排这些好么?李夫人那边可是一直催咱们见面,若如今替皇后张罗宫务,岂不是让李夫人恼羞成怒?”

    平阳公主薄怒,“我怕她生气?”

    “···也平白给椒房殿树敌啊!”

    树敌?敌人早就不少了,就卫子夫傻呵呵的跟人亲密无间呢!

    等等!有个想法从平阳公主脑中一闪而过,不自觉抓紧了叶葵,“我们今晚见一次李夫人!”

    “公主?现在?”

    平阳公主脑子转得飞快,“我不见她,她若真着急,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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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消息的李夫人,喜不自胜,特意传话给李延年,要他今晚无比多吹吹打打弄出点动静来。然后带着朱雅一起等着平阳公主过来。

    “我之前还以为公主看不上我,要反悔不管我了。”李夫人生完孩子后的丰腴让她看起来更显风韵,说话也更是娇媚婉转,“呵呵呵,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我眼拙。公主竟然是要一箭双雕的择期见我!”

    平阳公主不解,李夫人却误以为对方是出于谨慎还在装,立刻配合道,“公主放心,妾身明白,表面上,公主是向着皇后,让皇后放松警惕,内则向着我,我一定陪公主演好这出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李夫人冲她眨眼,一副十分明白的样子,“公主进宫是看望皇后,绝不是来见我的!妾身瑾记!公主就是公主,这么多年了,宫内还是有人手可以安插在椒房殿,妾身佩服啊!”

    平阳公主和叶葵的脸色隐隐发黑,“皇后的病,不是我做的!她真的病了!”

    “我懂我懂!”李夫人慌忙改口打嘴,脸上却笑意不减,“看我这张嘴,说多了!”

    嘴是真该打,说多了倒也不是,李夫人怕是想得太多了!

    “你想见我何事?”

    李夫人这才轻轻嗓子,细声细气的说,“公主一生尊贵,就应常掌权柄!如今卫大司马不在了,皇后恩宠也不如我,所以最适合做公主盟友的只有我!还有我弟弟!”

    “你?你弟弟?”平阳公主有些傻了,对方哪里来的自信敢说这句话?

    李夫人颇为自得,“我兄长这两年一直在请名师指点兵法,又与六郡子弟深交,将来出兵定然能建功立业!而我刚刚生了皇子,陛下只要回来,就一定常来凤凰殿!公主不觉得这样的局面,似曾相识么?”

    “……不觉得……哪里似曾相识?”

    还要把话说得再直白些么?“或许这凤凰殿未来就是永延殿呢?”

    叶葵倒抽一口冷气,想过李夫人会替儿子要个好点的封地,谁料想,对方没要封地,想要天下呢?

    平阳公主敛眉喝茶,不动声色的斟酌许久,才开口,“就只有你们两个?当初永延殿的姐妹个顶个嫁得好,太仆、太子府詹事,你有么?”

    “自然!”李夫人刚想说出个人名来,却又谨慎的咽了回去,“公主成了我的人,日后自然明白!我不是无能之人,定然也不会让公主白手起家!”

    若是放在往常,平阳公主也就糊弄一下就过去了,但南宫公主若真被李夫人拉拢,她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提早划分阵营,彼此都有谁还能看清些。

    “我不会帮你的”

    “……什么?!”

    “李夫人,我送你进宫是为了陛下,几次答应帮你撑腰,是不想你无依无靠被人嘲笑!你是我举荐的,你丢人,自然也连累我丢人”平阳公主一字一句,无比郑重的说,“我从未想过要帮你再进一步!我想你是误会了。”

    “误会了……误会?”

    “至于你的兄长李广利,更不要再妄想其他,安分一生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公主的意思是……”李夫人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从未看好过我?我只能当个夫人是么??”

    “……后宫品级由陛下决定……”

    “公主!!!!”李夫人厉声打断了她,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公主在与我开玩笑么?为何不帮我?你怎能不帮我?皇后已经老了!太子也经常惹陛下不快!而我的儿子那么可爱,那么聪慧!如今我更是盛宠不断,你没有不选我的道理啊!”

    “李夫人……我选皇后,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或许有什么事让你误会自己可以取代她,那臣,就告个罪!”

    “不要告罪!不许告罪!”李夫人有些抓狂,站起身来不安的走动,想要卸掉一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你选她就是选我啊!我就是年轻时候的她!你都帮了我那么多,为什么突然变卦?是不是她许诺你什么了?我也可以!!”

    “…………”平阳公主也站起身来,她确实帮了李夫人不少,似乎同时也给卫子夫找了不少麻烦,但,到此为止吧!

    “公主!”李夫人慌了,拽着平阳公主的衣角,可怜巴巴的说,“我哪里不好,可以改!公主你别生气!或者我哪里做得不如当初的皇后,你说一声,我一定能做好!她生了三个才生了个儿子,我一胎得男!剩下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呀!为什么不选我?”

    “为什么不选我!!”

    平阳公主的眼风淡淡瞟过去,李夫人就安静了几分,却依然不肯放手,“公主,我真的做了很多!我不比当初卫子夫差!她都多少年了才掌少府!如今我外朝都有自己人的!”

    “你!你……起码给我个理由吧?我哪里比不上皇后?”

    平阳公主静静看着她,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乌孙和亲,你跟你兄长怎么看?”

    “……自然是好事,宗室罪臣之女,换边疆安宁,匈奴俯首称臣指日可待……哦!我兄长自然也是有心有力,准备有一天踏匈奴之血于足下!锦衣凯旋为我们撑腰的!公主!我兄长是真的变了许多!”

    “……其实很多理由都很牵强,说给你听,也是故意刁难”平阳公主本来是想好好对比她和卫家的不同之处,但千言万语都是借口,最真实的原因,只因为……

    “你不是卫子夫!”

    “天底下也只有一个卫子夫……未央椒房,只有一个卫氏子夫……”

    “她在我心中,一直是与众不同的。不是你不如她,而是你不是她!”

    平阳公主淡淡的叙述着一切,这些话,都是她心里朴实又坦诚的话!可落在李夫人心中,字字如刀!

    “那我进宫后努力的一切呢?我做的事情呢?”李夫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被背叛的感觉,“我也是您选的人啊!”

    “你,收敛些吧,卫子夫会既往不咎的”

    剩下平阳公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只记得,医官说的药效差不多要到时辰了,她得赶回去!

    “告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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