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长平侯府的这一切折腾,卫子夫并不知晓,一个言欢就已经很够她头疼了。

    折腾了几天,连刘据和言乐都来说情,她倒是死不认错,非要刘彻罚个不孝不敬的过错,最后把刘彻都给气懵了。

    “你妹妹要远嫁,万事待筹,你非要弄出点不开心的事才好么?”

    “女儿认罚!”言欢执拗的叩首,“请父皇责罚。”

    言乐着急得很,在旁边不住的拉扯刘彻的衣角,双眼含泪的恳求道:“父皇,女儿从小跟二姐最亲,如今已经相聚时日无多,若是被罚禁足什么的,女儿就见不到二姐几面了,求父皇开恩,饶了二姐吧!”

    “父皇,还请看在姐姐也是关心则乱的份上,便略施小罚,以示惩戒,如何?”刘据看下来,觉得让二姐去给平阳公主认错肯定办不到了,只好话里话外的绕开道歉这事,让父皇罚过就算了。

    “你们俩看看!她这像知道错了么?她就是来找罚的!”言欢也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刘彻怎么看不出来言欢的目的,这个女儿,分明就是故意的!可她居然敢算计自己的父皇,而且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言乐出嫁千里,相聚的日子何其短暂,若说她不想多陪陪言乐,还不如去问问太常,是否已经擅自作主把李息的启程时间挪到了明天!

    那到底什么事情会更让她在意呢?

    卫子夫坐在上面,见言欢几次欲言又止,都是瞟的自己,心下越发奇怪,难不成她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说?

    “陛下,说到底终究是言欢的不对,可言乐要走,若再治罪言欢,一时两个女儿出事,慈母之心实在不忍,子夫就在门外等您,有什么话,您跟两个女儿单独谈吧!”此话一出,卫子夫和刘彻都感受到了言欢的松弛,这才明白原来折腾几天,是言欢有话要单独和刘彻说。

    于是卫子夫喊了刘据一齐出去,也带走了一众奴仆,把大殿独独留给了父女三人。

    “母后...”刘据有些担心,“就留两个姐姐跟父皇在一起,真的好么?我怕...”

    “放心吧!你这两个姐姐,一刚一柔,配合得好着呢,害怕的应该是你父皇,以后再没这样的机会了。”卫子夫倒是放心的很。

    说到底,这事不过是平阳公主跟自己的争执,言欢不过是因为血缘亲情向着自己说了几句顶撞之言,谈不上忤逆不孝,只不过时机差了些,当着倾国倾城美人的面争执,不然嘴上服个软就行了。

    况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刘彻一向不参与自己和平阳公主的事,如今他还落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相当于收了平阳公主贿赂,面对自己时候,心里不定怎么心虚,所以于情于理都不会大罚言欢的。

    刘据见四下无人,孔立等人都退得远远的,蹑手蹑脚凑到门口听了下,才回来跟卫子夫猜测道,“您说,二姐会不会是为了躲避自己的婚事,跟父皇闹别扭呢?”

    卫子夫似乎隐约见到远处的景福和瑕心在争执,所以没有理会刘据的动作,直到刘据连说了好几种猜测,才无奈回头,“除了言乐,就数你跟你二姐玩在一处的时间最长,你都猜不透,来问我?她这几年越来越野了,除了问安和送礼,我也抓不到她几次,哪里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刘据气馁,自从娶妻生子,自己才越发觉得,世界上女子和男子的思想实在天差地别,就算情投意合,也是需要不断磨合的。

    “对了,前段时间你说要让张骞的家眷跟着言乐同去,可跟陛下提过了?”

    刘据答,“是,自从父皇同意,不疑说张府里天天都是笑声。”

    许是注意到卫子夫正在看她们,瑕心和景福停止了争吵,静默一旁,卫子夫这才笑着回答,“张骞夫人本就是匈奴人,孩子也是自小长在塞外,能去边境,对她们来说应该是好事。”

    刘据点头,自己已经跟李息将军谈过几次,如今有言乐跟着,持符镇守西羌的权限就会更大,对内对外的事情也会变多,空缺职位也多,还请他多加照拂张骞大人的孩子。“李息将军和张骞大人,两位大行都是不同凡响之人,儿臣相信,未来西羌一定会越来越好,不会像凉州刺史一样初置几年便夭折。”

    “希望吧,若是有机会,等李息将军走的时候,我很想去送送他。”

    刘据很是意外,舅舅和表哥出征和归来,她都没有去送过,竟然会想去送送李息?“母后?”

    话已出口,卫子夫只好掩饰道:“随口说说罢了,我倒是还想问问你,这次闳儿来信,你怎么都没有给我看看?若不是李八子告诉我,刘胥和刘旦早来了例行问安的信,我都不知道。”

    说起这事,刘据还想跟卫子夫聊聊少府的事,本来是想忙过这段时间再仔细说的,但见里面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就简明扼要的说:“年前西南之战,诸侯王和列侯们都多不赞同,是卜式和阿闳率先站出来表示支持的,父皇很是满意,尤其是在赵周死后,石太傅迁为丞相,特意提了卜式回来做御史大夫。表面上看是好事,但对阿闳来说,太傅换人,他一人远在封地,难免心中惦念旧人,这次来信也是为他,没有提及母后,所以就没有禀告您。”

    卜式......因为明卿的关系,卫子夫免不了对这人心存偏爱,“如今我才看出来卜式有几分商贾的逐利和胆量,水衡都尉换了新人,表明就是要做下去。他竟然说盐铁不可专营,不惹恼陛下才怪。”

    “是,所以阿闳来信想让我帮他。”

    “怎么?是看卜式晋升无望,想让陛下把他贬回去当齐王丞相?”话音一落,卫子夫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念头,快得她几乎捕捉不到,陡然间回头,隐隐觉得殿内言欢所求,怕是不妙。

    刘据毫无所察,点头笑言,“齐地富饶,卜式在阿闳哪里也算是如鱼得水,我会跟父皇再提这事,只是这事关水衡都尉和少府,据儿还想问问母后,如今对少府之事掌握得如何?”

    “......母后?”

    “母后,如今水衡都尉分走了少府的收钱之事,开支依旧归少府,自您重新接手,原少府丞升水衡都尉,您这边现在可有决定谁来接手少府丞呢?母后......”

    卫子夫望着紧闭的殿门,心中突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刘闳都知道犯错了要找一个最合心意的惩罚,言欢呢?

    她跟在刘据身边这么多年,扶持太子,进出迎往,见识不凡,甚至言笑说,言欢如今所见所知赶超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求的什么?为什么不当着自己的面说?

    “战事渐消,开支却依旧没少,少府之事实在棘手,若还是原来的温软手段,怕是...”

    “母后?”刘据疑惑道:“母后,你听到我说的了么?”

    “我...”刘据说了什么卫子夫根本没听到,倒是言欢,她刚想跟刘据求证些猜测,殿门就被打开了!

    言欢和言乐,一喜一忧,跟在刘彻身后,缓步而出。刘据赶紧上前行礼问候,“父皇,父皇可累了?要不就在长乐宫用了午膳休息片刻再走吧!”

    刘彻目光在几个儿女身上来回逡巡,面容沉静,辨不清喜怒,只是最后落在卫子夫身上,伸手,道:“子夫。”

    卫子夫犹豫了一瞬,看见言欢略显高兴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安,直到刘彻再次喊她,才把手伸过去,“陛下,言欢...”

    话都没有说完,只觉手上一紧,刘彻根本就没再搭理几个孩子,拉着她就大踏步而去!

    “二姐,你这是跟父皇说了什么?”

    身后几个孩子的声音,渐渐不闻,卫子夫只觉得刘彻脚步越来越快,手也越握越紧,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甚至还有手汗冒出来,让自己的手几次三番堪堪掉落下来,又被复抓回去!

    “陛下!”饶是卫子夫现在身体康健不少,也禁不住这样踉踉跄跄的跟着小跑上了一刻钟,就气喘吁吁了。

    几次拐弯时,还见孔立和一大帮人也跟在后面跟着,很明显...瑕心和景福等一众椒房殿的人,落在了后面。

    卫子夫想,等言乐走了,自己一定要安排椒房殿的人多锻炼!最起码得跟刘彻身边的人跑个平手吧?

    其实刘彻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是觉得这长乐宫是孩子们的地方,他被孩子们又一次说服了,迫切的想回到他掌控一切的地方。

    于是一踏进未央宫的地界,他就放慢了步伐,牵着卫子夫在沧池漫无目的的走。

    “陛下,言欢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若有什么不妥,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听卫子夫这么说,刘彻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言欢,他是熟悉她的,可那孩子也是熟悉自己的,脾气分毫不像卫子夫,倒是真的像自己。

    想到这儿,刘彻才恍然想起,这个孩子本就不是卫子夫生的,只是子夫养着,才沾上些她的温婉,表面看着恭顺大方。

    实则......

    “你知道她跟朕说了什么?”

    “什么?”

    要不是知道卫子夫对孩子们都很好,刘彻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言欢。“她说言乐心存大汉,随夫远嫁边关,福泽一方,正乃大汉公主之风,身为姐姐自愧弗如,日后若她嫁的太好,难免惹姐妹攀比,所以要择一世家普通人为夫,一显朝廷重文之风,二,全姐妹之义。”

    “没理由言乐低嫁了,她就要跟着再低。”卫子夫有些急了,“陛下不会答应了吧?列侯尚主也是自有缘由,能做到列侯之人,自有出众之处才可配得上公主身份!言乐情况特殊,是她自己选择的李驰,而且李驰本身也不差。言欢...”

    “好了!”刘彻无奈的打断她,现在又觉得非列侯不可配公主了?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言乐才是她亲生的,“你觉得就依言欢的性子,她是没有中意的人,平白说出来这些的么?”

    卫子夫:“......”言欢有心上人了?那今日的一切,是言欢自己安排的?所以不好对自己明言,她一定知道自己是不会同意她因为言乐随便低嫁的。

    刘彻见对方一脸震惊,觉得好受不少,有主意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多,卫子夫对她们再好,受到的待遇也没比他强,“朕,倒是觉得这样的‘惩罚’不错,言欢也满意,姐姐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怕是还要觉得亏欠言欢的,将来也好相处。”

    怎么能把这事当作给平阳公主的交代呢?卫子夫怒气上涌,就要辩驳。

    刘彻却拂了秋叶枯枝,头一次惋惜的看着她,“朕本以为阿襄死后,你去劝解姐姐,帮她走出来,你们两个的关系应该变好了,可是...为什么还是僵持不下呢?”

    “我跟平阳公主的事,和言欢没有关系,小欢为我这个母亲出头直言,何错之有,怎么能拿婚事当惩罚呢!陛下,若要提此因由,实在是打我的脸,无论为母还是为皇后,此事我断不能同意!”

    “......”刘彻定定的回望她,目光幽深,除了无奈、坚持、头疼、失望,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良久,就在卫子夫想拿少府来说自己和平阳公主的事时,刘彻开口了。

    “你很介意李延年的妹妹?”

    “......”卫子夫的话被尽数堵在了喉咙里,自己在跟他谈东,他在说西,可这东、西,还真有点联系,让自己怎么回答?若是介意,言欢这事就要做实为惩罚,实在委屈!

    “没有!”卫子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激动,平稳的回答刘彻。

    “...前几天,韩说和司马谈举家去送李息,碰到姐姐找上门去。”刘彻侧目而落,盯在卫子夫身侧,“听说要不是苏建在,你的两位姐姐和她怕是要打起来。”

    什么?

    卫子夫不只疑惑姐姐会和平阳公主差点打起来,还疑惑...两个姐姐?!卫少儿......出来走动了?

    “子夫,她毕竟是朕的姐姐,长平侯府内怎么争,朕不插手,可是闹到外面就不好了。”

    呵!卫子夫根本就不相信,如今月皎回来,两个姐姐根本不会对平阳公主有什么二话,更别提要在外打起来了!而且若有什么,月皎和卫青总有一个人要来跟自己说的,所以这事肯定不是刘彻说的那般!

    但是...卫子夫心寒的是,他说着不偏帮,终究是因为李延年的妹妹,向着自己的姐姐了。

    那,真假谎言,还有什么辩驳的意义么?就是现在把所有人叫来问清缘由,他也是会向着平阳公主的。

    “陛下,想封倾国倾城的美人,什么位份呢?”卫子夫突然失去了粉饰表面光彩的耐心。平阳公主不是说自己不够顺着刘彻,不够解刘彻烦忧么,那就彻底不顺不解了,让倾国倾城来做吧!

    她非要这么直白么?要么有分寸得紧,要么就直击关键?刘彻也有些怒意,“夫人?如何?”

    “好!”卫子夫答得更是干脆。

    “好。”刘彻冷冷一笑,也同样答得很满意。

    “那妾身就去准备了!”

    卫子夫转身走出去十步,心中一口憋闷之气,终究是散不去,前面有一个王夫人还不够么?自己现在还要这么把刘彻往外推,全了平阳公主和一些小人的心思,岂不是输了?

    “你还有话?”刘彻在远处大声问道。

    卫子夫胸膛几个起伏,拽紧了衣袖,才稍平心绪,回身道:“陛下,两个孩子的婚事,这么多年的挑选实在累人,且都是孩子们自己同意的,子夫不该在此事上多与陛下争执。只是言笑之事在前,未免陛下被小人利用,有件事还要说。”

    “什么?”听到她提起言笑二嫁婚事,刘彻声音比刚才还要冷冽。

    卫子夫却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道,“公主是大汉的公主,嫁得不好虽然是拂了我的脸面,但也是代表皇家脸面,这其中到底是谁为打我的脸,而不顾皇家体面,不顾血缘亲情,陛下可有想过?长平侯府已经许久没有收过俗礼了,言乐当天跪求,平阳公主可是破天荒收了李息夫人的礼,陛下,公主们的亲事,若论有心,我怎及平阳公主?”

    “......你的意思是?”刘彻的声音稍缓。

    卫子夫却不准备再纠缠于此,留些空间给他去想,“还有张骞,我看重李驰是有他的原因。”

    “子文?”

    “是,张骞去世之前,曾给李驰留下一份厚礼,曾言他将来若有幸得封侯迎娶公主,便作为他的恭贺,也算是给他们二出西域的人长长脸,他在九泉之下,可稍感宽慰,算是...对不能封侯自觉低武将一等的安慰。”

    子文......是他年少一起长大的伴读啊!

    原来子夫的‘赏出去’还有这个意思,刘彻不禁叹息,是他年轻时当时想简单了,觉得子文可以在匈奴战役中发挥作用,只让他作为向导从军,卫青刚把他带上博望侯,他和李广转眼就损失惨重,军法在上,不可能不夺他爵位。

    后面...也是对比之下,功劳不显,侯爵再未复封,刘彻突觉愧疚,往前走了几步,柔声道:“你有常派人去慰问他的家眷吧,子弟可有入太学?”

    卫子夫敛下眼眸,回答,“陛下放心,他妻子身体还算硬朗,听据儿说,苏家孩子和卫不疑他们常常聚着玩耍的,自然也是有在太学修习的,前几天不是才禀明陛下要往西羌去么。”

    刘彻敲敲头,又走近两步,“是...朕差点给忘了。”

    忘了?打西南、派使者、置新郡,他那时可没忘了张骞,还把二出西域的名单,拿出来做参考。

    “陛下,若有机会,像今年一般多出去走走吧!”卫子夫照例换上一副平和的笑容,轻快道:“如今四海生平,万邦来朝,都是陛下之功,更该巡幸四方,昭德天下才是,若是缺钱,少府多给您拨些钱?”

    最后一句话倒是把刘彻逗笑了,“朕还以为你不喜欢朕出去呢?留你一个在长安,又累又苦。”

    “长安是家,怎么会又累又苦呢?倒是陛下当初答应我的,若有机会去边境,带一捧黄沙回来送我做礼物吧!”

    刘彻站在卫子夫面前,眉眼舒缓,颇有些兴奋的道:“好!朕本也有意先清扫一番河西之地的匈奴,徙民开荒酒泉和武威等地,这样西羌等地就能安定下来。中朝一直商议着,借宝鼎之祥瑞,大祭天地...若是能赶在年底...”

    “陛下怎么不说了?”

    “朕记得,你对这些祥瑞不甚感兴趣的。”刘彻有些意兴阑珊,突然就想起李延年的妹妹,跟她聊这些,总是很痛快。

    卫子夫笑容微凝,假话说多了,也不差一两句,“若是像去病那般祭祀天地,我怎么会不感兴趣?子夫只是觉得仙人在天,神眼通明,陛下如今所作所为,他们应该早就知晓,所以应先晓谕天下民众才是。”

    “有道理!”刘彻伸手去握她的手,拢着微凉的指尖,高兴道:“朕是该出去多走走,今年在外转这一圈,觉得整个人精神都好些了。”

    “好,未央一切,陛下放心,那我就快点去准备两个女儿的事了,好早点让陛下放心,至于其他,陛下再慢慢想吧!”卫子夫再退一步,松手告辞,只留下刘彻一人在沧池独赏初秋景色。

    平阳公主,既然我们局中人员变动,多了个刘彻,为了不输,我大抵也是要使些特殊手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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