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王美人犹豫再三,还是出言叫住了卫子夫,刚想开口说话又住了嘴,转头对自己贴身侍女吩咐道:“张欣,却殿外等我吧。”

    连身边人都要避开?卫子夫轻轻皱眉,微侧了目光去打量那侍女,年纪不大倒是稳重的很,接到话之后连停顿都没有,说走开就远远地走出院子,丝毫没有不对的地方。

    郦苍没等王美人递哥眼神儿过来,就恭敬一礼,也跟着走出去到另一边的廊下,元睿正在那里站着,两个人去说悄悄话了。

    在产房附近跟义姁说完话的计蕊正巧走过来,打断了王美人上前的脚步,说:“皇后,产房都已经安排人清理好了,义姁医官刚刚也跟留下来值守的稳婆都交代清楚了。”

    卫子夫瞄到义姁扯皱了的衣袖,忍不住笑了,亲昵的拍拍她的肩膀,说道:“辛苦你了,义姁。快回去歇着吧!膳房肯定备好了吃食在医官属等你呢,今天就别回去了。”

    虽然义姁中午饭都没吃就被请过来,一直折腾到现在,但其实她也没怎么吃亏,糕点也趁着休息的是扒拉了几口,此刻浑不在意一身褶皱的衣服,随手拢了拢头发,半撒娇道:“折腾这么久,竟然是皇后来跟我这个医者说一声辛苦了。唉,什么世道...”

    “啧!”卫子夫看了一眼王美人,佯装生气道:“你别仗着自己递了辞呈就放松自己,要是刚刚说的话被陛下听到了,看他怎么罚你!”

    “罚吧罚吧!”义姁象征性的对卫子夫拱拱手,转头调皮的伸伸舌头,冲王美人笑:“上次王美人受罚,可是臣主动送的药。这回正好把人情讨回来,王美人就别把臣一时失言告诉陛下了吧!”

    王美人歪了歪头,说:“我可什么都没听到。”

    卫子夫心中稍安,斜睨了一眼义姁,嗔道:“两个贵人都高抬贵手放过你了,还不赶紧回去歇着!”

    天色渐黑了,义姁眼神在卫子夫四周没发现郦苍的身影,身上又疲累的很,只好妥协的行礼告退:“那臣也就不跟皇后气了,回去还有事情要处理,臣告退!”

    在宫里这几年,义姁也就只交到这么一个朋友,所以她早就知道郦苍是可以随时出宫的。如今她学够了宫里的医书,早就憋不住的想出去游历行医,增长见识。邀请过郦苍,却总是得不到准确的回答,实在是有些着急了,日日都是这些普通的病症,面对着一大群不怎么听话还管不了的病人,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必须要赶紧找时候跟她谈谈了,怎么?自己这个第一女医官,还不够格跟她一起游历嘛?

    卫子夫知道这个醉心医术的女医官,已经不满足于总在未央宫供职了,神农尝百草,医者,大概都有想多见见天底下疑难杂症的野心吧!可郦苍瞒得很好,让她并不知道其实义姁是在等郦苍的答复,还以为只是刘彻有爱才之心,留她不肯放手呢!所以只是照常关照着义姁:“阿边!找个人送送义姁医官。”

    “诺!”

    看着义姁被打者两盏灯笼的黄门送走,王美人刚想说话,卫子夫转念又想起来件事情,生怕回头就忘了,冲她抱歉的笑笑,转身继续问计蕊:“公主的傅母还是颜家选进来的人吧?”

    计蕊这几年也胆子大了,遇事也知道有分寸的做主了,低头回道:“是,不过奴婢吩咐了稳婆多待上几天,看看情况再来回报。到时候若有什么不妥的,奴婢跟陈詹事再做调整不迟!”

    王美人看着她那么忙,心中直打鼓,兵荒马乱的时候,自己却想拽着皇后问那种问题,会不会太不懂事了?

    “好”卫子夫仔细想了一会儿,又询问了轮值的侍从和各属的配合,确认没什么遗漏的,这才转头想起王美人支走了人,要找她说话。正犹豫着需不需要让计蕊也走远些?王美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见终于有了可以插话的机会,迫不及待的就挽上了她的胳膊,丝毫没有让卫子夫屏退左右的意思。

    神神秘秘的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张皇失措,把脸凑近了,问道:“皇后,怀孕真的都会浮肿变胖吗?都像颜良人喊的那么疼吗?会特别疼吗?”

    “……”卫子夫一脸黑线,她该怎么回答?这竟然还真有个被吓到的,还是个看着最不动声色的王美人?!

    一个来晚了都知道前因后果的王美人!

    若是郦苍听到这句话,肯定会补一句吐槽,“怎么?漪兰殿的内怂外装是会传染吗?当初的王太后,外表装的好像玩转了所有人,实则是别人一放狠话就怂得退缩了的美人。

    怎么这个新住进漪兰殿的王美人还是这样?

    半天,卫子夫憋出了一句,“这个看人吧!”

    ”哦…”艳若桃花的王美人乖巧的点点头,一脸的心有余悸,若有所思。

    若说卫子夫是杏眼含春,明艳大方,这个王美人就是丹凤微挑,娇媚如花,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忍不住升起强烈的保护欲。平时光是看着,心情都让人好不少,此刻蛾眉轻蹙,愁容薄忧,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念着她刚刚还帮自己解释,卫子夫心中一软,宽慰说道:“可别自己吓自己,对了,本宫记得,你不是有个妹妹吗?你母亲当初生产的样子,都没有印象了吗?”

    王美人面色变得更很尴尬,似乎是不愿意提起,眼睛不自觉的飘向旁边,“那个…母亲…她说还好,忍忍就过去了。”

    卫子夫愣了愣,突然不想把话题这么简单绕过去了,打起精神直白的回答:“确实很疼。”

    王美人猝不及防:“啊?”

    “孕妇不可避免的,有时候也会变得很丑,手脚也会肿,甚至有的人身上还会长纹,有的会消掉,有的不会。”

    王美人掩了秀口,惊呼道:“…啊?那陛下一定不喜欢吧?”

    卫子夫摇了摇头,继续说:“但是我也不骗你,虽然确实会很痛,但今天颜八子形容的疼,也是有点夸张了,她的尖叫里害怕要多过于疼痛。”

    “……哦”

    卫子夫今天终于碰到了一个听话的,顿时怎么看怎么顺眼,亲昵的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乱想了,越想越害怕,反而会把自己吓着的,回去先好好休息吧!改天我请义姁给你好好解释,可以吗?”

    “嗯!”王美人双眉轻展,笑得像个孩子,乖巧的点头答应着。

    ~~~~~~~~~

    另一侧的廊下,郦苍站在元睿旁边,静静的隐在黑暗里,只有挂在廊下不远不近的一盏昏黄的灯笼,让她勉强看清这院里走动的人。推荐阅读tvtv./.tv./

    见卫子夫跟王美人越发亲呢的聊天,她也终于松了口气,坐下来开口道谢,说:“元睿,今年过年多谢你的帮忙了。”

    元睿背靠着她,不在意的笑笑,说:“郦姐姐见外了不是!不过是让几个公主主动帮忙打理过年的各项事务,本就是对公主们好的事情,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郦苍也靠了过去,敲着略有酸麻的腿,语气轻快的说:“还是要多谢你,我知道长乐宫本来清闲自由得很,虽然名义上你和蒋鹤共同主持事物,但他年纪大了,都是你一人做主。万事都尊着未央宫的规矩,几个公主又都是好脾气,日常并没什么烦心事。多么逍遥的日子!偏被我拉进未央宫的事情。”

    元睿的身子往下滑了滑,舒服的仰靠着:“这也是我应该的呀!要不是你当初教我该怎么处理各处的人际关系,我哪有这么快坐稳长乐宫主管的位置。更没有如今舒服自在的日子,不过...我还是怀念永延殿里大家互相依偎打闹的时光。”

    冬日的寒风就是要更刺骨一些的,若是再吹得枯枝吱嘎吱嘎的响上几声,伴随着落到地上的像骨头脆裂的“吧嗒”声,心中便要更冷上一些。

    元睿抬手递过去两个手炉,说:“呐!给你和皇后准备的,知道你们来的匆忙肯定什么都没拿。”

    郦苍看那边王美人和卫子夫还没说完话,笑着把手炉收进怀里:“谢啦!”

    “不过我倒是好奇得很,到底是谁准备捣乱过年的事情?让你来找公主当救兵!嗯…不会是王美人吧,她看起来很听话,要不你也不会这么干脆的走开。难道是宁长使?毕竟是敢议论淮南削县的人,是她吗?”

    “……”

    郦苍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人争宠是争宠,可还没到够得上年节宫宴祭祀等事情上。

    能让她既要顾着掩饰问题,还要把问题解决的,只有那个没安好心的陈掌!

    自从瑕心入宫,对方就知道自己不打算跟他交接事物了,也就再没装过,只是碍于卫子夫情面,两个人谁都没有闹到明面上来,只是私下越发水火不容。

    最初对方只是在小处方面跟她打擂台,比如宁长使拦卫青的那次,谁告诉她的卫青进宫的消息,就算陈掌没人手,不能提前知道这个事情,难道负责舆马的人也不知道吗?让他查一查,再罚几个人,他连个影子都没捉到!

    说拦大将军就敢拦大将军,说随便停车辇就停车辇,都不看看前面是谁在走路么?主子没规矩罚两下就行了,舆马的侍从怎么敢这么做?

    被自己鄙视了几句,再到后来,陈掌干脆做了甩手掌柜,都让她来,还动不动随着心情,把做了一半事情直接扔给她。

    流氓!陈家的人都是这幅德行!还有脸继续椒房殿詹事呢!

    年节底下,定了四个多月之后大军开春就要出征,她只想在卫青走之前顺顺利利的,别让前方惦记着后方,这才被迫请了几个公主出来帮忙。想着陈掌总不敢把烂摊子交给公主们吧?

    谁知道,今天竟然来了这么一出,此刻她才跟卫子夫一起知道,原来出征的事情,陛下已经暂定了。怪不得陈掌最近春风满面老实得很,气定神闲的吃了自己这个暗亏,甚至连年节收尾的工作都主动来报账册,自己竟还以为他是收敛了呢!

    听郦苍半天没说话,元睿惊讶的回头:“真是宁长使啊!?”

    郦苍顺手把她好奇的脑袋摁了回去,回道:“不是…反正现在没事了,就都过去了,看接下来怎么办吧。”

    元睿不赞同的撅撅嘴:“皇后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各属的事情也不抓紧理一理。你看看,今天就差点闹出事来吧!”

    “她不是不想理,是在等陛下!”

    “啊?陛下说先不要动了?”

    郦苍摇摇头,起身扔下一句:“过自己小日子吧,别瞎猜,一个字都没蒙对,还想当算命的赌徒呢?”

    “……”

    别人不知道,郦苍看得出来,卫子夫在等…

    等陛下把前朝稳住了,她才能一次性去休正这么多年下来,各方积累的层层叠叠的势力,遍布各属的势力。

    南宫公主的人,刘陵的人,隆虑公主的人,窦太主的人,王太后留下的人,诸侯每年过年在长安拉拢的人。

    卫子夫需要时间却观察,也需要等前朝动手,她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一次性解决掉问题!

    牵出萝卜带出泥,这都还算好的,就怕有些是假萝卜,一听别人被拔走,嗖就变成土豆,直接跑到另外一个阵营!闹到最后你找都找不到问题出在哪。

    就这样,新的一年就在东明殿闹闹哄哄的生产中,迎来了开朝第一天的黎明~~~

    谁都无法预料,这一年朝堂和后宫又会有什么变化呢?

    ~~~~~~~~~~~~~~~~~~~

    一个多月后,霍去病头一次过了有生以来最冷清的生辰,依旧冷战僵持着他没有再往椒房殿递过哪怕只言片语,远远遇见言笑几人都绕着走。

    卫伉几个还小,头一次见表哥发这么大脾气,也不怎么敢靠近,最后就只有刘据抱着新做的小马儿,在门口做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他开门。

    奶声奶气说了些祝福的话,刘据放下马儿就跑了,生怕他一气之下再说拒绝的话。霍去病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望着旁边月皎期待的目光,到底是把已经换了好几次的长寿面,端进了屋,还好,不是舅母亲手做的,味道还可以!

    不过没吃几口,见天色暗得越发黑了,就又继续奋战他的泥地图了。

    回去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刘据,言简意赅的讲了流程,就去旁边一脸愁容的坐下了,这冷战得啥时候结束啊?

    作为唯一的沟通桥梁,他可太难了!

    言笑几个也分外头疼,不住的叹息,向着谁,好像都不对,这可咋办?

    刘彻端坐在上面,喃喃道:“原来他们也会真吵架呀!”

    刘据耳朵很是好使,转头糯糯地开口:“父皇,你说什么?”

    “没什么...”刘彻不在意的挥挥手,他一直以为卫家人是不会吵架的,永远都能有商有量的相互扶持。

    吵架吵得快两个月了!这下好了,他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原来卫家也是会有争执和吵架的,不是光他老刘家一家有糟心事。

    刘据本能的感觉到自己的父皇莫名的有些兴奋,不过朝中大臣争吵的时候,父皇也是经常这么隐隐兴奋着听,他问为什么的时候,严助正在旁边,父皇就一脸语重心长的跟他说:“理不辩不明,有争执才说明他们都想为朝政出一份力,而不只是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话是很有道理,但他还是觉得,父皇有种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今天……也是一样的......

    转瞬刘彻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脸色又难看得紧,胸腔里有些忍不住的难受,一言不发就大步流星的走回内室。不一会儿,孔立就怪异又别扭的出来,劝几个公主和皇子走了,又是沐浴不准打扰!

    \.......\

    行吧,言笑跟言欢无奈的对视一眼,父皇这两年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刘据抱着双臂,装作小大人一般,自言自语的踱出了温室殿......

    “这闭门思过是对自己幸灾乐祸的反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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