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母亲和元郡主正待字闺中,中秋佳节时在路旁瞧见你父亲策马驰过,自此便上了心,朕与和元情同兄妹,待朕登基,就立刻为他们赐了婚,婚后她便回了你父亲老家,朕也很少再见她了,直到五年后听到她病逝的消息,也未曾再见她最后一面。”

    裴既明想起记忆中那淡薄如光的女子身影,想不透她为何会喜欢上裴永那样的男人。

    “你幼年时朕并未见过你,你那时和你母亲在一起吗?”乾德帝好奇问道。

    裴既明摇了摇头:“我从出生就住在六合司,十岁时去了缥缈峰。”

    “六合司?”乾德帝默念了一遍,然后自顾自地轻叹:“那么小就去了?朕有时怀疑,那人究竟有没有心呢?”

    乾德帝望着夜空明月,神色一片怅然,他情不自禁地念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裴既明看着乾德帝的侧脸,侧脸鬓发已经泛白,他眼窝深陷,月光下能看见里面隐隐跃动的水光,裴既明从这九五之尊身上看出了几分悲凉,为何悲凉?因为提起了裴永?还是和元?

    乾德帝再次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喑哑:“你父亲待你好吗?”

    好吗?裴既明:“陛下,这没什么可说的。”

    乾德帝缓缓回身,他怔怔地看着裴既明:“不好吗?”

    裴既明沉默了,他从小就未奢求过任何人的感情,也根本不在乎谁对他好不好,正如裴永所说,他只是一把…完美的兵器,若不是失去记忆碰到言砚,他根本不会体会到那么多人的七情六欲。

    他道:“陛下,属下只是把利刃。”

    用来保护你的兵器。

    乾德帝转回身子,低头看着水中明月的倒影,轻声道:“你是人啊。”

    “记着,你是人,不是兵器,日后等有机会,一定要离开!”

    裴既明脑海里蓦地回荡起这句话,那个淡薄如光的身影似乎清晰了点。

    不知过了多久,裴既明才应道:“嗯。”

    乾德帝平日与当地官员在一起视察民情,裴既明和他的影卫就藏在暗处,眼下,裴既明正坐在城里的一座不高不低的房檐上,警惕地注视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不多时,一个影卫便跃上了屋檐,对裴既明道:“大人,城中并未发现安王的眼线。”

    裴既明微微皱眉,将目光放得很远:“奇怪,明明跟了一路的,你们可封城了?”

    影卫颔首:“自我们进城起,城中就许只出不进了。”

    “嗯。”裴既明应了声,深思熟虑下问道:“太守府中,你们查了吗?”

    影卫道:“查了,并无异状。”

    裴既明正在思索,便又来了一个影卫:“大人,抓到抓到一个可疑人,昨晚□□入的城。”

    “只有一个?”裴既明奇怪。

    “是。”

    裴既明站了起来,足尖轻点便落到了地上:“走吧,带我去看。”

    “哎呦喂!各位大爷,哦不,大人!我真没想到翻个墙这么严重啊,我是真的有事!”

    “小人再也不敢了,大人行行好,放了小人吧!”

    “我了个天呐!”

    裴既明刚走到门口,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不由得心神一凛,闪到一旁。

    是齐昭。

    裴既明藏好身形,对一个人招了招手,那人凑过去,裴既明耳语几句,那人恭敬点头,进屋了。

    黑衣人进门,质问:“你是谁?为何要强行进入扬州城?”

    “大人啊,我也不是要进扬州城,我就是经过这里,我要去北岳,不经过这里的话就要绕远了,我时间紧张。”齐昭苦恼道。

    裴既明看了眼审问的黑衣人,黑衣人会意,问:“你去北岳干什么?”

    齐昭倔强道:“家事,私事!”

    黑衣人不耐烦道:“说!”

    齐昭立马怂了:“报…报仇。”

    齐昭将自己的身世简单说了一遍,裴既明明白了。

    黑衣人问:“所以,你是要去般若门?”

    “对啊。”齐昭苦巴巴地点头点头:“大人,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放了我吧。”

    黑衣人将他关起来,走了出去,他颔首站在裴既明身侧:“都督。”

    裴既明道:“看好他。”

    “是。”

    裴既明顿足,回头交代道:“别苛待他。”

    “…是。”

    齐昭在这里?那言砚呢?应是不在,言砚若是在这里,齐昭不会这么怂。

    不过齐昭要去般若门…这倒是跟他顺路。

    “陛下。”裴既明敲了敲门。

    乾德帝应了声:“进来。”

    裴既明走进来:“四下已经部署好,属下要动身了。”

    “嗯,你早去早回,势必找出安王与般若门勾结的证物。”乾德帝不紧不慢地写着字,道:“顺便,除掉般若门。”

    “属下遵命。”

    影卫出去一趟,很快就又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六合司的令牌,他丢给齐昭:“走吧,要是遇到危险了,就将这个拿出来,六合司的名头,多少还是管些用的。”

    齐昭吓了一大跳:“你们是六合司的人?!”

    影卫淡淡看着他,齐昭战战兢兢地闭嘴了,他纳闷儿道:“你们…干嘛帮我?”

    “听吩咐做事。”

    齐昭挠挠头:“难不成你们老大仰慕我爹,知道我去给我爹报仇,他心中澎湃?”

    “……”

    “那他为何不跟我一起去?哎,你们六合司的人是不是都特别能打?”

    “……”

    “我之前有个朋友,也特别能打…哎呦!“

    齐昭被扔了出去,他揉着屁股离开:“什么嘛,莫名其妙,给令牌有什么用!也不说给我几个保镖,真是的,师兄不知哪里去了,糖芋儿也不知哪里去了,我连个指靠的人都没有!”

    “师兄啊师兄,你在哪儿啊?”

    北岳常年风沙不断,总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齐昭走了一个多时辰,吃了一嘴的沙子,终于看见了集市。

    这里的集市虽然不如周国的繁华夺目,不过胜在热闹,打听消息也方便,而且异域特色明显,有许多新鲜玩意儿。

    齐昭爱玩,从万毒宗离开时,沈一流给了他不少盘缠,后来被六合司的人抓到,离开时,六合司不知为何也资助了他不少路费,所以,齐昭在这里大手大脚地逛了起来,顺便打听些万毒宗的消息。

    齐昭挑了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货摊,走向那货郎,随手拿了把匕首,问道:“老板,这刀子怎么卖?”

    货郎笑着看了眼齐昭,回答道:“这不贵,五两!”

    “五两?!”齐昭立刻将匕首丢在了桌上,不平道:“您蒙我的吧?就这?”齐昭嫌弃地打量着那匕首,咋舌道:“就这玩意儿?顶多一两!”

    “瞧您说的。”货郎陪笑道:“咱们都是千里迢迢来做生意的,您说,将物什儿运来需要银子吗?路途中难免磕磕碰碰,物什儿修缮需要银子吗?都得需要银子,您多谅解。”

    齐昭理解地点了点头:“您说的也对,大老远跑这儿做生意,是怪不容易的。”

    货郎爽快道:“看您也是个行家,您要是要的话,这匕首我一两卖给您了。”

    齐昭开始往外掏钱:“我听您这说法儿,您也是周国人?”

    货郎点头:“我是韶关的。”

    “呦!”齐昭惊讶道:“那还真是不近,做生意怎么跑这儿来了?”

    货郎叹气道:“国内小本生意做不起来啊。”

    齐昭同情道:“可是呢,您多辛苦。”

    货郎摆手,道:“谈不上辛苦,就是无聊的很。”

    齐昭左右看了看,这里的货郎大多还是胡人,只三三两两地穿插着几个汉人,齐昭不免疑惑道:“没有多少汉人。”

    也是,周国同北岳关系本就紧张,汉人能在这做生意已经很不错了,再奢望那些胡人善待来此的汉人,的确是天方夜谭。

    货郎一边帮齐昭把匕首装起来,一边念叨:“我来这儿也有七八年了,之前来这儿的汉人也不少,大家还能搭伴儿说个话,可今年奇怪的很,年后都没见着几个汉人,有的来了又走了,如今稀稀拉拉的,只剩下我们两三个。”

    “哦?那是怪的很。”齐昭思索道。

    “公子您是周国人吧?”货郎打量着齐昭道:“我瞧您仪表不凡,来这儿干吗呀?”

    齐昭胡乱道:“我在游历四方。”

    货郎惊讶道:“您莫不是哪个门派的高徒?”

    “扶苏谷。”齐昭笑道:“听过吗?”

    货郎想了下,回答:“没听过,只听过缥缈峰,万毒宗,九冥殿什么的。”

    “我们扶苏谷隐世已久。”齐昭靠在货摊上,神秘莫测道:“不轻易出世的,像那些缥缈峰,万毒宗,九冥殿什么的小门派,我们都不放在眼里的。”

    货郎羡慕道:“我说呢,公子这仪表堂堂的。”

    “气气。”齐昭拱手笑了笑,然后问道:“对了,听说北岳这边儿有个般若门,厉害的哦?”

    货郎神色立刻警惕起来,他左右看了看,提醒道:“公子可莫要乱提这般若门。”

    “哦?”

    “般若门已经被北岳十三部首领奉为国教了,我们小老百姓不便对他们评头论足。”货郎严肃道。

    齐昭简直要笑出来了:“国教?他们算哪门子国家啊,十三个部落合在一起就叫国家了?真是贻笑大方。”

    货郎着急地制止他的话:“公子!”

    “我说的不对吗?你那么着急干什么?”齐昭不屑一顾道。

    货郎无奈道:“公子,我们这里到处都有般若门的眼线,公子非本地人,更要谨言慎行啊。”

    齐昭不以为意地笑道:“那不是跟我们周国的六合司一样嘛!不怕不怕,我可是六合司的座上宾。”

    货郎:“……”

    货郎看齐昭满口胡言乱语,就将齐昭打发走了,齐昭一边走一边怪他大惊小怪。

    谁知齐昭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棍子敲晕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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