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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

    言砚刚走出来一步,就看见糖芋儿在地上躺着,他姿态全无地跑过来,着急道:“怎么会事儿?”

    齐昭扶起糖芋儿,一头雾水道:“不知道,突然就晕了,是不是…毒性又发作了?”

    言砚刚要扯下糖芋儿的衣服,又想起这是在外面,他打横抱起糖芋儿进了屋,齐昭匆匆跟上。

    言砚褪开糖芋儿衣襟,不由得一愣,齐昭也传来惊呼:“师兄…这花瓣…”

    竟然生出了七片!可之前明明是三片的!言砚忽然理解了沈一流说的这花瓣可是一瓣接一瓣的。

    言砚稳住心绪,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碰上了糖芋儿的胸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七瓣,又不是十二瓣,这没什么好慌的。

    只是…

    言砚注意到那根银线在糖芋儿肋骨处,这次开了四瓣,那下一次呢?会不会开五瓣?六瓣?那糖芋儿不就完犊子了吗?

    那怎么行…他还欠他钱!

    “师兄!师兄!”齐昭不停地叫道。

    言砚蹙眉,心不在焉道:“说。”

    “有件事儿给你回报一下。”齐昭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糖芋儿说…他不喜欢你。”

    “瞎了。”言砚平静地开口。

    齐昭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言砚面无表情,心里没由来的,怅然若失起来。

    这个年也太忙活了,糖芋儿晕了好几天,言砚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齐昭打个下手,偶尔发呆,再想想自己的事。

    糖芋儿脑海里一片混沌,不同的人影接连出现,又接连消失,最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他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站着,脸埋在阴影中,让人看不出表情。

    毫无情绪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漠的声音响起:“守在这儿,这是你活着的唯一意义。”

    “你必须成为无懈可击的兵器。”

    场景骤换,氤氲雾气遮在眼前,他看不清这条路通向哪里。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腥气和草木腐烂的味道,耳朵可以捕捉到山林里猛兽爬行的声音。

    猛禽振翅瞬间的嘶鸣…

    猛兽爪尖略过草丛的窸窣…

    爬行怪物肚皮摩擦过地面的刺啦声…

    几声低吼伴随着的缠斗声…

    彼此交织在一起,偶尔吹过的凉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空气里仿佛有根根利剑,在吸入的同时狠狠地刺入肺腑,他嗓子发紧,冷汗骤下,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再后退…

    不料却被人禁锢了双肩,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推进了那可怖的地域,他不由得惊呼,耳边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活吗?”

    “想吗?”

    “那就斩断它们的爪足…”

    “折断它们的双翼…”

    “剖开它们的肚皮…”

    黑暗中,猩红色的双眼潜伏在山林深处,分不清是人的眼睛还是动物的,还是说…那些根本就是怪物…他只能凭借本能去厮杀…逃窜…反击…遍地残骸…人的极限居然是这样的吗?

    沉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像是诱引般地吸引着还活着的东西,那只畜生出于忌惮远远地看着他。

    他终于支撑不住,面朝地摔了下去,意识开始涣散,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靠近,腥臭的热气喷洒在颈间,他的心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感觉地到利齿距自己脆弱的脖颈只有咫尺,只需一瞬,他便可以解脱了,然而…

    他出其不意地抬臂,用尽所有力气将袖刃狠狠刺入那畜生的咽喉。那畜生嘶吼一声开始挣扎,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他一脸。他迅速翻身,将那畜生死命地压在身下,一边将袖刃使劲往那畜生的脖颈深处送着,一手青筋暴起地按着那畜生的咽喉,双手感觉到了喷涌而出的血,滚烫…黏腻…令人作呕…

    他目眦尽裂,说不清是冷汗混杂着血迹,还是血迹混杂着冷汗,顺着轮廓啪嗒啪嗒地掉着,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

    感觉到那只畜生渐渐不动了,他右手干脆利落地往前面一划,那畜生的脖子就断了半截,更为汹涌的鲜血从那断掉的脖颈出喷薄出来,畜生彻底不动了。

    他漠然地看了眼咽气的畜生,缓缓站起,挺直脊背冷淡地望着四周蠢蠢欲动的眼睛。

    刚刚割过喉咙的袖刃在他的右腕上闪着寒光,残留的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地,在黑夜里拉出了一条墨线,许是他身上戾气过重,竟无一活物再敢靠近。

    他甩了甩袖刃上的残血,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前继续走。

    死生之间,比的是速度,是决断,是反应,然而…畜生终归是畜生。

    空气里的腥味还没有散尽,手上也还是厮杀过的血迹,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看到了一群人,一群戴着银质山鬼面具的人,他刚要戒备,就看见那群人竟朝他恭敬跪下,一副等待命令指派的样子。

    他看见自己的右手微微一抬,那群人四散开来,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惨叫声…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残喘声…无一例外的,他们的声音绝望…痛苦…崩溃…

    他诧异地低头,看见自己站在一高地上,高地下遍地尸骸,那群戴着鬼面具的人游刃有余地杀着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不用任何兵器,就轻轻松松地拧断了那些人的头颅,他想开口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还能听见一个熟悉又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处理干净。”

    他觉得惊惧,这是自己的声音,他不敢相信地重新抬头,就看见一个普通男人满眼愤恨地扑了过来,他刚想后退,胳膊却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掐住了那男人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男人就没了生息。

    他将那男人随手丢下高地,漠然地注视着一切。

    他想后退,这…这是梦吧…可是为何这般真实…他怎么能杀了这么多人。慌乱地低头,他看见了自己脚下的尸山,那些空洞的眼睛盯着他,怨毒…委屈…不甘…

    为何要这样看着他?

    他也不想啊!

    不想吗?无关想不想!

    他为何要惊慌?他不该惊慌!

    死了就是死了!

    这些人就是他杀的,杀了又如何!

    若真是无辜,何故会招来这等杀身之祸?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死不足惜!

    这种近乎冷血的感觉侵入他的身体,熟悉的同时,他竟然还松了口气,有一种本该如此的释然,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

    死不瞑目又如何?不过是群死人。

    他从那些尸体上缓缓走过,鬼面人见他过来,整齐有素地站立,等他走近,不约而同地颔首:“少主!”

    他墨蓝色的衣摆随着走动不紧不慢地晃动,上面晕染着星点血红,他随手扶了扶脸上的鬼面具,莹白的指尖从面具上蹭了些已经变得粘稠的血迹,他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血迹,淡淡道:“烧了。”

    身后的尸山血海骤然成了一座火山,噼里啪啦混杂着皮肉烧焦的气味,空气中漂浮着星点火光,涌动的火光间,带着山鬼面具的黑衣人宛若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同这些火光在他脑海里渐渐消失…

    糖芋儿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感觉到右手还存在着梦里的那种黏腻感,他厌恶地抽回手。

    伴随着水被打翻的声音,旁边传来一声低呼,糖芋儿缓缓抬起身子,贴墙紧紧靠着,盯向眼前的两个人。

    言砚原本正在给糖芋儿擦手,水盆就放在一边,糖芋儿突然抽手碰翻了水盆,水洒了一地,连带他的衣摆。

    言砚:“……”发什么神经?

    齐昭惊喜地叫道:“师兄,糖芋儿醒了。”

    “我知…”言砚看向糖芋儿时,话语猛地停在了齿间,糖芋儿看过来的眼神孤冷又锐利,眼角还带着呼之欲出的杀意。

    言砚从没有见过糖芋儿这副样子,一时失语。

    齐昭也注意到了,被吓了一跳,结巴道:“糖…糖糖芋儿,你干吗这样看着我们?”

    糖芋儿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阴郁孤寒的情绪里,他仿佛置身在一片寂寥无人的旷野,头顶笼罩着密不透风的乌云,周遭环境安静压抑,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也拒绝跟任何人说话,就那样冰冷地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

    突然,头顶传来一丝暖意,他心头一颤,“做噩梦了吗?”关切又纳闷儿的声音传入耳畔。

    铁块般的乌云像是被拨开了几条闪着金光的缝隙,从缝隙里懒懒洋洋地撒下了一片天光,无所顾忌地扫过他的脸侧,仿佛被人轻柔的抚摸,心头的悸动不安骤然停了,糖芋儿顺着言砚的胳膊看向他,缓缓道:“…言砚。”

    言砚松了口气,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怎么了这是?”

    齐昭也松了口气:“你刚刚吓了我们一跳。”

    糖芋儿往前坐了坐,保持着醒来的冷清:“我好像…做了好几个噩梦。”

    “哦?”言砚眉眼温柔,笑道:“说来听听。”

    糖芋儿刚要回忆,就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皱了皱眉:“想不起来。”

    “那就不想了。”言砚道:“梦都是反的,你做了噩梦,说不定近来好事将近。”

    齐昭阴阳怪气道:“第一次听说梦是反的还能这样解释…”

    言砚斜了齐昭一眼,齐昭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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