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明亮的剑光斩下,尽管不动用灵力,但依然轻松撕裂眼前晦暗覆盖之地。

    那些已经被绯红色的光茧腐蚀,就像是被制作成恶心虫巢一样的建筑物,眼前这座如发生了生化危机一样,遍布着各种魔物游荡的小镇,被一剑斩碎开。

    它们在哀嚎之中,化作漫天飞舞的碎光,还想要重聚成更丑恶的形态,但随着一声虎吼,人面凶虎人立而起,以双爪撕扯,将那些碎光彻底湮灭。

    终于,又一处污染之地被清除干净。

    而持剑的老江,则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坐视周遭环境如云雾升腾般散开,露出一条通往下一个地方的道路。

    他很累。

    尽管以假元神之态进入施妍元神识海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但他已经破灭了二三十处如眼前这魔念化生的邪地。

    就连他身边跟随的陆吾星象,都也已有些脚步蹒跚。

    “这大糊涂的遗憾怎么就这么多?她才活了三百年吧?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宗门里宅着,怎么就能遇到这么多事?

    我都不知道,在她还是个小修士的时候,居然这么热衷于救苦救难,而且当初她居然这么鲁莽,导致这么多次的救助都失败了。

    那些失败的记忆虽并不刻骨,平日里也不会多有想起。

    但在眼下这个要命时候,任何微小的遗憾和痛苦,每一丝曾经存过过的负面情绪,都会被心魔无限制的放大。”

    老江揉了揉发疼的脑袋,他往头顶看了一眼。

    太阳中的金乌身上的绯红色锁链,已经消去三分之一,这都得益于老江效率极高的征伐。

    而随着施妍一缕缕遗憾的神念回归本体,她在和红月魔物的战斗中,明显已经开始占到上风,不但开始压制魔念。

    甚至能分出一丝力量,来抵御在识海中四处作乱的心魔。

    这给老江的前进铺平了道路,那些细枝末节的,被由七情六欲催发出的心魔幻象就不必由他再去处理。

    但老江也能看到。

    太阳中被束缚的金乌身上,有一道夸张到可怕的锁链,将金乌的大半个身体都束缚其中,锁链上布满了恐怖的尖刺,刺入金乌躯体里,让它不断的陷入虚弱。

    那代表着施妍心中最大,最恐怖,最痛苦,最不愿意面对的一段经历。

    但甚至不必施妍多说,老江都知道那段经历是什么。

    “马上就到一炷香的时间了,我能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多,我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在离开之前,必须破碎掉那道束缚!”

    江老板摸了摸身边全身是伤的陆吾星象,他拄着斩天剑站起身,朝着天空大喊到:

    “师父!打开通往你差点被邪修给办了的那段记忆!快点!现在你不想面对也不行了,我会帮你的。”

    “逆徒!”

    老江这话说的直白,让正在和红月魔念搏斗的施妍元神都有些羞愤不堪。

    她骂了一句。

    随后又说:

    “你为为师做的足够多了,快离开!你的假元神快消散了,赶紧出去,否则就来不及了,乖一点,赶紧走!

    师父我撑得住。”

    “你撑得住个屁!都这会了,别扭扭捏捏了好不好?”

    老江大喊到:

    “之前在大梦幻象里又不是没见过你的窘态,废话少说,快打开!我会量力而行的,实在不行,我就立刻离开。”

    “嗡”

    施妍不再回答,一缕旋转不休如火焰一般的门扉,在老江眼前洞开,江老板提着斩天剑,带着陆吾就扑了进去。

    耳中还能听到施妍很纠结的叮嘱:

    “那个,之前给你看的画面,是为师遮掩过的,为师当年落难时,比你想的更窘迫...逆徒!你记住了,你今日所见之事,绝不许外传!

    听到没!”

    “???”

    老江听到这话,顿时一脸懵逼,直到下一瞬,他来到施妍那段落难记忆时,他才知道施妍为什么要如此推诿。

    “!!!”

    江老板落在记忆中的黑暗山洞中,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场景还是之前那个场景,那个给施妍下了药的邪修,还是在满脸淫笑中,于山洞一侧配置着某些糟糕的玩意。

    而在山洞深处,被两根锁链吊在石壁上的年轻施妍,其情况却远不比她描述时那么“得体”。

    真实的情况是,邪修当时已经给她施加了一些怪异的法术,而且这个真实版本的故事里,施妍并不是身上还有衣物的状态。

    完全就是不着片缕,春光大泄。

    而且大概是因为被施了邪法的缘故,被吊在半空中的大糊涂,脸颊绯红,全身的皮肤都沾染着怪异的桃红色。

    在不断扭动着姣好而弧度惊人的躯体,双腿蜷缩着转来转去,眼中尽是迷离,嘴里还发出一些...

    咳咳。

    “好吧,这场面我是真没见过。”

    老江一瞬间心中大惊,然后捂住双眼。

    非礼勿视嘛。

    不过指缝中还是会露出一些桃色画面,这t邪修,真会玩啊...

    难怪这经历给施妍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这但凡是个正常女人,遭遇这种事,绝对会羞愤欲自杀的。

    “你是谁!”

    提着剑的老江出现在山洞中时,立刻被那邪修发现,后者丰神俊朗,但却透露出一抹淫邪之气的脸上,尽是一抹凶狠与惊慌。

    他还试图和老江说话,但面对这种人渣,老江没什么好说的。

    上前一剑砍了他。

    斩天剑之利直接破碎掉大半个山洞,又在碎石横飞中,冲到被折磨的施妍身边,挥剑斩断锁链,又以身上衣物披在她的躯体上。

    在她被救下时,迷离眼中似乎也浮现出一抹清明,她看着老江,语气痴痴的说:

    “弟弟,你来救我了?太好了...”

    “我不是...唉,算了,我是你弟弟,我来救你了,姐姐,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出去。”

    老江叹了口气。

    心魔之前说,老江每消散施妍心中一缕遗憾,都会被同化一分。

    这种改变介于虚实之间,虽说在真实世界里,过去发生的事不容修改,但在施妍这个由她创造的识海世界里,过去,现在与未来是并列的。

    过去的事,也会影响到现在。

    只是不知道大糊涂从心魔劫中复苏之后,这些怪异的记忆会不会继续影响她?

    “姐姐,你记住,你没有被他玷污,你还是纯洁的,你只是不小心被坏人暗害,这不代表着你是个笨蛋,现在的你只是缺少经验。

    没人会知道这件事,没人会...”

    老江以公主抱的姿态,将包裹着衣服的施妍带出山洞,一边走,还一边对她解劝。但在走出山洞那一刻,周围的环境骤然变幻为烟雾流散。

    一切存在之物,包括老江本身,都在化作烟雾消散。

    “唰”

    身上发烫的年轻施妍伸手抱住老江的肩膀,她气喘吁吁的在老江耳边说:

    “不是这样的,弟弟...不是这样的,你这样救不了我。你赶紧走!再多来几次,你也会被永远困在这个梦魇里。

    快走!”

    在那喘气之中,施妍在江夏脸颊上轻轻一吻,并不带任何情欲色彩,只是如告别一样。

    “嗡”

    一切流光在下一瞬消散,当老江睁开眼睛时,他又一次出现在了山洞之中,和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哈,小老鼠踏入陷阱!我辈警告过你的。”

    心魔施妍傲慢的声音,又在老江耳边响起,它带着一抹恶毒的快意,对江老板说:

    “心中残存痛苦越多,能被我辈利用的力量就越强。可怜的小妍儿花了两百多年,在多方援助下都未能消解这心结,你又有几斤几两?

    这便是她心中的梦魇之源。

    而你,你也被困在其中,就如被困在笼中的老鼠,我辈会折磨你的,小可怜,我辈会如折磨她一样,折磨你。

    你永世都休想解脱!”

    “滚!”

    老江回以怒吼,上前一剑刺死邪修,但这一次没有再立刻将施妍解救下来,他看着被吊在空中痛苦不堪的施妍。

    后者也在看着他。

    “弟弟,快来救我啊,你为什么就待在那里,别看!别看啊...弟弟,你...”

    “噗”

    老江面如寒霜,上前一剑刺穿施妍心脏。

    “唰”

    场景再次重置,和刚才一模一样。

    “这样也不对。”

    老江皱紧眉头,他再次看了一眼吊在空中的痛苦呻吟的施妍,这一次提剑上前,抵在那邪修脖颈,大喊到:

    “解药给我!”

    几息之后,场景再次变幻。

    “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老江的假元神已近崩溃,他看了一眼身边消散的陆吾星象。

    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了,再不走就要开始真正被施妍的识海同化了。

    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斩天剑,又看了一眼被吊在半空的施妍,他咬着牙,这一次没有任何抵抗,被那邪修用暗器刺穿心脏。

    “不!!!”

    在老江的躯体消散之前,被吊在那里的施妍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这个反应让老江心中一动,他似乎摸到了一些头绪。

    下一次场景变幻时,假元神之躯已经非常淡薄的老江,大步上前,挥剑砍掉邪修双臂双腿,把他削成人棍,丢在那里。

    又冲到施妍身前,将束缚她的锁链一剑斩开。

    不着片缕的施妍坠落在地上,瘫软在那里,捂着脸,似是无颜见自己的弟弟。老江则蹲在下,伸手放在施妍精致的锁骨上。

    他用一只手,将施妍的下巴抬起,看着那双漂亮的凤目。

    他认真的对施妍说:

    “我是你的弟弟,你是我的姐姐,我知道你有多珍惜我,我知道你有多爱我,多宝贝我...但姐姐,你看到现在的情况了。

    如果我再不离开,我会被永远困在你的梦魇里。”

    “你快走啊!”

    施妍急得眼中涌出泪水,用娇弱无力的双臂推着江夏离开,但老江没有动,他捡起手边的斩天剑,将它塞进施妍手心。

    他对眼前虚弱痛苦的女人说:

    “我不会走的,救不了你我就不走。我知道你有多害怕这梦魇重现,两百多年的时间里,你一直无法堪破它。

    不是你不够厉害。

    你只是无法原谅自己将自己置于这种羞辱之境,你憎恨的是当年那个弱小的无力自保的自己,这就是你的心魔。

    但你用错方法了,师父...不,姐姐。

    你不该在内心充满憎恨与仇视的情况下,试图开解自己,不是这样的,仇恨的尽头什么都没有,你得往回走。”

    老江温柔的抱起施妍,他搀扶着她,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向被削成人棍的邪修。

    他握住她虚弱无力的手,亲手把那斩天剑,刺入这邪修心口。

    “我知道,这么做也不会改变你心中的痛苦与遗憾...”

    江老板抱住施妍的纤腰,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的额头贴在一起,他闭着眼睛,对眼前呼吸急促的女人说:

    “但你给我听好了,施妍!

    我不会走的,我会以你弟弟和你弟子的身份待在这里,陪着你一次一次的经历这梦魇,你不再是一个人熬过这漫漫长夜。

    所以,你要么战胜它!

    要么再一次失去你弟弟,同时失去你关心的弟子。”

    “不要,不要!”

    年轻的施妍颤抖着要将老江推开,却被老江抱得更紧。

    他在施妍耳边说:

    “我不是个喜欢赌博的人。

    但这一次,我把一切都押在你身上,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我知道你能打破心结,救下你和我。

    我知道这很难。

    但我对你有信心,大糊涂。

    记住。

    如果你输了...

    你就会失去我们,永远的失去...

    要对抗憎恨与痛苦,不是要冷酷无情,更不是要太上忘情,你得给自己找到另一样东西,来支撑自己熬过黑暗。

    让我看看,施妍。

    让我看看在你心里,到底是对你弟弟,对你弟子,对我们的爱和保护的力量强?

    还是这心魔耍弄你的痛苦激发的恶念更强?”

    老江放开施妍,他的躯体开始消散,在最后化作烟雾迷离时,以最后祝福与力量的轻吻,落在施妍白皙的额头上。

    他说:

    “你并不需要别人帮你,你天生强大,从来是拯救者,不是被救者。师父...姐姐...我会在你的噩梦里,等着你来救我...

    就和在星谷,在宗门前,在面对刘楚时一样,我知道你会救我的...

    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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