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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未露面的钟明川,不在航校,也不在平阳,而是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岛上。

    半个多月前,他刚从铺子里回到航校,就接到了临时下达的命令,跟飞行一期的学员一起连夜从平阳坐火车去了首都,从首都又转了趟火车到了沪城,然后又是汽车又是船的辗转了半天,终于来到了这里。

    夏潮涌动,一道道澎湃的海浪簇拥着涌向海岸,重重的击打在岩石上,传出雷鸣般的巨响,某处营房里钟明川“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呼——”他揩了把额头上的汗,长长的吁了口气。

    以前哪怕是在死人堆里,他也能呼呼大睡,进航校后又学会了自我控制,基本能做到秒睡,这几天却莫名其妙的睡不好,胸口上总觉得有一块石头压着。

    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眼手表,离起床的时间还很早,便又重新躺下,闭着眼睛酝酿了半天睡意,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干躺着睡不着,怪难受的,他一把掀开被子起了床。

    屋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旁边的铺位上李正明听见动静,闭着眼含含糊糊的问:“又要起了?唔——,夜怎么那么短啊,我感觉才刚闭上眼睛。”

    钟明川蹬上鞋子,弯腰系鞋带,“号子还没吹,你还能再睡会儿。”

    李正明翻了个身,屁股对着钟明川,继续呼呼大睡。

    这次的集训,时间长,强度大,还不分昼夜,弄得航校学员身心俱疲,睡觉也得争分夺秒。

    钟明川叠好豆腐块,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岛上没什么人烟,很荒芜,景色也一般,唯一有特色的就是贝类的壳,形状很多样,颜色流光溢彩,遇见特别漂亮的他就弯腰捡起来,平阳的小河里也有贝壳,但个头都比较小,也不如这里的漂亮。

    半个小时后。

    夺命起床号日常响起。

    营房里,李正明正着急忙慌的提裤子,见钟明川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就操着个破锣嗓子说:“我说钟明川,咱们天天快被练成狗了,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你却一大早跑出去捡贝壳,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两个人是上下铺的兄弟,说起话来很随便。

    钟明川不吱声,淡定的等着他下一句,依照他絮叨的画风,说话一般两句起步。

    “这儿的贝壳是挺好看,可捡几个当个纪念也就行了,要那么多干嘛?我瞅着你捡的有十来斤了,拎回去不嫌沉啊?”

    一点都不嫌!

    钟明川把今天捡回来的贝壳塞到背包里,打断张嘴还要说的李正明:“动作再不快点,你又是倒数,听说今天有补给船来。”

    除了话痨,李正明还有一个特点——爱赖床,起床号响了之后,他还要在床上多躺一两分钟才能起,这就导致每次集合他总卡点到,因为这个毛病,他没少受罚。

    李正明吓得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裤子上的扣子给揪掉,增加训练强度他不怕,最怕的就是罚他坐补给船,那种临时被征用做补给船的民船,晃晃悠悠的,坐了一回他丢了小半条命。

    他苦着脸问:“咱们都来这快十几天了,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钟明川阔步往外走,给他泼了盆冷水:“好不容易来了这里,连驾驶舱都没进去,回什么回啊,还有三分钟,你快点!”

    出完操,吃了早饭,航校学员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岛屿腹地的训练基地,本以为今天还是上理论课,没想到竟然安排的是实机飞行训练。

    驻守的空军很大方,竟然借了五架最新的战机给他们,不要觉得少,要知道,国内总共才引进了十几架,目前只有沪城和首都的部队里配备的有。

    从平阳来的学员们暗暗摩拳擦掌,全都跃跃欲试。

    随行的飞行教员吼道:“大家能来这里集训学习,多亏了咱们高校长,平常总有人抱怨,说咱们航校缺真东西,天天纸上谈兵,高校长就到处找关系,终于给大家争取来了这次实训的机会,机会很难得,大家好好把握。”

    高校长是个个头不高的小老头,跟一脸严肃的教员不同,他笑呵呵的,显得很和蔼,“以前听人说过,有的士兵能写文章,打仗却不行,有的打仗厉害,可惜是个大老粗,能文又能武的少的很,搁哪个部队都是宝贝蛋。”

    后排有个学员就“嘿嘿嘿”笑了,憨憨的问:“校长,要照您这么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宝贝蛋了,咱们个个儿都文武双全啊。”

    飞行教员笑骂道:“李正明,就数你脸皮厚,才上了十个月的识字班你就能文能武了?还差的远着呢,先想办法站到第一排来吧。”

    高校长笑着阻止:“唉,别这么说,不管基础有多差,能进到航校就说明人很优秀,他刚才说的一点不错,咱们国家要花好多钱、好多人力才能培养出一个飞行员,你们当然是国家的宝贝!”

    “不仅你们,这些机子也是宝贝,它们非常昂贵,如果出了故障,只能去苏联买零件,请苏联的专家来修,而这,又要花非常非常多的外汇,但并不是说有了外汇就能买到的,所以,”他挨个拍着大家的肩膀,嘱咐:“你们必须好好的保护好它们!”

    学员们没有一丝异样的表现,经历过落后挨打的岁月,当然懂得这些先进的机子有多么的重要,必要的时候可以付诸以生命。

    飞行员珍贵,先进的战机更珍贵!

    兵多机少,上机得排着队来,优秀的学员先上。

    钟明川属于第一批上机的学员,只见他利索的换了装备,按照指示,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身姿矫健的进了驾驶舱。

    也是巧了,上空后不久,就碰上了两架老过来的侦察机,敌机明目张胆的闯进来不说,竟还肆无忌惮的绕着圈的挑衅,癞□□不咬人,但它膈应人,大家瞬间就怒了!

    此时,钟明川脑海里回响起飞前高校长说的那番话——我还想提醒你们的是,这里是真正的沙场,并不安稳,一旦升了空,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到,你们必须保持冷静,坚决不能逞匹夫之勇!

    为什么不能硬刚上去呢?因为只有歼敌之心不行,还需要有歼敌之力,这会硬刚,损失最大的是自己。

    大家只能忍着难受,咬牙保持冷静,按照指示紧跟在敌机身后,一圈的一圈的催促他们离开,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纵使报到zy去,zy暂时也无能为力,能做的无非就是登报谴责,谴责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明白这些,可心里感受到的那种屈辱感,别提多难受了。

    从驾驶舱上下来后,五个人都紧绷着脸,死死的抿着嘴,眼圈红通通的。

    飞行教员盯着每一个人泛光的眼睛大声吼:“你们觉得难受是吗?被人欺负到家门口是不是很憋屈?”

    “那就记住这种感觉,回去拼了命的给我训练,有一天,冲上天去,干死这群到我们家门口挑衅的鬼子!”

    从那一瞬间起,每个人都发生了变化,简直玩了命一样的学习、训练、上机……哪怕是面对晦涩难懂的高级数学,也没有一个人再说过一个难字。

    时间一晃就到了七月下旬,航校学员们完成了这次的训练目标,启程回平阳。

    火车“咣当咣当”响,几十个人挤在狭窄的餐车里,车厢里又闷又热,还要替换着坐,自然也没法睡,强撑着回到航校,已经是深夜了。

    在车厢里挤了一天一夜,一身臭汗,那个味冲的哟,别提了!可这么晚了,澡堂早就关门了,想舒舒服服的去泡个澡自然是不行了,只能打盆井水凑合着洗个凉水澡。

    洗之前又困又乏,一个冷水澡洗完,人却清醒了,尽管身体很疲惫,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枕着胳膊愣愣的出神,走之前刚跟初念说过改天会去看她,不想突然会接到任务就离开了平阳,一走就是小一个月,不知道初念现在如何了,会不会觉得他只是随口一说?

    心里没底儿的某人半夜爬起来“唰唰唰”刷起了贝壳。

    这段时间高强度的集训,把飞行一班的学员给累坏了,教员同意给他们放一天的假,出完早操,钟明川换了身军便服,准备往铺子里去一趟,可却突然被通知要去大礼堂开学习经验介绍会,这个会一开就是一天,等他从大礼堂出来,外面已经华灯初上了。

    李正明招呼着大家去吃饭,然后打纸牌,假期挪到了明天,学员们今天晚上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钟明川不去,这个时间点,初念该下班了,他就直接来了宿舍楼。

    可在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却没人来开门。

    难道两人都不在家?

    刘舒扬忙着速中那边的事儿,晚上回来的有早有晚,他这会儿不在家有可能的,但初念没别的地方可去,她在平阳没有亲戚,就只有许立春一个朋友,难不成她去找许立春玩了?

    默算了下时间,今天她不休息,应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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