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元婴即便修至大圆满境界,若不用法术幻化,也只如三岁幼童一般,并没有多少防身手段。

    只有突破练神返虚之境,由元婴化为元神,才能如真人一般,虽然也能凭借元神沟通天地,使出一些玄妙法术,但身形却依旧飘忽,有形无质,非凡人肉眼所能察觉。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元神从本质上来说仍未脱离魂魄之本的缘故。

    所以,即便是渡过了飞升天劫的炼神返虚大圆满修士,若是失了肉身,也只有经过佛国外苦海,或是昆仑炎火、弱水洗炼后,才能再塑仙身,拥有真仙的诸般妙法。佛门修士亦是如此,只是法门不同称呼有异罢了,并无什么本质上的差异。

    而许宣的阳神却是不同。

    人人生来就有三魂七魄,如果说元神是以三魂七魄为燃料,把元婴当作胚胎孵化出来的另一个生命。

    那么阳神则是以命魂为根本,依托七魄反馈的肉身精气,使命魂成就阴神,继而天魂、命魂、地魂三魂合一,受纯阳元气洗炼而成。

    二者都是性命双修的法术,法门不同,各有玄妙。

    元神虽然脆弱,但这里的“脆弱”二字也只是与同为练神返虚的修士相比,如果面对的是元婴以下修士,元神虽然没有肉身为凭,依旧有许多手段,能在无声无息间取了敌人性命。

    或是夺舍,或是灭魂……不论何种法术,都不是一声道行不及魂魄,只有元婴而无元神的修士所能抵挡的。

    否则,完颜谷截又哪里敢以元神之身远行千里,来钱塘县寻许宣晦气。

    如果非要把阳神和元神做个比较,只能说阳神与修士飞升昆仑,过大罗岭后将纯阳元神化作的不灭仙灵相差仿佛。

    魂归本体,唤醒软倒在地的阿奴,将有些迷糊的小丫头送出门去,许宣心中不由有些雀跃。

    入夜,白素贞好奇地看着面前两个一般无二的许宣,伸手一摸,白嫩修长的手指从许宣身上透体而出,如同水中捞月一般。

    见她面露惊诧之色,许宣笑着一把将白素贞来不及收回的柔荑捏在手中,放在自家胸前,这次却是入手温热,隐隐还能感受到肌肤下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官人,这便是《神魂修炼法》中的阳神境界?”白素贞收回手,双眼看着自己指尖,上面还残留着未曾逝去的触感。

    许宣上前两步,和一旁另一个许宣轻轻一抱,二人复又化作一人。

    摊开手掌,掌心一点灵光如同萤火虫一般,忽明忽暗,上下沉浮。

    许宣道:“没错,阳神一成,虚实变化皆由心意。如今娘子已借《浮荣真幻法》修成阴神,只等七脉轮逐一炼就,自然能以肉身七魄反哺三魂,成就阴神大圆满之境。

    到时为夫再以阳神之力,助你洗炼阴神之体,想来突破阴神成就阳神也是指日可待。”

    “这灵光就是完颜谷截最后残留下的一点灵识?”白素贞好奇问道。

    许宣从芥子袋中取了一枚玉瓶,揭开盖子,等灵光如乳燕投怀一般没入瓶中后,才将玉瓶放回怀中。

    “虽然完颜谷截一生杀伐无数,手下冤魂累累,但若不是他,纵有朱邪神君相助,我夫也只能阴神大成而已,要想成就阳神,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既承了他一份情,总要放给他留一线生机。”

    方才许宣已经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这时听他说起要朱邪神君,白素贞便问:“官人是何时命魂出体,留在阴司修行的?妾身竟是半点也不知。”

    许宣道:“这也是我最近才参悟出来的术法,寻常修士只要命魂出体,肉身失去主宰,自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动弹不得。

    但若凭借《神魂修炼法》修成阴神,又有炼气化神的境界,即便阴神出体,元婴也能代替命魂主宰肉身,只是修为弱了些而已。

    去往临安前,我曾往地府一行,拜会朱邪神君,他答应借忘川河深处镇压的鬼王助我修行。

    那些鬼王修行岁月动辄千、万年,魂魄之力自然强大,我凭借噬魂法将他们一身魂力化入魂魄,这才有了阴神大成的境界。”

    “朱邪……往日听着还不觉得,自从成就阴神后,心中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白素贞蹙眉沉思道:“我们与他并无什么交情,他怎会愿意以鬼王之力助夫君修行?

    虽然阴阳有别,但想来阴司也有阴司的规矩,那些鬼王被镇压在地府深处,只怕也不是谁都动得的,官人还是要警惕一些才好。”

    许宣笑了笑,说道:“或许这位神君与娘子前世曾经有过交情也未可知。”

    “嗯?官人莫非知道什么?”白素贞坐在绣墩上,仰头看向许宣。

    “只是随意说说罢了,娘子不必放在心上,为夫之所以这般着急提升道行,只是想着如今你分娩在即,夕照山的雷峰塔又已快要建成,总不能真个看你被法海压在塔下吧,如此我岂不是枉为人夫?”

    白素贞近来担心的也是此事,倒不是畏惧二十年牢狱之灾,而是怕许宣执意要救自己,做出什么干犯天条的事。

    如今既然说到此事,她便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随即伸手握住许宣双手宽慰道:“官人,此事是我曾经立下的誓言,就算被压塔下,那也是天道应验,怪不得别人。

    官人想觅天道中一线生机,救妾身脱难出塔,妾身心中自然感动,只是若事不可为时,还望官人切勿执着。

    二十年,对我们修行中人来说不过弹指一挥罢了,官人只需在家中好生照看妾身腹中孩子,待二十年后,我们一家三口自有团聚之日。”

    话虽是这般说,许宣却哪里肯答应?

    倘若真任由白素贞被压雷峰塔下,那自己穿越一遭,辛辛苦苦做这许多准备又有什么意义?

    “好了,娘子,此事我们以后再说吧,你如今有孕在身,还是莫要想这些烦心事了。

    倒是西湖中的那两条蛟龙,竟敢堂而皇之入府抢人,还夺了娘子本命法宝,累得娘子受伤,此事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白素贞见许宣顾左右而言其它,便知他心中想法并未改变,虽有些无奈,但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龙女三娘和敖磊也就罢了,只是那位钱塘龙君有些棘手,即便官人修成了阳神也未必是他对手。”

    许宣在房中踱了几步,坐在白素贞身旁,左手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轻弹着,只是思量良久也没有想出对付钱塘龙君的办法。

    白素贞说得没错,龙女三娘修为虽然不凡,但却并未成就真龙之身,按周鸿的说法,虽说肉身强横了些,也只如元婴大圆满境界而已。

    但敖应却不同,数百年前他就已是真龙之身,虽然因为一口吞了泾河小龙之故被镇湖底五百年,如今修为想来也有些精进,无论肉身还是道行,都已至世间法尽头,若不是因为天道对龙族的压制,只怕早已飞升昆仑仙山,便是比之真仙也不遑多让。

    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许宣自觉如今阳神有成,或可寻个机会以夺舍之法灭了他体内龙魂。但敖应这厮与龙女三娘母子不同,他们这一代龙族修行的依旧还是洪荒妖族的法门。

    敖应体内虽有龙珠,却只是精血凝结之物,未曾像三娘一般经历化形天劫,如同现在妖族一般修出元婴,修行这许多年,体内魂魄只怕也已成就阳神,断不是如今自己所能抗衡的。

    “可惜了!”沉思间,许宣左手握拳,不自觉在桌上捶了一拳。

    “可惜什么?”

    可惜现在文曲星临在即,雷峰塔之难在后,没机会再炼制更多的人道火焰。

    许宣心道:“人道火焰炼成不易,每一朵不仅需要耗费极大的魂魄之力,还需辅以自身人道信仰用水磨功夫才能炼成,如今自己还在准备应对徐乾、文曲星、法海的手段,却是没功夫再为敖应分神了。”

    只是他也不想和白素贞过多提及这些事,只是随口道:“可惜敖应那老龙太过奸滑、没脸没皮,喝了为夫美酒,竟然还与娘子为难。”

    白素贞莞尔笑道:“官人,这些得道高人自有自己的执着,怎会因为你一顿美酒,就轻易放过心动之物?

    壬癸玄精旗乃是先天五行水属至宝,虽然残破不堪,不复往日玄妙,也是世间难得的宝贝。

    敖应是钱塘水域司云布雨的大龙神,见到此物自然心动难持,也怪妾身当日不该动用此宝,让他瞧了去。”

    许宣道:“娘子这话说得却没道理,哪有强盗拦路抢劫,却怪被抢之人带的银两太多,淫贼施暴,却怪姑娘太过貌美的说法。

    为夫只是觉得方才你说的另一番话确实不假,若我真个以阳神斩了三娘、敖磊,只怕凭白招惹了敖应那条老龙,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只能再忍忍了,等过了雷峰塔之事再说吧。”

    “官人能这般想就好。”白素贞挽袖给许宣倒了一杯热茶,长叹一声道:“其实说来三娘也是个可怜人,当初她远嫁泾河时,妾身也曾听闻过此事。

    泾河小龙对她也颇为敬重,成婚之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原以为也是段佳话,岂料最后家中父亲、叔叔竟使计与太宗联手做局,让人臣魏征梦中斩了泾河老龙,夫君也一并被敖应一口吞入腹中,好好的一桩婚事最终惨淡收场。”

    许宣闻言却是一惊,一把抓住白素贞的手,问道:“娘子方才说什么?”

    白素贞一愣,答道:“妾身说三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不是,是后面那句!”许宣急道。

    “让魏征梦中斩了泾河老龙,夫君也一并被敖应一口吞入腹中?”

    “哈哈哈哈!”许宣忽然拍案笑道:“好个梦中斩龙,好个梦中斩龙,这倒是个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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