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衙门门口。

    陈奇瑜身上穿着官服,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今天是他第一天到顺天府衙门来上衙,心里面还是很有压力的。

    在陈奇瑜的身侧,站着一个身穿红色太监服色的太监,脸上带着笑容。

    这个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

    陈奇瑜也没想到今天是陈洪送自己来上衙。他心里面明白,这是陛下对自己的照看。

    他内心非常的感动,毕竟能够让陈洪来送自己,这就是在给自己撑腰了。

    同时陈奇瑜也感受到了压力。如此一来,恐怕会有更多的人对自己不满意了。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陈奇瑜转身对陈洪说道:“有劳公公了。”

    “陈大人客气了。咱家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陈洪连忙笑着说道。

    “请陈公公代下官谢过陛下,不过下官还是想自己进去。这里是顺天府衙门,以后就是下官的衙门了。”陈奇瑜说着,转头看向了顺天府衙门的大门。

    沉默片刻,他继续说道:“虽然前路艰险,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上路。陛下在看着我,我不想让陛下失望,这条路我一定能走好。我会让所有人看看,陛下重用我陈奇瑜并没有看错人,我陈奇瑜值得!”

    陈洪微微有些愣神,同时心里面有些感慨。如果其他人得到这样的机会,或许会用自己去压人,毕竟只是一个知县升上来的,本身就根基不稳,而且在这衙门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甚至在京城里边也没有人罩着。

    之前几位内阁大学士收买陈奇瑜,他全都拒绝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奇瑜还有这样的胆子拒绝,可见真的是心中有想法的人。

    无论是胆色还是魄力,又或者对自己能力的自信,陈奇瑜全都是最顶级的。

    陈洪笑着说道:“那咱家祝陈大人一帆风顺,官运亨通。”

    “下官送臣公公。”陈奇瑜笑着拱手说道。

    陈洪也没有再多停留,而是转身向远处走了出去。

    陈洪要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皇爷,相信皇爷一定很想知道,而且知道了之后肯定很高兴。

    看着陈洪离开的背影,陈奇瑜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站在他身侧的李芳也走了过来,看着陈洪离开的背影,苦笑着说道:“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人生在世,终究是有所为,有所不为。”陈奇瑜缓缓的说道:“自读书开始,我便立志读圣贤书、做天下事。到了今时今日,我终于有机会了。”

    “大明虽然现在不是很好,弊病丛生,可是我看到了希望。有这样的陛下,大明朝中兴有望。我愿意为陛下在前开路。成,则名留青史;败,则名声扫地。”

    “我无所畏惧,此一去,为的是踏破大明官场的黑暗。”

    站在这里的李芳,看着陈奇瑜,脸上带着几分迟疑。

    他觉得自己家的大人不一样了,是真的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和陈四海接触之后,自家大人的身上少了几分温和,却多了几分凌厉;少了几分辗转腾挪,却多了几分勇往直前。

    李芳下意识的问道:“如果一去不回呢?”

    陈奇瑜撩起衣袍,缓慢而又坚定的迈步踏上顺天府衙门的台阶,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便一去不回。”

    西苑。

    陈洪站在朱由校的面前,把所有的事情和朱由校说了一遍,随后便恭敬地站到了一边,没有再说话。

    此时,朱由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迈步走到宫殿门口,微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刮着他的衣裳,呼呼作响。

    天空带着阴霾,云遮蔽了太阳,但是偶尔还散发出一点细微的光。

    朱由校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轻轻的抬起手,缓缓的说道:“这是最好的时代,同样也是最坏的时代。”

    “口含天宪,身披日月。我大明所照,进皆汉家江山。山河毕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明天。”

    陈洪站在不远处,看着身处于猎猎风中的朱由校,身子猛的就颤抖了起来。

    原本陈洪不明白不理解的事情,在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

    “皇爷万世之雄主,大明中兴之圣君!”

    陈洪撩起了衣袍,轻轻的跪在了地上,口中高声的称颂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的喊声,周围的所有人也都跪了下来,口中高声的喊喝着。

    朱由校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乌云被破开,阳光洒满了紫禁城。

    在这一刻,朱由校的心中满是希望。

    莫愁前路无知己,朕就是要劈开日月,重塑大明!

    与此同时,西南之地。

    一场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着。

    重庆,这里是战争的最前线。从奢崇明造反开始,重庆这里边一直是风雨飘摇。

    全城百姓坚守了三十余日,城中一片好惶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援军的到来。他们坚信着朝廷不会放弃他们。

    叛军虽然在四下攻击,据说已经占领了合江遵义,但是重庆这里依旧坚守着,所有人都知道重庆不能丢。

    重庆的城头上。

    巡抚徐可求带着满身的疲惫,脸色苍白的走在城头上,他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城头上到处都是硝烟,很多地方已经被火焰给点着了,燃烧起来的灰尘直呛人的嗓子。

    到处都插着些东倒西歪的箭矢,刀剑也被随手扔在一边,与之相伴的,是一摊摊发黑的血迹。

    那些刀剑,是战死的或是重伤的士卒留下的。

    刚刚击退叛军的士卒们斜靠在城墙的垛口上,脸上全都是疲惫,正抓紧这微末的喘息时间休息整顿。

    见到徐可求来了,领头的士卒还想要挣扎的站起来,却被徐可求直接给按了回去。

    徐可求轻声的说道:“好好休息,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送上来。”

    士卒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却没有再起身。

    有民夫在忙着,他们在帮助伤员包扎伤口。受伤太重的伤员就被他们抬下去。

    不远处已经搭起了棚子,城里面的郎中也全都被集中在了里面起来。

    所有的郎中都集中在这里,为伤员治伤,大棚里人满为患。

    重伤的士卒在稻草铺成的简易床铺上咬着牙关苦撑,谁也不肯轻易发出声音,只有偶尔几声实在忍不住的痛喊。

    轻伤的士卒只要简单包扎一下,便拿着刀剑弓羽重新站上了城头。他们知道,若是自己退了,那便是退无可退。

    重庆所有军民上下一心,此时此刻全都在坚守着。

    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盔甲全都是干涸的层层血迹,胸口的盔甲上一道斜着的斩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如果对方用的力气再大一点,可能就直接豁开了他的胸口。

    他肩膀的右侧,插着一枚被掰断的箭矢,虽然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依旧很吓人。除此之外,盔甲上大大小小十几道刀痕,看得出来这人经历了激烈的厮杀。

    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鼻子口方,下颚上留着浓密的胡子。

    他走到徐可求的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城头上危险,大人还是下去吧。”

    徐可求看了他一眼,随后四下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我们已经坚守了这么久,朝廷的援军还没有到,看样子战况激烈,我们可能要坚守更久。”

    “重庆城一定不能破,即便是你我战死在这里,城也不能破!一旦重庆城破,重庆城中的百姓,必然会惨遭屠戮。”

    徐可求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赵指挥使,虽然指挥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我也可以来城头鼓舞一下士气。我要告诉重庆城所有的士卒,本官与他们同在。”

    大胡子赵指挥使没有再说其他的,而是恭敬的点头,随后说道:“他们想攻占重庆城,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只要我赵勇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他们占领重庆!”

    徐可求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下面已经准备好了饭食,下去吃饭吧。”

    “是,大人。”赵勇答应了一声,随后转身走到了城下。

    一个跟在徐可求身后的官员,径直来到徐可求的面前说道:“大人,你也已经两顿没吃了,还是下去吃一点吧。这全城的居民百姓,全都指望着大人。大人您可不能倒,千万要保住身子。”

    沉默了片刻,徐可求沉声说道:“那就让人准备两碗稀粥吧。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要优先供应城头上的士卒,让他们能够饱着肚子和人打仗。”

    那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见徐可求的态度坚决,并没有再继续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手下去准备稀饭了。

    与此同时,成都城中。

    四川巡抚朱夔元脸色很难看,叛乱发生了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重庆怎么样了。

    叛军势大,一路攻城拔寨,甚至直接打到了成都。

    成都城中只有守军一万二,想要出城作战实在是做不到,只能是固守待援。

    可是到现在援军也没来,朱夔元倒是不担心成都,他担心的是重庆。

    现在的重庆已经是孤城了,到处都是叛军,不知道重庆还能够坚持多久?

    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坚持。

    这让朱夔元的心情很难受。

    虽然在叛乱发生的时候,急调石柱宣慰司(治所在今四川石柱县)、龙安府(治所在今四川省平武县)等地官军入援,同巡按御史薛溥政等分门固守。可是兵力不足,情况尚不明朗,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消息。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朱夔元站起身子。

    虽然现在情况紧急、前途不明,但是自己终究要担负起责任来,不能够让人看到自己的迟疑。

    一定要鼓舞士气,团结军民,上下一心,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贵州巡抚衙门。

    贵州巡抚李标则是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动员,抽掉了贵州境内一切可以抽调的军队,准备派人驰援四川。

    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走进来贵州总兵张彦芳,李标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张彦芳来到李标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人,上下人等全部已经准备完毕,已经发放了口粮,库房中的均线也全都拿了出来。同时也告诉了士卒,安顿好家属,已经发放了安家费。”

    听了张彦芳的话,李标站起身子,径直来到张彦芳的面前说道:“这一次率领贵州人马入川,一定要记住,不要丢了我们的脸。好好的平叛,一定要打得这些叛军哭爹喊娘!”

    听着李彪这粗俗的话,张彦芳的心里面有有些感动,随后激动的保证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绝对不让大人失望!”

    “把所有人都叫到校场,本官要和他们说话。本官告诉他们,这一次可能有人不能活着回来,但是他们的妻子家小,本官一定会照看好,不让他们受欺负。”

    “本官会在他们面前立誓,让人准备好香案。如果违背了誓言,本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这句话,张彦芳沉着脸,恭敬的说道:“大人不必如此。”

    李标摇了摇头说道:“此战只能胜,绝对不能办。我要以此来安抚他们的心,不然军心散乱,这一仗没法打。”

    “叛军势大。一定要抱有必死的决心才行。只有打胜了,告诉他们,这里是大明,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西南之地才能够安稳。否则一旦乱起来,大明的南疆将再无宁日。”

    见张彦芳还要再说什么,李标摇了摇头说道:“去吧。”

    张彦芳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他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仗一定要好好打,哪怕身死也不能丢脸。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彦芳这一仗打败了。他退守贵阳,坚守在那里。

    叛乱中,贵阳被围半年,兵民相食。据传最初逃入贵阳城内四十万,最后吃到还剩两万多人。

    总兵张彦芳公开组织杀人,人肉四斤值银一两。

    当然了,这只是野史的记载,真假不得而知。

    不过张彦芳的的确确领着军民人等。在贵阳城坚守了半年之久。虽然没能够打败叛军,但是却也成为了一个钉子,为日后的反击留下了底子。

    只不过这一世,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有人到了。

    西南总督袁可立,总督四川、云南、贵州三省军政。

    在他的身边陪着的是孙传庭,当今陛下钦点的人。

    一路走来,对于孙传庭这个年轻人,袁可立很喜欢。

    孙传庭文章文采一等一的,最关键的在兵法谋略上也非常的有见地,而且不像是侃侃而谈之人,让袁可立有了一种收学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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