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时候,高伯逸带着李沐檀和长子高承明,在卧房里摆了一张小桌子吃饭。 那桌子真的非常非常小,简直跟后世大排档的那种条桌差不多。桌上的几道小菜,也是寻常家里很常见的品种。 最多有点肉。 长子高承明规规矩矩的坐在胡凳上,目不斜视,就像是小大人一样。 这孩子有点早熟啊,才三岁多吧。 高伯逸心中暗暗想道,指着桌上的羊肉羹道:“承明,你怎么不吃?” 三岁孩子还不会用筷子,但是用勺子是没问题的。大人们饿了还可以忍住,然而小孩若是饿了,发自灵魂的那种饥饿,是控制不住的。 “母亲说,父亲是一家之主,父亲不吃,儿子不能吃。” 高承明一板一眼的说道。 高伯逸瞪了李沐檀一眼,无奈叹了口气道:“你不必那么拘谨,没有那个爹会怪儿子先吃饭的,快吃吧。” 谁知道高承明刚刚拿起勺子,又放下说道:“父亲这话说的不对。我是长子,乃是弟弟妹妹们的表率,他们都在看我怎么做。只有我尊敬父亲,他们才会尊敬父亲。” 唉!这都把儿子教成什么样了啊! 高彾就是不管儿子怎么样,就让长孙晟陪着高承业玩就好了,李沐檀则是完全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对儿子的一言一行都有管教。 “如果弟弟妹妹不听话,你要怎么办?” 高伯逸好奇问道。 “我会以身作则感化他。” “如果还不听话呢?” “那就让父亲来管教他。只有父亲不在的时候,孩儿才有管教弟弟妹妹的权力。” 高承明对答如流,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尼玛就是典型的守成之君啊,以后让他对付那些世家,还是勉为其难了点。 高伯逸其实想说包龙星老爹那番话,当贪官要奸,当清官要更奸,不然怎么斗得过那些贪官呢? 你以后当皇帝了,若是不奸诈,如何能镇得住下面那帮人? “以后,你不要总是听你母亲怎么说,你要自己去想想,遇到什么事情,要怎么处理,怎么能当个妈宝男呢!” 高伯逸很不高兴的说道,却没有开口指责李沐檀。每个人教育子女的方式都不一样,父母的一切,都是子女的财富,包括不好的那些。 还是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管是管不过来的,随他们去吧。 正当屋里气氛尴尬到要爆炸的时候,竹竿突然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李沐檀母子,直接在高伯逸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你们先吃,我有点事情要去一下书房。” 高伯逸正要起身,高承明站起来,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道:“父亲慢走。” 唉! 高伯逸想叹气又忍住了。 怎么说呢,一个女人眼中只有你,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她总教育儿子要尊敬你,这也是好事……但,这个世界除了父母,还有很多恶意满满的人啊,你只尊敬父母是没用的! 你要锻炼跟那些人打交道的技能啊! 高伯逸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高承明要求太高了,他真的还很小,毕竟,他不是穿越者投胎啊。 “罢了,我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高伯逸溺爱的摸了摸高承明的头,然后对李沐檀说道:“以后不要对他太严苛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夫君,你以前不是说,他还是个孩子,千万不要放过他么?” 李沐檀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以前造孽了啊,被打脸了。 “没事,我以前胡说的,你不要把我说的每句话都当真。” 高伯逸无力摆摆手,懒得纠缠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他走了以后,李沐檀有些无奈的看了高承明一眼,柔声说道:“今日不用听书了,让穆念慈带着你玩吧。” …… 书房里,斛律光斛律世达叔侄跪坐在一边,而高伯逸则是神情凝重的跪坐在桌案的另外一边,他手里斛律羡写来的书信,仿佛有千金的重量。 “高睿么……这也难怪,毕竟,他已经是赵郡王了啊。” 高伯逸将书信放下,这里面斛律羡对斛律光说,高睿可能有异动,大概是想偷袭邺城。神策军什么时候不在,他们就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神策军若是只去邺城西北的磁县(高欢皇陵)演练,那些人肯定是不会动的。但是高伯逸只要带着大军去了洛阳,那么,高睿带大军南下,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而且邺城里还有很多人会配合他。 老实说,威胁还挺大的。 为什么斛律家族这个胡人家族,会帮高伯逸,而高睿是地道的汉人,却是会对付高伯逸呢? 这就是权力纷争的必然结果,与汉人和鲜卑之争完全无关。 好比说古罗马后期,皇帝的亲卫,都是帝国境内的日耳曼人,而不是土生土长的罗马人!按道理,难道罗马人不应该对皇帝更忠诚么? 其实这里头的因果联系是:日耳曼人失去了皇帝的庇护,就会沦为奴隶。而罗马人则是禁卫军(和亲卫是两码事)的主要组成部分,他们将皇帝的位子明码标价的售卖。 所以蛮族的日耳曼人比罗马人对皇帝要更加忠诚! 看似荒谬的逻辑,实际上非常合乎情理。 “高睿不会单独行动的。” 高伯逸将书信递给斛律光道:“一定会有人想我带着大军离开洛阳,这个人是……高孝珩?” 不得不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斛律光微微点头道:“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洛阳的边军,掌控在王峻手里,王峻可不见得愿意跟高孝珩一起疯啊。” “放心,王峻绝对不会跟他一路的,所以,我应该下一道命令,将王峻调到南阳。” 哈? 斛律光和斛律世达叔侄对视了一眼,然后瞬间明白了高伯逸到底想干嘛了。 你不是觉得没有机会嘛,那我就给你机会,让你跳出来作死! “大都督是说……引蛇出洞?” “不错!” 高伯逸站起身,来回踱步道:“他们一定想不到,我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打出来。等这张牌打出来,哼哼!” 他既没有说这张“王牌”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时候打出来,在关键的事情上,高伯逸口风极严,在没有行动前,你从他嘴里得不到任何信息。 “大都督胜券在握,是末将瞎操心了,告辞告辞。” 斛律光起身要走,随即看到高伯逸摆摆手道:“没事,来都来了,吃顿便饭再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