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下山,邺北城的一间小宅院门前,高伯逸安静的坐在犊车里,安安静静等待着。

    这家是李集在邺城的宅子,李集老家河北常山,出身异常贫寒,只是不知道能跟哪个世家扯上点关系。

    毕竟天下姓李的人太多了。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高伯逸的犊车,连忙走了过去。

    “大都督,已经无碍了。”

    高伯逸从犊车里走了出来,拉着对方的手激动说道:“当初得徐老先生提醒,侥幸逃得一命,虎口脱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这位老人就是徐之才,高伯逸老爹高德政的老友。两年多以前,正是徐之才给高伯逸传信,他有了准备才能逃脱被陪葬的命运。

    “李集已经没事了么?”高伯逸关切问道。

    “对,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开了安神的药方,服用几日后即可痊愈。李集的身子可真是够硬朗的。”

    徐之才对着高伯逸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不是身子硬朗么?

    从漳河的桥上推下去又拉上来几次,初春乍寒,水里的温度不那么怡人的。李集这么折腾都没死,也该他逃过一劫。

    就连高洋都把这件事揭过,不想去追究李集的责任了。

    “那这样,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徐太医再进去一下。李集丢官肯定生活困难,让他拿着这些回家好好休养生息吧。说不定将来这天下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高伯逸将一个信封交给徐之才,里面是一张“飞钱”。

    所谓“飞钱”,乃是大齐开发银行的新业务,在齐州,济州,扬州,邺城四地均可通用。将钱存到任何一个分点,换便于携带的“飞钱”,到四地之中任何一地都能将钱取出来。

    徐之才微微点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高伯逸算是难得的好人了。

    他进去将飞钱送给李集的家眷,对方果然没有推辞。人就是这样,有傲骨的时候那一口硬气在,宁折不弯。

    但傲骨被人打断以后,那口气也不在了。

    不拿着钱回家乡休养生息,你还想做什么呢?难道再去跳一次漳河廊桥?

    知道李集家人收下了钱,高伯逸长叹了一声。

    做人真是太他喵的难了,尤其是作为皇帝身边的近臣。你得到的权力越大,就越是要小心翼翼。离那个最高的目标越近,风险反而就越大,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

    长安今年冬天雪灾最为严重!而北周对平民的救济力度又不够,平日里带有些许赈灾功能的寺庙,也都被宇文邕拆了。

    所以这个冬天宇文邕过得焦头烂额,没有一天是舒心的。他已经连续两个月都没有找妃嫔侍寝了,就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一般。

    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在宇文邕的努力下,在杨坚的筹谋之下,北周民生虽然依旧疾苦,可在军备和执政效力上,却是稳步增长。

    现在长安皇宫里的意志,可以在除了蜀地以外,北周的任何国土上通行无阻!而有了百万僧侣的还俗,农田的开垦和精耕细作,新军的编练,寡妇的强制性再嫁,都是同步推进!

    富国强兵!人力为上!

    这是宇文邕定下来的国策。

    把有限的人力资源,用在必须的地方。

    兴办儒学,抑制商业!重视兵革打造,轻视奇淫技巧。

    在宇文邕看来,只要是人,只要你有余力,你就应该劳动。而且你的劳动,要能体现价值。

    该读书的人,就去好好上学。

    该务农的人,就去好好耕田。

    该打仗的人,就去好好练兵。

    每个人都不应该闲着,闲着的人是可耻的!

    这种务实之风,与邺城人那种闲着无事就要浪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天正午,宇文邕将众亲信聚集到了皇宫的校场里,边观看禁卫练习射箭,边商议国事。

    “勋国公,攻略洛阳的事情,现在筹谋怎么样了?”

    眼睛盯着远处的箭靶,宇文邕眯着眼睛问道。

    如今他威严日盛,杀伐明断。有功者不吝赏赐,比如年轻的杨坚、贺若弼等人,有过或碌碌无为者,也是或贬或杀,从不手软。

    他评价人才的标准只有一个,那便是能不能办事,其他的东西都是次要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可以给平阳加把火,慢慢的增加冲突的力度。”

    韦孝宽精明狡诈,他一旦决定出手,那都是十拿九稳的情况。当然,仅限于对双方战力评估准确的情况下是这样。

    历史上他也是低估了北齐末年晋阳鲜卑六镇的战力,吃过惨败的大亏。

    “此话怎讲?”

    宇文邕虽然不精于军略,然而他看问题还是看得准的。这就跟不会做菜的人不一定不会试菜,是一个道理。

    “晋阳,齐国重镇,大军齐聚之地。我们慢慢的试探平阳一线的防御,若是齐国置之不理,那么我们直接拿下平阳!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也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我们从玉璧城出兵,不断蚕食平阳一线的小城小县,齐国的注意力必定都在这里。那么一旦他们适应了我们的节奏,陛下就可以派新军出潼关,直接拿下洛阳了!”

    韦孝宽只是说了大概方略,具体怎么实施,他不会跟宇文邕去说,要不然到时候战局一旦焦灼,宇文邕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窦毅,新军练得怎么样了?”

    宇文邕转过身来,问自己的妹夫窦毅。

    “随时可以出战。”

    窦毅正了正脸色,拱手说道。

    “谁为主将?”

    “贺若将军父子。”

    窦毅指的是贺若敦和他儿子贺若弼。一个沉稳一个骁勇,上阵父子兵,这种配置没有任何问题。

    “杨坚,粮草如何了?”

    “若是要取洛阳,必须要春耕之后,不然找不到运粮的民夫。”

    杨坚实话实说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看来韦孝宽说的是对的,现在可以利用玉璧城周边的边军,试探一下北齐平阳地区的防御,制造一些冲突。

    “都散了吧,一切按勋国公说的办,人员,兵器,粮秣方面尽量配合,明白么?”

    “喏!”

    众人退去之后,宇文邕狠狠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自从上次丢了南阳,他一直感觉愧对宇文一族的基业。今年,是时候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了。

    就算不能夺回来,能补一点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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