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智勇兼备,思虑周全,只是……太心急了点。陈国这种鱼腩,理他作甚?”

    挺着大肚走在长安的主干道上,长孙兕长叹一声。做臣子的就是这样,能跟君主讨价还价的,那都是权臣。很显然,他并不处于这个行列。

    此番出使南陈,绝对是苦差事中的苦差事!

    首先,正常渠道那是没有的,各地的驿馆也是用不上的,只能混进关中前往洛阳的商队里面,还不能被人发现。风餐露宿什么的,都只是洒洒水,能不能平安到达南陈都是两说。

    其次,此番在北齐的路程很长很长,不能完全潜伏在去的商队里面,那样绝对会被人发现。因为这些从关中来的商队,都是北齐官府的重点盘查对象。

    需要到时候换个可以用来隐藏的商队,甚至是货船。

    最后,这次带着个人质,也就是陈霸先的侄子陈顼,也是个麻烦事。这厮万一路上不听话跑路了怎么办?就算不跑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总之就是太难了。

    长孙兕觉得,自己这辈子其实也就这样了。现在的皇帝宇文邕锐意进取,喜欢提拔新人作为亲信,像他这样的老臣子,说实话机会并不太多。

    朝中文臣里杨坚最受宠,而且年纪比自己小得多,完全可以把自己熬死,往这方面发展根本机会不大。

    至于武将这块,比自己能打的一茬一茬,数都数不过来,你要怎么弄?三四十岁的跟人家二十岁的同场竞技?

    人生如白驹过隙,跑到现在不容易,却又更难前进一步。

    自己不出意外熬到退休,混个刺史,死在任上,再弄个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就可以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人生也还有希望!

    所谓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尤其是三子鹅王,最是了得,将来定然会出将入相的。

    每天随便上个班,下班回家指导几个儿子读书学武,这不是很好么?去个什么鬼南陈,能捞到什么好处?

    唉声叹气的回到家,来到府邸的后院,就看到七八岁的鹅王,拿着一张软趴趴的弓在射箭靶,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

    射完三箭以后,小家伙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回家,将弓随手扔在地上,兴奋的跑过来说道:“爹,您今日下值还真是很早啊!是陛下有公干让你去么?”

    嗯?

    如果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样问自己,那不算稀奇。但自己这个三儿子才七岁多不到八岁,就能从自己早回家推断出有公干。

    这就很不简单了!

    一时间长孙兕有点想试探下儿子到底几斤几两。

    “嗯,是这样的。那你倒是猜猜看,为父到底是接了个什么样的差事?”

    胖乎乎的长孙兕眯着眼睛问道。

    “父亲为官勤勉,从不会早退。今日还未过午时就回来,定然是辞官或是接了差事。”

    “父亲穿着官服,现在还未脱下,面上虽有郁色,却并未愁苦,显然不是辞官不做。”

    “那么既然这个差事需要早些回家,定然是要安顿好家中事务,所以孩儿猜测应该是要出远门。”

    “出远门一般是到外地赴任或者带兵出征。父亲一直想当刺史,外放为刺史的话,此刻早已喜笑颜开。

    而带兵出征,并非父亲强项。”

    “既然又不是出征,又不是到外地赴任,父亲又是京官,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父亲要出使他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去齐国,父亲反而稳若泰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怕,这次去,是去南边的陈国。父亲担心途经齐国的时候,被对方截杀嫁祸!父亲,孩儿猜得可对?”

    长孙兕看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吓了一大跳!

    若不是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真是怀疑自己儿子是妖怪变的。

    他从头到脚好好的打量了一下,瘦了,高了,嗯,还帅了,不过依然是自己的儿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为什么今日感觉像是被人换脑了呢?

    “父亲怎么了?孩儿说错了么?”

    鹅王疑惑不解的问道。

    “呃,并没有,父亲确实是要出使陈国。这一去估计大半年,没办法督促你读书习武,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父亲,儿子读书习武,一直都是按自己的意思来,何曾被您督促过?”

    这话问得长孙兕一时间有些语塞!

    虽然这是事实,他这个儿子确实从小就很有主见,但这么说出来打脸,自己也太没面子了吧?

    长孙兕家风宽松,平日里并不以严父姿态出现,若不是儿子长孙晟争气,估计早就养成浪子了。

    “哼,待我从陈国回来,定然会考校你的课业。还有,不要整日就看那些阴谋诡计的书,那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看的!

    你现在应该多识字,读论语,懂吗?”

    “父亲,您要是说这样的话,那是肯定没办法从陈国回来,这种话是不能说的。像什么这一趟回来请你喝酒,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成亲之类的话,都不能说。”

    七岁多的长孙晟很认真的说道。

    你他喵的从哪里学到的歪理啊!

    一听儿子说自己回不来了,长孙兕就肝火直往上升,随即又感觉有些颓丧。

    算了,这儿子打了也没用,现在打已经晚了,应该从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打的。

    长孙兕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他不是叹儿子不争气,而是叹息自己已经老了,居然连七岁的儿子都压不住了,做人可真是够失败的。

    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儿子长孙晟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你现在练这软弓就行了,那些三石大弓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用的。”

    长孙兕没好气的说道。昨天儿子说练的弓太软,不够劲不过瘾,要用三石大弓。

    “弓乃身外之物,儿子要那玩意作甚。都说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父亲此番去陈国,陛下可没说不能带家小吧?

    儿子才七岁,带着也不显眼,不如,父亲带着儿子一起如何?”

    呃,要跟着一起去?

    “这事我不能答应你。要知道,此番出行极度危险,弄不好就会成为齐国的阶下囚,甚至……客死他乡。我死也就罢了,怎能拖着你一起死?”

    长孙兕正色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年少,一步落后则步步落后。如今天下并不太平,随时都可能死,要是担心这些,不如早些回家务农好了。”

    长孙晟淡然说道,虽然年少,但气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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