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蓬头垢面的高涣正站在一张几案前狼吞虎咽的吃蒸饼,咬了几口猛的喝水,没想到居然被水呛到。他剧烈的咳嗽,吐得满地都是。

    忽然,这位已经二十三岁的壮汉,居然毫无征兆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极为伤心!

    呛了一口水,居然能把这位战场上勇猛无敌的汉子击倒,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他带兵攻打南梁的时候没有哭,在邺城被高洋猜忌没有哭,在山里被火烧没有哭,叛乱失败被活捉没有哭。

    极为硬气的汉子,居然呛了口水就哭了?

    大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高伯逸走到军帐前,屏退了守在门口的亲兵,略带同情的说道。

    果然,这句话就如同定身术一样,正在嚎啕大哭的高涣立刻就不哭了。

    “不到二十,就位极人臣。高伯逸,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高涣恶狠狠的说道。

    “是啊,这很难说,谁知道呢?高彾也来了,你要见她么?”

    高伯逸耸耸肩问道,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哼,不必猫哭耗子了。”高涣摆摆手,恢复了正常。其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毕竟,高伯逸说破天,也没办法让高洋赦免高涣。

    那还有个什么可说的呢?无非是岸上的人坐在沙滩椅上对海里狗刨溺水的人喊句好可怜而已。

    “你要完蛋了,就甘心幕后的高湛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你不想摆高湛一道?”

    高伯逸觉得高涣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用的,娄昭君那个老太婆会护着他的。”

    高涣摇摇头,心若死灰,扭过头不看高伯逸,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种情况。

    很多事情,你走了第一步,就没办法回头。

    哪怕知道谋逆没好下场,他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高湛,上了贼船,再下去可就不容易了。这次想扳倒高湛固然难于登天,但总算是让高洋和高湛这对同胞兄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将来只要娄昭君一死,高洋必杀高湛,高湛定然谋反,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一幕高涣知道自己是没机会看到了。

    “你走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长安,或许还能苟活一生。不过我知道以你的脾气,现在定然是回邺城。”

    “放我走?”

    高涣错愣的看着高伯逸。

    “你敢放我走?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放我走做什么?”

    高涣实在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傻x。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拼命去做,他图个什么?

    “这个你不必管了。反正我建议你去长安讨生活。如果你自诩神武皇帝(高欢)的儿子,而且还是最像他的那个,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越是这样说,高涣就越是觉得惭愧。

    他确实有过想法,逃到长安苟活一辈子。然而作为高欢的儿子,他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学司马消难那样,跑到父亲宿敌那里讨生活。

    这叫认贼作父,大不敬,为世人唾弃!

    高伯逸将高涣带到临时搭建的马场里,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他说道:“你走吧。不想逃的话,就回去跟家人告个别吧。”

    “我哪里还有什么家。”高涣惨笑道,翻身上马,随后疾驰而去。

    他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高伯逸找来张彪道:“当年你在若邪山当过匪盗,对追踪很有一手。现在你带着一队轻骑跟着高涣,只要看他是不是往邺城走就行。

    他若不是往邺城走,你们便追上他,将其射杀了,明白么?”

    见高伯逸说得森然,张彪微微点头道:“小事一桩,我去去就回。”

    他麻利的带着人出发了。

    张彪走了以后,高伯逸来到高彾的帐篷,见这位娇生惯养的渤海长公主已经睡得死死的,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祖珽的迷药真是好用,彾儿,你要是醒着,以后每一个夜晚恐怕都会沉浸在恐惧之中,人还是要无知一点比较好。

    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幸运。”

    高伯逸一直都相信,对你好的人,未必是真的对你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除非他另有所图。

    高涣肯定不会知道,高洋放他走,并不是发了善心,而是先稍稍的松一下身上的锁链,再狠狠收紧!在精神上让高涣生无可恋,这是何等的残忍。

    “能史上留名的,没有一个是庸才。高洋如此,宇文邕如此,杨坚亦是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将高彾揽在怀里,高伯逸慢慢进入了梦乡。

    ……

    深夜,位于长安的独孤府,这座府邸的主人独孤信还没有睡。他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秋千上,仰望星空。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周代魏,百废待兴。这段时间,宇文护的动作很大,虽然在军事上没有改革,但在政务上,却是大刀阔斧的裁撤官员,安插党羽。

    火烧到军政上,只是迟早的事。

    八柱国之一的于谨没有说什么,但赵贵、李弼等人,都是怨声载道。再加上李虎几年前已经死了,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六大柱国里面缺一个半(侯莫陈崇只能算半个),所以宇文护如此大胆的改革,也有其外在因素。

    “主公,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说话的这人叫高宾,渤海高氏出身,乃是独孤信的幕僚。

    独孤信出征在外的时候,长安的事务都是高宾在处理的。此人极为了得,文武全才,当年在东魏当大臣,但是被人诬陷,所以逃到了西魏,投靠了独孤信。

    “你跟高德政熟么?”

    独孤信突然问了一句。

    “河北的渤海高十数万人,男丁也有好几万。高德政乃是渤海高氏旁支不入流,在下连面都没见过。主公为何有此一问?”

    高宾摇头讪笑道。

    “那家伙生的个儿子,了不得啊。目前长安政局,尽在那家伙预料之中,他还说我与赵贵等人若是放任宇文护胡来,只怕有血光之灾。

    之前他说的都应验了,你说我现在担心不担心!”

    “主公,犬子高熲,天资聪慧,博览群书,如今弱冠年纪,跟那高伯逸仲伯之间,何不找他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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