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顺干村支书几十年,从来没吃过憋,更没向任何人服过软,不是因为枣儿,他连看都不愿看路启元一眼。

    他能怎么办呢。

    他和庄有成是老战友,老搭档,如今他退下来了,庄有成仍然像个战士,在前线拼刺刀——是的,是拼刺刀。

    庄有成的“朵山复兴计划”一宣布,他就明白庄有成面临的将是一场硬仗,虽然无关个人生死,却左右着朵山的兴衰。

    没想到这小子蔫了大半辈子,快退休了会突然“雄”起来,有种!

    路长顺甚至后悔退下来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和庄有成并肩作战的,朵山的振兴应该有他的一份荣耀。

    既然已经无法战斗在第一线,那么就帮庄有成做好后勤保障吧。

    路长顺继续做路启元的工作,“启元,你和小亮都有错,各退一步吧……”

    “不可能。”

    “你到底是咋想的呢?后半辈子不打算好好过了?”

    “有人不想让我好好过,我能怎么办?”

    “谁不让你好好过?事在人为,只要你行得端站得直,谁还能把你朝沟里踹?”

    “没有吗?我和满小山的协议都签了,庄枣儿不照样把满家店抢去了?既然你们朝绝路上逼我,就别我把事情往绝了做!”

    “那件事不能怪枣儿,”路长顺觉得和他解释不清,便说:“你要真想弄两间门面房好好过日子,我帮你想办法另找地方。”

    路启元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说:“这可是你说的,也行,镇上不是要建商业街吗?你去那里给我弄两间门面房。”

    “我没那本事。”

    “庄有成有啊,他一句话的事。只要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放过小亮。”

    “启元,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过分吗?那就让小亮去坐牢。”

    “你欺负枣儿的事怎么算?枣儿可是庄有成的心头肉,你以为他能饶了你?”

    “瞎子放羊——随他去。反正我是吃过八大两的人,再进去一次也无所谓。”

    “启元,别把自己活成人嫌狗臭的样子,要为子孙后代积点德。”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那么远干嘛。”

    路启元死猪不怕开水烫,让路长顺毫无办法。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路长顺气馁了,撂下一句狠话,“你要作就作,但是记住一条,今后再有什么事,别指望我会管你。”

    “稀罕你管!”

    路长顺刚走出病房,启明领着王超和两个民警走过来。

    “爸,你来了?”启明和他打招呼。

    路长顺点点头,把王超拉到一边问,“小亮不会有事吧?”

    “够呛,”王超说,“冯塘还没醒过来,得看他的口供。”

    “如果冯塘不追究的话,小亮是不是就没事啦?”

    “老路,别问了,我现在无法回答你。”

    王超进病房去了。

    启明说:“小亮太冲动了,本来占理的事……”

    “要是兰花被人欺负,你会怎么做?”路长顺生气地说。

    启明笑笑,“是啊,事情不落到自己脚面上觉不着疼。”

    “你庄叔太难了,镇上那么一大摊子事,就够他难为的了,枣儿又出了这事,唉——”

    “爸,你要是还干着村支书就好了,陶三喜压不住阵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还能赖在支书的位子上一辈子?”

    “爸,该吃饭了,你和兰花去我家吃吧。”

    “吃什么饭,哪有心情吃饭,”路长顺说,“我去看看枣儿。”

    爷俩正准备上电梯,有玉快步追上来说:“老路哥,冯塘醒过来了。”

    冯塘睁开眼看到有玉坐在床前,叫了一声“妈——”

    有玉吓了一跳,回身看看病房里并没有别的人,心里不由一沉,以为冯塘伤得太重,认不得人了。

    这可不是个好苗头。

    “冯塘,你醒了?我是枣儿的姑姑,你也叫我姑吧,能听懂我的话吗?”

    冯塘眨着眼睛,半晌终于恢复记忆,眼角便流出泪来。

    “姑,我对不起枣儿……”

    有玉不由长出一口气,说:“先别想那么多,好好把伤养好。”

    “姑,我喜欢枣儿,我没有耍流氓。”

    “喜欢她就好好谈恋爱,可不能做出格的事啊,枣儿让你吓得人都傻了。”

    “枣儿呢,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冯塘伸手抓住有玉的胳膊,想要坐起来。

    有玉把他按住,说:“你伤得不轻,不要动。”

    “我要去看枣儿。”

    “你说喜欢枣儿是吗?”

    “是。”

    “如果枣儿再也变不回以前的样子,甚至她都不记得你了,你还会喜欢她吗?”

    “会。”

    有玉淡淡地笑了,摇摇头说:“小伙子,爱情不能只凭一时冲动,还要关照内心;爱情也并非只有山盟海誓,还有油盐酱醋。”

    “姑,枣儿到底怎么样了?”冯塘焦急地问。

    有玉反问他,“小亮把你打成这样,你恨他吗?”

    “不恨,是我太冲动了。我以为枣儿姐姐对我那么好,她一定也喜欢我……我没谈过恋爱,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

    “大学四年,你从没谈过恋爱?”

    “没有,在大学里我从没遇到过让我心动的女孩,直到遇到枣儿,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有玉想说,所谓缘分,只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

    可她没说。

    “冯塘,小亮是枣儿的哥哥,如果小亮因为这件事吃了官司,枣儿会恨你一辈子的。”

    “他怎么会吃官司呢?我不怪他,不追究他的责任,不就没事了?”

    “可是还有一个路启元呢,他也被小亮打了。”

    “那个人该打,小亮哥不在的话,我也会打他。”

    “路启元欺负枣儿的事,你能作证吗?”

    “能。”

    得到冯塘的保证,有玉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赶紧出来找路长顺。

    启明问了问冯塘身体情况,嘱咐他不要乱动,等脸上彻底消肿后再下床。

    路长顺说:“池子,给你爸打电话吧,让他来一趟。”

    “让他回来干什么?”

    “你伤成这样,不能不让你家大人知道。”

    “我是成年人了,我的事自己作主。”

    “成年人了,做事还这样莽撞?”

    路长顺认为,只所以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全因冯塘对枣儿动手动脚引起的,自然对他心生不满,便想让冯虎回来,把事情解决完,带冯塘离开朵山。

    冯塘说:“是我的不对,我会给枣儿姐姐道歉的。”

    有玉说,“他愿意为小亮作证,路启元侮辱枣儿在先,小亮出于保护妹妹才动的手。”

    “算你有良心。”路长顺说。

    启明说:“他的伤在头上,不能多说话,让他休息一下,过会儿警察还要找他录口供呢。”

    有玉问冯塘饿不饿,要去给他弄点吃的。

    启明说:“先不要吃东西,让他恢复恢复。”

    冯塘喃喃地说:“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便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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