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父母的离世,牛先慧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杨五对牛先慧恩断情绝可以理解,可他竟然见死不救,这让枣儿看到了人性的恶。

    他在盼着牛先慧死呢。枣儿顿时感到不寒而粟,转身跑出杨五家,到村里求救。

    枣儿边挨家敲门边大喊着:“杨五媳妇要寻死,快来救人啊!”

    村里的壮劳力屈指可数,杨三和路长顺都住在村子中间,而杨五家在村东头,枣儿喊了半天,出来几个老头老太太,颤微微地往杨五家走去。

    路启元正在冯哑巴家里看下羊。冯哑巴养的一只母羊要生了,路启元闻讯而来,想讨一只羊羔回家养着,等长大了杀吃。

    听到枣儿焦急地喊叫声,路启元从冯哑巴家里探出半个身子问:“你喊什么?杨五的媳妇要寻死?她那样的货会寻死?她拿死吓唬人呢!”

    “启元哥快去救人,她真要自杀!”枣儿跑过来拉起路启元就走。

    路启元赶到杨五家,几个老头已经开始在砸卧室的门,杨五在院子里和儿子旁若无人地玩玩具车。

    路启元骂杨五:“她没人性你也没人性!”

    杨五抬头冲路启元一笑,抱起玩具车拉着杨铃出了家门。

    路启元冲进堂屋,冲众人喊着:“起开!”紧跟上一脚踹出去,卧室的门被踹开了。

    卧室里一股浓浓的农药味散开来,床前地下丢着一个“百草枯”瓶子,牛先慧双腿搭拉在床沿下半躺在床上。

    路启元说:“她还真喝药了,这个药烂肠子,怕是救不过来了。”

    几个老人说:“那也得送医院去,快去叫杨三开他的三轮车来。”

    枣儿跑到烧饼铺叫杨三,杨三收了一炉烧饼,慢腾腾地将车上的杂物收拾下来,这才发动车。

    枣儿说:“人命关天,你快点吧!”

    “喝了百草枯是救不过来的,送进医院也是白花钱,这钱谁出?”

    枣儿有些绝望,坐在三轮车上,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尽管牛先慧落到这个下场全是她咎由自取,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见死不救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她心目中纯朴善良的乡亲吗?

    枣儿在想,我还有必要坚守在这里吗?人性沦落至此,即便帮助他们走出贫穷,又能怎样,谁又能拯救他们自私无情的灵魂!

    村卫生所的大夫冯永生被人叫到杨五家,正端着一盆黄泥汤子,拿碗舀了往牛先慧嘴里灌。

    路启元掰着牛先慧的嘴,配合着冯永生,一张一合地让牛先慧咽下去。

    “呀!你们在干什么?”枣儿见状惊呼。

    她只知道喝了农药的人,要被灌肥皂水催吐,从没见过喂黄泥汤子的。

    “你不懂,快过来揪住她的头发,杨三,你踩住她的腿,别让她动弹。”路启元说。

    杨三跳到床上,用整个身体压住牛先慧的双腿,问:“催吐了吗?要不我去弄些大粪来!”

    路启元知道他要借机整牛先慧,不怀好意地笑了,“我咋忘了喂她大粪呢,你不知道刚才费了多大的劲!”

    农村人都知道的一个道理,凡是见过怎么救喝农药自杀的人,以后自杀绝对不会选择喝农药。

    冯永生拍拍双手说:“行了,快送医院去吧,记着要去县医院,别再往镇上折腾了。”

    杨三听说要去县医院,为难地说:“我的车油不够,怕到不了县城。”

    枣儿说:“我有钱,路上给你加油,快走!”

    路启元说:“三哥,你头里走,我去找杨五,让他带上钱跟过去。”

    众人把牛先慧抬到三轮车上,枣儿坐了上去,冯永生见再没人上车,皱着眉头说:“不行啊,她一个女孩子,万一路上杨五家的跳车按不住啊。”

    路启元已经出门去找杨五了,剩下的人里,老的老小的小,冯永生没办法,只好也爬到了三轮车上。

    杨三发动车,从山上的小路往县城开。

    三轮车颠簸着,牛先慧时不时地呕吐几口,呕吐的秽物和黄泥汤掺和在一起,整个人像从粪坑里捞出来似的。

    枣儿不停地给牛先慧擦拭着嘴角,鼓励她要坚持住。

    牛先慧抓紧枣儿的手,眼里的泪水淌了又淌,说:“枣儿,朵子西……除了你,没一个好人……我死后变成鬼,一个都不放过……”

    冯永生的脸上寒了寒,说:“不能怪人家对你不好,咋不想想先前你是怎么对全村老少爷们的,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六七岁的孩子,哪个没叫你骂过!”

    枣儿说:“五婶,冯大夫救你呢,怎么能说西朵山没好人。”

    “他朝我嘴里灌黄泥……想噎死我呢!”

    枣儿向冯永生投去疑惑的目光。

    冯永生苦笑了笑,对牛先慧说:“朝你嘴里灌大粪为的是救你,灌黄泥汤也是救你。”

    冯永生今年五十来岁,父亲是个老中医。

    他从小跟着父亲学医,喜欢收集和研究偏方,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在朵山一带小有名气。

    镇卫生院担心他惹出麻烦受牵连,要求他严格遵守乡医规范,不许他用偏方为人治病,近两年他很少接诊疑难杂症了。

    农村喝农药自杀的情况比较多,自从“百草枯”出现后,冯永生发现这种农药的致死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的。

    于是他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开始研究“百草枯”的生克关系,经过几年的观察和试验,他发现黄土对“百草枯”有克制消解作用,便试着用了几次。

    虽然最终人都没有救过来,可从医院反馈的信息看,的确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现在“百草枯”早已经禁售了,他不明白牛先慧怎么还有这种农药,猜想着那瓶药放了几年,毒性可能没那么强了,说不定能救过来呢,就决定先用土法子治一治。

    做医生的,被误解被人骂是常有的事,对于牛先慧那些恶毒的话,冯永生并不放在心上。

    这些年,他可能是村里被牛先慧骂得最多的人。

    药开多了,牛先慧骂他赚黑心钱;药开少了,牛先慧骂他留一手,想多赚病;病好得快,牛先慧骂他用药重伤了她的身体;病好得慢,牛先慧骂他没能耐,嚷着要告他……

    “病人的嘴毒”。冯永生常用这句话宽慰自己。牛先慧找他看病,依然该怎么开药就怎么开药,牛先慧要骂,就由着她骂。

    牛先慧人之将死,恨满心头,骂完了吐,吐完了接着骂,把村里人全都提着名骂了一遍。

    枣儿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都是快死的人了,还不想着留点口德。冯永生充耳不闻,不停地要她喝水。

    在出村前,冯永生装满了一塑料桶的水放在三轮车上。

    事实证明,多亏了他的土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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