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翼出现在赵敏家,是赵冼贵派人开车送他——押他过来的。

    赵家处所非常隐蔽,即便进了大门,也要弯弯绕绕好几分钟才能看见别墅楼。这弯弯绕绕的过程里,随时能看到监控探头,甚至时不时还能看到似有若无的红外线扫过。搞得跟政府机密办事处一样。

    娄翼想,如果此时他不听话逃跑,会不会那红外线直接就对准他的太阳穴,一枪给他崩了?

    此时,赵敏正和姚雪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既没有出去逛街也没有和朋友打牌,而是留在家里陪老妈成了这阵子赵敏生活的常态。

    自从认识娄翼,那些狐朋狗友和娱乐活动渐渐变得越来越没意思,这世上对于敏敏郡主而言唯一有意思的便是那个对她没半点意思的男人。而这个对她没半点意思的男人终于折服在他父亲的手段下,来到了她家。

    “你来干什么?”

    当娄翼出现在赵敏面前时,她脸上的惊喜像被高压崩开的水龙头,拧都拧不住,言词里却还想维持郡主的傲娇。她嘟着嘴,余光瞥向娄翼,头却不肯转向他。这模样儿本来挺可爱的,但情人眼里才出西施,在娄翼这种看仇人女儿的眼光里,大概只剩一个字——作。

    作又如何,娄翼今天来本就是来作小伏低的,“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那声音里满是不情不愿,奈何赵敏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单纯姑娘,愣是没听出,只是想,那我要不要那么快原谅他呢?

    倒是姚雪芹,看向娄翼的眼神颇有审视的意味。

    “伯母。”娄翼礼貌的跟姚雪芹打了个招呼。

    这份礼貌倒没参半点不甘愿,这是他从小养成的基本教养,只是对于赵冼贵的妻子,礼貌之余,更多了一份冷漠。

    “我叫靳鹏,”见姚雪芹盯着他,娄翼只得有些尴尬的作着自我介绍,“是……敏敏郡主的朋友。”

    敏敏郡主这个称呼听上去似是讨好赵敏,客观上对于单纯的赵敏也起到了这个效果,而实际上对娄翼而言,与其让他连名带姓的称呼对方,不如用这个代号,更能让他拉开与对方的亲密距离。这个代号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女孩自以为是到极致的表现,从他嘴里说出,其实不无嘲讽的意味。

    姚雪芹依旧没说话,赵敏终于把眼珠子转到他身上,期待着他的表现。

    “我可以请你吃饭吗?”娄翼终于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为前阵子的不礼貌向你道歉。”他再次说出道歉,虽然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或许说出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真的很需要信念感,“道歉”二字他几乎是咬着字说出口的,每一个音节都显得格外重。

    赵敏不知该不该接受,嘴巴噘得更高,没有说话。

    “敏敏今天没有时间……”骨子里,姚雪芹是不太希望女儿和眼前这个年轻人走到一起的。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姚雪芹的直觉就告诉她,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我有时间……”眼看着好难得等来的约会就要被妈搅黄了,赵敏一下子急了,说完后又觉得自己保持了好久的傲娇人设一溃千里,不免又羞又气,只得望向娄翼,“你等等我,我上楼换件衣服。”然后赶紧逃离崩人设现场。

    娄翼僵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又发觉姚雪芹仍然在看他,只得尴尬又礼貌的笑笑。

    筒子楼下是没有停车场的,戴铭璋的车停在旁边一个驾校的院子里。他带着两名警察来到自己的车边,其他人跟在警察身后,全都一脸没缓过神的紧张。

    警察乙带上手套,从戴铭璋手上接过车钥匙,拉开驾驶室们,开始里里外外的翻找着。

    戴铭璋看向身后一群人,冷静的眼神似乎也给了他们一份安抚。他自己倒也确实没太担心,不是他做的,能搜得出什么,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一会儿搜完了,也就澄清了。

    然而,正当大家在他的眼神里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警察乙拉开后备箱,里面赫然出现一件烧了一半的黑色冲锋衣,一把半尺长的管制刀具和一块带血的砖头。

    众人再次呆立当场,这次连戴铭璋都惊呆了,这是什么?

    那冲锋衣黑得与

    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打开后备箱时,冲出一股淡淡的铁锈味,真看不出上面的血迹。然而如果这衣服真是杀害何成时所穿,那上面沾染的血量肯定不少,不然不会隔了一夜,铁锈味还没散。

    警察乙冷静的将血衣和凶器装入证物带。警察甲掏出另一张纸,那是一张逮捕证,同时掏出了手铐。

    “戴铭璋先生,因涉嫌故意杀人罪,本局现正式逮捕你。”说完,冰冷的手铐便铐在了他的手上。

    此刻,左手拿着物证的警察乙,右手已经按在腰间的配枪上,似乎随时预防他反抗。

    戴铭璋倒是没有激烈的反应,反倒是戴昕怡和叶翠翠立刻嚷了起来。

    “哥……”

    “铭璋哥……”

    两个姑娘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许睿和戴哲僵在一边,两个人都如同从零下几十度的冰水里捞出来一般。只有贾细珠怔怔的看着戴铭璋。

    “妈,我没有做过。”

    这是被警察带走进,戴铭璋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知道这些年他让母亲操了太多的心,也一直认为母亲眼里,他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杀人放火,毫无底线的人。可自从叶源死后,他真的改过自新了,他努力让自己放下那些暴戾的念头,让自己成为母亲心中的好人,做一个负责任的儿子,将来做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他就快跟叶翠翠结婚了,一切似乎都步上了正轨,为什么会这样?

    他终究是让母亲失望了吗?此刻他最希望的,就是母亲能相信他,他是清白的。

    娄翼陪赵敏吃完饭,全程都是赵敏说一句,他就挤出一点笑容应付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想起了搏击学校的毕业赛。他那一届,学校招收了100多名学徒,到毕业那阵,活着的不到60个人。毕业赛就是这50多个人的混战,限时三小时,活下来的人数不得超过总人数的一半,时间一到,如果活下来的人数超过一半,那么活下来的这些人也都得死。

    校长认为这是培养狼性的最好方法,为求生存,人人都得拼尽全力,而且杀的人越多,活下去的机会才会越大。这当中还可以考验每个人的智谋,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徒手干倒剩下的所有人,于是彼此结盟成为某种必要,而这个过程当中还要防备对方的背叛。

    此刻面对赵敏,让他感觉简直比那场毕业赛还要累。

    终于吃完饭,他本想送赵敏回家,赵敏却兴致勃勃的拖着他逛街。路过一家糖果店,赵敏开心的跟他分享着自己的喜好。

    “你看你看,就这是家,他们家的糖长得特别q,又甜又香,我最爱吃了。”说着,便拿起购物篮开始选购。

    娄翼呆呆的看着这些糖果,拿起其中一颗,想起那次向万琪求婚前,万琪闹脾气说自己最不喜欢吃糖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怎么样,这些糖长得很可爱吧,要不你也来一点。”

    赵敏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将糖果放回货架,“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糖。”

    薛尚和杨大虎在费国华的办公室里默默的喝着茶,薛尚大概猜到费国华为什么没有来。他在等结果。

    谭靖不是刑侦队的,没法儿告诉薛尚那位所谓的目击证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现在警察申请搜查证,那可见证人的证词应该是指向物证所在,如果警察依据证词找到了物证,就形成了基本的证据链,此刻就可以正式逮捕戴铭璋。

    费国华一定是在等警察那边的消息,是否真的找到了物证。

    刚刚戴昕怡打来电话时,薛尚直接挂断了,他担心是警察已经逮捕了戴铭璋,此时此刻他不好当着杨大虎的面儿和戴昕怡讨论这件事情。

    戴铭璋被抓,薛尚又不接她的电话,戴昕怡心乱如麻。只记得听哥哥说是费国华临时把薛尚叫了去。她急匆匆的赶往昭天寻找薛尚。

    终于,杨大虎接到了费国华的电话。尘埃落定,费国华正在昭天楼下。

    “大哥在楼下,咱们下去吧。”杨大虎对薛尚说。

    薛尚有条不紊的收拾好茶具,这是费国华的习惯,杨大虎见他丝毫不乱,似乎完全没

    有受到任何影响,即便他们这样莫明其妙的叫他来昭天,又什么都不说。

    二人走出大楼前,杨大虎问他:“你不想知道大哥为什么突然叫你来吗?”

    “费先生做事向来有他的节奏,需要我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的。”

    杨大虎想:心理素质着实过人,只是不知这算处变不惊还是铁石心肠。

    说完这句话,二人已经走出昭天大楼,费国华坐在自己的车里,开车的是尹力。

    “大哥。”

    “费先生。”

    二人走到车窗前,费国华示意杨大虎上车。他看向薛尚,黑暗中瞳孔幽深不见底色,仿佛深潭一般,寒冷又神秘。

    足足半分钟的沉默后,费国华终于开口道:“何成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理论上来说,何成应该是薛尚杀的,这是费国华的命令,也只有是薛尚杀的,才能化解他在费国华这里的信任危机。然而如果薛尚真的杀了何成,如今被逮捕的人却是戴铭璋,那是不是意味着,是薛尚故意嫁祸给他?动机呢?

    事到如今,不论人是不是他杀的,总有他无法解释的点,这似乎成了一个死局。

    “费先生,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是我杀了何成,但是对不起,没想到会连累戴铭璋;还是,对不起,何成根本不是我杀的?

    费国华深深的看着薛尚,半晌,终于示意尹力开车离去。

    最终,费国华没再追问。或者是觉得问了也没用,于事无补,或者是压根就觉得薛尚不可能对他说真话。

    这样短短两句对话,让匆匆赶来的戴昕怡几乎崩溃。

    当费国华的车驾驶离后,薛尚一回头,正好对上那不可置信的双眼。

    “昕怡!”薛尚大惊,赶紧冲到她面前,“你听我说……我……我……”一向巧舌如簧的他舌头跟打了结似的,一句话怎么也捋不清。

    “何成真的是你杀的?”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一二三四,这样的薛尚是戴昕怡从来没见过的,她几乎有些不认识他了,“你故意嫁祸我哥?”

    后面一问,戴昕怡的声音都开始抖。她已经没脑子去想这合不合理,脑子里只回响着哥哥说过的,这个人不是好人。

    “我没有,”薛尚立即否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本来他想说,我没有杀何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哥会被捕。

    然而这话听在戴昕怡耳朵里,仿佛是说,是我杀了何成,但我没想过要嫁祸给你哥。

    戴昕怡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脆弱的神经被这句话彻底压跨了。

    “昕怡……”薛尚想要搂住她,戴昕怡只是边哭边躲,薛尚从未见过她这样难过,一时乱了阵角,“你,你别哭了,我……我会想办法的。”说罢,转身就要走。

    他想去找谭靖,让他想法子把所有案卷调出来,让他查个清楚。

    戴昕怡一把拉住他,眼泪汪汪的盯着他,她以为他要去自首,“你要去哪儿?”

    薛尚一时愣住了,不知该怎么跟她说。

    “你会坐牢吗?还是……”戴昕怡不敢想,杀人偿命,天经地意。

    薛尚这才明白戴昕怡以为他要去自首。到这一刻,即便有这样的误解,这个女孩还是不愿意让他身陷囹圄。薛尚不顾她抗拒,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戴昕怡哭得更伤心,她觉得自己简直狼心狗肺,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坏蛋,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哥哥。

    戴昕怡一边哭,一边无力的在薛尚身上捶打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坏,我还是舍不得让你去死……”

    “昕怡,”薛尚柔声道,“别哭了,我没有杀何成,真的……”

    几乎是立刻,戴昕怡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仿佛只要是他说的,不管是什么她都会相信。

    “真的吗?”戴昕怡停止了捶打薛尚的动作,抬头怔怔的望着他。

    “嗯!相信我好吗?”

    “可是……我哥……他说他也没有杀何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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