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

    那一年,费国华已经是范兴邦的女婿,赵冼贵、娄百川以及涂兴强都是当年费国华当知青时在浮县认识的一帮兄弟。涂兴强年纪最小,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成家的。那一年,娄翼刚刚5岁。

    费国华当时任浮城公安局副局长。没有回避,任人为亲,在那个年代天高皇帝远的浮城见怪不怪。同时,体制内人员在外边做点儿生意也再平常不过。那时候兄弟四人开始倒腾翡翠。

    那天下着雨,兄弟几个忙完手头的事儿正赶路回国。那时候交通也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往边检的路有好一段得靠双脚走。天雨路滑,赶路不便,四人终于决定先找个地方歇一晚,明天再上路。可惜通往边检的那条路周围都找不着一家旅馆,他们只得敲响了一户居民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明艳的女人,交谈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是个寡妇。

    这是一栋乡村特有的独院小户,比起现在的几居室,不知要大了多少,正门进屋的厅堂外,东、西、北各有两间厢房,院内有厨房和厕所,他们一人一个房间都没问题。

    寡妇胆子大,一个女人带着个女儿,还敢放四个陌生男人进屋。当然主要是费国华递上的一块玉镯够有吸引力。寡妇的女儿叫沙莎,小姑娘古灵晶怪的,出于孩子的值觉,对四个男人很是不喜欢。尤其是那个一进屋就跟他妈妈打情骂俏的涂兴强。

    沙莎妈妈给四人倒上水,看着费国华给的玉镯,“你这玩意儿值钱吗?”

    娄百川:“价值连城啊!”

    沙莎妈妈:“呸!价值连城的那是金幽珏,在我这儿!”

    四人心中一惊。

    沙莎妈妈娇笑道:“应该是在我这屋子里的,我男人死前跟我提过,找着了金幽珏,藏在家里,怕被人发现,藏得深,说我都找不着,等有了买家就挖出来。谁知道买家没找着,他自己倒先走了。”提到死去的丈夫,沙莎妈妈有些难过,“也活该他太贪心,金幽珏都让他找着了,还去挖个啥,好了,山塌了吧,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也不说清这金幽珏在哪儿,明明知道家里有个金矿就是挖不出,你们说……唉!”

    涂兴强凑近:“嫂子,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人死不能复生,日子总得过不是……”

    寡妇媚笑:“这么快就成嫂子了,你还真会认哥哥,去,给你哥上柱香,磕个头。”

    费国华、赵冼贵、娄百川起哄笑道:“去啊,去磕头啊……”

    涂兴强还真假模假式的跑到佛龛跟前拜了又拜。只见那佛龛通体黝黑,其表层是金漆绘制的图案,绘得啥,涂兴强也看不懂。两扇对开门,上半边镂空,下半边合实,似乎供了不少牌位,整个有一人多高。

    “嫂子,您这还是个大家族啊!”

    “那可不,当年我夫家在中国也是乡绅仕家,三年自然灾害才逃出来的。”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沙莎开始闹觉。

    沙莎妈妈于是给几人安排了房间,转回去哄沙莎,临行前暗示涂兴强,晚一点到她房里来。

    娄百川手上有一只貂鼠,是专门训练来识别高档翡翠石,这两年帮他们找到不少好货色。夜里,趁众人都睡了,娄百川放出了那貂鼠开始寻找传说中的金幽珏。原本,他也当沙莎妈妈就那么一说,只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没想到还真找着了。只见那貂鼠围着佛龛转个不停。不会吧,藏在这种地方,也亏沙莎爸爸想得出来。于是,娄百川一块块破开那些牌位,果真就找着了通体透亮镶着金边的无价之宝。

    可那些已经破开的牌位怎么办呢?娄百川想了想,将下边的牌位尽数移上来,明天一早他们就走了,等沙莎妈妈发现,也已经晚了。为了毁灭证据。娄百川将已经破坏的牌位拿到屋外,一把火烧了。

    “各位祖宗,有怪莫怪,反正你们也享受不到这金幽珏了,你们子孙后代也找不着,就便宜我这个异乡人吧,以后我年年都会给你们烧大金元宝,你们在那边儿好好享受吧。”

    烧完最后一块牌位,便回屋安心睡下了。

    夜里,娄百川是被沙莎的哭喊声吵醒的。

    “妈妈,妈妈……救救我妈妈

    ,救救我妈妈……”

    娄百川一骨碌爬起来,跑出门一看,才发现沙莎妈妈所在的东厢房已淹没在了熊熊烈火中。涂兴强正抱着往火堆方向扑的沙莎,费国华和赵冼贵正在努力救火,娄百川也立刻加入了救火行动。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等他们将火扑灭,已经是第二天黎明时分。村长带着警察们赶来,沙莎眼角含泪抽泣着迷迷糊糊在涂兴强怀里睡去。

    费国华代表四人给警察做了笔录。

    娄百川发呆的看着沙莎妈妈烧得焦黑的尸体,心里一阵恐慌。自己昨晚明明看到火灭了才去睡的呀,怎么会?

    费国华走到涂兴强身边:“把孩子交给警察吧!”

    涂兴强看着这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想到那跟他只有一夜温存的女人,有些不忍,却也无奈,只得走到警察身边,将孩子交了出去。

    四人告别了这场灾难,继续赶路。只有娄百川对那一幕始终挥之不去。

    “我要去自首。”娄百川突然说。

    三人猝不及防。

    赵冼贵:“你说什么。”

    “孩子她妈是叫我害死的。” 娄百川掏出金幽珏:“我一时贪心让小宝帮我找到了这个,这个藏在他们家佛龛的一个牌位里,我破开了几个才找着,为了怕孩子她妈发现,我就放火将那些弄坏的牌位烧了,我记得火灭了我才回的屋,怎么会……”

    三人似乎并不震惊,既不震惊他找着了金幽珏,也不震惊于他杀了人。

    半晌,赵冼贵波澜不惊的说:“既然是这样,就带着金幽珏回去,你和老波孩子不就能过上好日子,还自什么首?怎么着,是怕兄弟们要跟你分哪!”

    娄百川猛的抬头,愤怒的盯着赵冼贵:“他妈的要怕你们分我还能说出来!”

    费国华更加平静的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多想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自首有什么用,孩子他妈也回不来了,走吧!”

    只有涂兴强显得有些心虚和紧张,却只是在一旁瑟缩着,什么都不敢说。

    听到费国华的指令,赵冼贵和涂兴强也准备跟着他继续赶路。

    娄百川大声叫住了三人:“这是人命啊,我杀人了,你们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三人似乎真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没有人应他的话。

    “你们走吧,事情是我干的,我去自首。”

    赵冼贵终于急了,冲上去,一把扯住娄百川衣领:“你小子是不是疯了,你去自首,能跟我们无关吗?刚才火场,警察去过,我们四个都在笔录上签了字的,你自首,我们以后还能来缅甸吗?”

    娄百川与赵冼贵拉扯:“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拉扯中,赵冼贵背包掉到地上,露出一包白色粉沫物。

    赵冼贵赶紧捡起塞入包内。

    “那是什么。” 娄百川警觉道,目光看向三人,三人沉默俱沉默不语,“你们在贩毒?”

    那时候海/洛/因已经大量由缅甸流向云南,电视上常常播放着各种缉毒现场,宣传机构一再教普通百姓如何辨识这些物事,发现后第一时间报警之类。因而娄百川看到那玩意,便条件反射性的作出了猜测。原本只是猜测,但他一看三人的表情,没想到竟是真的。

    娄百川大惊,再次以质疑的目光投身三人,“你们三个都在贩毒?”

    “我没有,我没有……” 涂兴强连忙否认,声音却越来越弱,仿佛既想撇清自己,又无法理直气壮。

    赵冼贵看着涂兴强那副怂样儿,心道:你是没有,只是想分一杯羹而已。

    “听着,做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批货,你和兴强都有份,这金幽珏咱们四个也见者有份,你不能去自首,咱们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回国好好过日子!走吧。”赵冼贵说着,再度伸手去拉娄百川。

    “你混蛋!”娄百川一把推开赵冼贵,转身就走,

    赵冼贵掏出随手携带的铁揪,一挥手打向娄百川后脑。

    娄百川应声倒地不起。

    涂兴强惊恐的看着赵冼贵。

    费国华责备道:“你干什么?”

    赵冼贵恶狠狠的:“干什么?救你们的命!”

    说完,准备上前补上几揪,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涂兴强:“你不是想分一杯吗?来,”将铁揪递给他,“杀了他!”

    涂兴强大惊,连忙往后退两步,看向费国华求救。

    “非得杀人吗?”费国华向来不认可赵冼贵凡事赶尽杀绝的作风。

    “少他妈在那儿假慈悲,你杀的人也不少了!”

    “可他是咱们的兄弟!”

    兄弟情,总是有的。

    娄百川是四人里最有原则的一个,出来跟着他混了好多年才学会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换作从前,让他去偷人家家里的金幽珏是万万不会的。而且即便现在的他会这么做,费国华也毫不怀疑,他最后会将找到的金幽珏拿出来给大家分。

    可从他和赵冼贵率先走上这条路开始,费国华似乎也预感到了这一天。只是费国华认为,远没有到需要杀人灭口的程度,但赵冼贵是一个必须保证不留后患的人。

    “放过他可还有兄弟做?他不会报警抓咱们?范爷在浮城再能只手遮天,也大不过国法吧!” 赵冼贵再度对涂兴强,“来呀!”

    涂兴强再一次看向费国华。

    费国华沉默片刻,对涂兴强道:“你去把他埋了吧,埋深一点儿。”

    涂兴强迟疑着。

    赵冼贵:“埋个屁啊,人都还没死……”

    “你让他直接动手,他哪有那个胆子?” 费国华看着倒在地上的娄百川,一时有些不忍,“已经这样儿了,埋深一点,他也爬不出来了。”

    不知为何,涂兴强突然捕捉到,这是一次机会。于是不等赵冼贵反对,扛起娄百川,往路边树林里走去。一路走,一路不停的掉眼泪。这些一直照顾他的哥哥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这都是自己的错。无意中看到费国华和赵冼贵贩毒,竟然恬不知耻的要求跟他们有福同享。等等,昨晚,沙莎妈妈将沙莎安放在另一个房间好和自己幽会,怎奈不知是不是赶了一天的路太累了,自己表现不佳,没多少时间就完事儿了,感觉有点丢人现眼,就没在沙莎妈妈房间过夜,后来沙莎妈妈房间就着火了。这倒底是娄百川那把火无意引起的,还是……该不会他俩是想杀自己灭口吧,就像现在要杀娄百川一样?

    可是,费国华让他活埋娄百川,怎么感觉是给他机会放他们二人一码呢?那昨晚那把火如果不是娄百川引起的,会是他二人合谋,还是赵冼贵一个人意思。

    涂兴强将娄百川放到地上,将那块金幽珏拿在手上看了又看,最后塞进了娄百川怀中,“兄弟,我不跟你分了,这玩意儿不吉利,到谁手上谁……呸呸呸,你自求多福吧,醒过来把这个卖了,够你们一家下半辈子的了。”

    起身,环顾四周,见那二人并未跟来,便先逃开了。

    得回去告诉嫂子,涂兴强心中只剩这点念头了。想不到赵冼贵变得如此歹毒,如果找不着娄百川,不知道他会不会去找方杏梅和娄翼的麻烦。暂时应该不会,毕竟孤儿寡母什么都不知道,没准他还会利用母子二人引娄百川出现。不行,得赶在娄百川回去前找到他们,让他们逃走,最好和娄百川一起都别在回浮城了。那自己呢,自己往后又该怎么办?

    赵冼贵久等涂兴强未归,突然怀疑起费国华。

    “你是故意让他们逃走的吧,你就不怕……”

    “没有证据,有什么好怕的?”

    赵冼贵最嫉妒费国华的一点,便是他这份胸有成竹,他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怕。而自己呢,永远逃不过心中的恐惧,只有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才能让他觉得安全。

    “走吧,百川如果聪明点儿,就不会再回浮城了。”

    前尘往事就这样淹没在岁月之中,20多年来,浮城成了费国华和赵冼贵的战场,他们似乎都不在意娄百川一家和涂兴强去了哪里,然而阴差阳错之间,娄百川死于叶源之手,又将这件旧事番了出来。方杏梅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此事与那二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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