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已下达的撤退命令最终通过城头传令兵凄楚的号角声传递出去,正在敌群中奋勇拼杀的骑士听到声音,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身上的力气,如山崩般退却下来,兴奋的敌人愣了半晌,立即玩命追赶不止。

    “大人,让我去吧!”罗洛抄起一柄长矛,迅速跑下城墙,语气坚决的请求道,“让我把罗泽大人他们救出来!”

    “不行,太危险了……”我一边盯着败退的骑士和他们身后气势汹汹的敌军,一边犹豫的说道,“你留下我派别人去。”

    “来不及了,大人!”罗洛撵上出城的巴塞尔山民,远远撇下这半句话,“我一定救下大家!”

    迷糊的巴塞尔山民们拿着武器腰间别着投索第一次直面对手,当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踏上战场,山区的领主经常在农闲时节征召他们同相邻的贵族私战,掠夺土地和人口,或者为了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对方猎杀了从自己领地飞过去的野鸭子之类)大打出手。但那种大棒加猎弓的小打小闹往往伤及不到性命,更像街头混混码人造势的耀武扬威,谁的人多阵仗大,谁便先声夺人的占据优势,逼的对方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坐下来谈判(两家一齐炖了鸭子喝汤),然后付钱买平安了事(更多是让对方到自己领地作客,胡吃海塞一顿算作赔偿);也许贪得无厌的优势方趁机狮子大开口,另一方承受不住这种漫天要价。掀桌踹凳的撸袖子上阵,招呼各自善战的头号打手出来放对单挑,其他人当拉拉队。以决斗的结果决定最后的胜负,被拉来撑场子的农兵不仅过足了眼瘾,还不用付钱买票——这可比古罗马观斗兽的市民待遇好多了。

    没等罗洛穿过人群来到阵前,巴塞尔山民们自顾自的按照习惯紧挨在一起,端平长矛组成个枪戟丛生的大刺猬,将十几个技术出众的投索兵围在中间,典型对抗骑兵的大方阵雏形。简直无师自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一成不变的继承并且永远管用,几百年后的山民们便是靠着这个击败了庞然大物般的上万哈布斯堡军队。

    能逃回来的骑士基本上都损失了战马。彼此搀扶着灰头土脸的狂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样颇为掉价。罗洛担心落在后面的骑士没法活着撑到城门口,于是号令两个长矛方阵向前推进,反围城的战斗拉开序幕。

    城墙上的奈梅亨骑士操弓点杀追得太兴奋的敌人。稍稍震慑住跑的太靠前的叛军。使得追赶的双方拉开一段距离,那个担任指挥官的步行骑士吆喝着收拢士兵退出弓箭射程至外——他已经发现了城墙下严阵以待的巴塞尔人。

    “侍从,准备热水喝麻布,马上给伤员包扎伤口!”我转身刚要迈步离开,传令兵突然指着伪王阿杜因的军阵大叫:“不好了,大人,您快看,那是敌人的援军吗?天啊。打旗的全都是!”

    也在不知道是伪王阿杜因留了一手,还是上帝故意要坑我。科利科城下的战斗竟然出现如此的一波三折。先是脚跟未稳呼吸尚喘时,敌人便二话不说乌泱泱的扑来将我们困于孤城,假惺惺谈判摆明了要搞动作,然后借着骤雨初停的间歇发起围攻,将气候和地形的优势放大,利用人海战术硬生生把百十名骑士囫囵吞下而攻势不散,又在此刻紧急的当口获得增援——这是要搞死我的节奏啊,怪不得亨利皇帝一直视阿杜因为乌合之众,却始终放任跳梁不见行动,原来叛军的战斗力非常,没那么容易剿灭,奈何叫我踢到铁板一块!

    叛军的援兵打着伪王的旗帜从森林边缘现身,陆陆续续出现的先头部队仿佛石岩坠落的水滴,集小流成江海的逐渐汇聚成极富视觉冲击力的人潮,虽然距离较远还看不清他们的装备,但光是数量上所带来的震撼就足够意志最坚定的战士心底发颤的了,阿杜因的疥藓之疾终于演变成铺天盖地的洪水猛兽,奈梅亨的战舰导航失灵预料不足,从而迷失在叛军的汪洋大海里。

    “该死,他这是要玩命血拼的节奏吗?”我咬牙切齿的环顾漫山遍野的敌人,脊背一阵阵发凉。

    巴塞尔山民组成的方阵在安全距离外停住,撤退的骑士在他们的掩护下全部回到城中,却依旧有十几名战友损失于战场,侍从手忙脚乱的帮着照顾伤员,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沉不堪——战无不胜的骑士竟然败在一群乌合之众手上,奈梅亨祭出最拿手的侧后包抄与两面夹击的策略均告无效,这令视荣誉如生命的骑士羞愤难当,在他们的认知中,骑士永远不会失败;就算战败了,也只能败于其他骑士之手!

    整合完毕的叛军再次排出“野猪头”,可能刚才的战斗让他们自信心爆棚,依旧决定使用这攻守兼备的阵型,由于经过激烈的战斗损失也比较严重,对方的“野猪头”明显小了一圈,不过居中方阵的锐气却愈发锋芒。

    敌人开始慢跑着进入攻击状态,嘈杂的喧哗和兵器碰撞的声音放大了咄咄逼人的声势;罗洛这边的巴塞尔人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山民,有胆小的承受不住压力丢下长矛往回逃窜,没等挨近城们便被居高临下的骑士逐一射杀,大部分山民只是微微骚动就稳住阵脚,因为他们不肯放弃同自己并肩战斗的父老兄弟。

    为了保存火力我吩咐骑士们不要放箭,所以顺利冲锋的叛军没有受到来自城墙上弓箭手的射击,忘乎所以的敌人恐怕不记得巴塞尔人投索的威力,由慢跑加速为冲刺,眼见两军快要交手的刹那,敌群中响彻此起彼伏的惨叫,靠前的士兵全都捂着痛处扑倒,巴塞尔山民不留予他们起身的机会,边怒吼着壮胆边冲出去用手中的长矛给叛军挨个“扎针放血”,狠狠地敲了当头一棒。

    遭受痛击的敌人瞬间被打懵,他们没料到看上去不起眼还衣衫不整的泥腿子竟然让自己吃瘪,爆棚的自信心高台跳水般坠落,碎成一地玻璃碴子。负责指挥的步行骑士相当惨,铠甲整齐的他放到人群中尤其显眼,活靶子一样挨了不少石子,多亏戴着的头盔保护脑袋才没落个头破血流,但也被揍得够呛,左右搀着他的胳膊拼死往回拽,好不容易躲开巴塞尔人长矛的突刺。

    砍瓜切菜似剁人的巴塞尔山民杀红了眼,全然不顾罗洛扯破嗓子的嘶吼,三五一伙冲出方阵乱战,好端端的严谨方阵散了花,仿佛拆了经线的棉袜子,分分钟秃噜扣。这帮山民着实彪悍,可惜纪律性差得很,仗打舒服了发声喊都撒丫子瞎飙,好像开了暴走外挂的狂战士,血性冲脑,按都按不住。

    以站在城墙上的视野望过去,完全分不清孰是敌孰是我,罗洛气得不停跺脚却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只得呐喊着加入战斗,乘势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罗泽骑士右手臂上包着绷带,斗志依然不减的来到我身边,兴冲冲的说道:“大人,那帮巴塞尔泥腿子还蛮能打的,不如趁现在再派出骑士配合着扫荡,您看,敌人的阵型全乱套了,就差狠狠地踩上两脚把他们送进地狱了!”

    “你还不记得自己的失败吗?”我语气刻薄尖酸的把他的话顶回去,怒不可遏的回答,“敌人只不过暂时乱了阵脚,数量优势还在,巴塞尔人无非凭着一鼓作气势如虎的劲头稍占上风,全体出击分明自寻死路!等后面的援军上来,泥腿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还想继续往里添兵,是嫌今天的损失还不够多吗?”罗泽骑士让我连珠炮似的快言快语压得抬不起头来,乖乖的闭口不言。

    骂虽骂得爽,但眼睁睁看着自己人送死作为指挥官也很难接受,“该死,我的罗洛还在那边,他得活着!”我的话重新给了罗泽骑士希望,他期待的望向公爵大人,急切渴望再上战场的机会——刚才在哪折了面子,视荣誉为生命的他必须从哪找回来,而且要加倍奉还于敌!

    罗泽骑士上前一步,拍着胸脯保证:“您怎么吩咐我怎么执行,大人,请早下决断,军情十万火急啊!我还是那句话,乌合之众的敌人不足为虑,此次我绝不会再犯轻敌的毛病。”

    十万火急?我还不知道十万火急!增援叛军的号角吹得震天价响,如林的长枪短刀黑压压码得密不透风,士兵踏步的声音仿佛惊天动地的山崩,震得科利科小小的木头城寨摇摇欲坠,大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

    “城中能上阵的骑士还有多少?”沉吟许久的我终于不动声色的淡淡问了一句,却点燃了所有人胸中的那团烈火。

    众人整齐的回答:“每柄宝剑的主人都将为您冲锋陷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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