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内部结构错综复杂的堪称迷宫,真不愧是祖孙三代下血本经营的巢窠,如果上溯到罗马人在这片崇山峻岭森林间修建抵御蛮族堡垒的年代(可笑的是,罗马人当初勉力防御几百年的蛮族,现在堂而皇之的继承了文明的衣钵,自诩为新“罗马人”,成为这片广袤土地的主人),那它的历史还能再向前推进千年以上,所以走廊里时不时出现的暗梯箭孔不足为奇,就算角落里堆着死人骨头和巨型老鼠,我也能淡定的接受现实,欧洲古堡嘛,多少都带点神秘诡异的气氛。

    膀大腰圆的骑士拥挤在塔楼狭长的走廊里,好像一群争抢超市打折商品的大妈,谁都没办法舒舒服服的通过,再加上黑暗处经常冒出的明枪暗箭,躲在门后的敌人打一枪换个地方,狡猾的玩起了地道战,搞得大家紧张兮兮的迈不开步子,背靠背死死挨到一起,都不知道敌人还会从何处发起攻击。

    “奶奶的,中世纪竟然遇到这种怪事!‘鬼子他若敢来,打得他魂飞胆也散’啊!”我叨叨着后世那句耳熟能详的歌词抱怨起来,不过吐槽归吐槽,该打仗还得打仗,幽深的楼梯尽头仿佛咧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狞笑着等待肥美的羔羊自投罗网,我恨恨地想着,要是有足够的火油,非把整座塔楼烧作灰烬解解气不可!

    冲在前面的骑士即使再小心翼翼,也难免被敌人偷袭。受伤者痛苦的嚎叫顺着光滑的墙壁传出好远,瘆得人牙根发酸,战友将他拖到后方安全的地段。没时间帮忙关照伤势,又重新投入战斗,然后没多久就变成僵硬的尸体或者同样的负伤者躺到刚刚自己拖过来的战友身边,彼此面面相觑。

    躲在盾牌后面的汉斯心虚的回头看着我,正好遇上我生气的快要喷出火的目光,小脸登时变得红一块白一块,倒不是说他不卖力。第一拨上去的十几个人愣是没爬上几级台阶便死的死伤的伤,东倒西歪的栽下来,死最快的那个人就是突破城门时派回营地通风报信的小侍从。丫的兴奋过度,估计苦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捞到跻身贵族阶层的机会,想要发挥发挥表表忠心,结果枪打出头鸟。好几支不知道从何处射出来的羽箭硬生生终结了草根翻身的伟大理想。临死前的小侍从还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像阳光下的泡沫,转瞬即逝的惊艳了自己。

    “混蛋,都是胆小鬼!”骑士们的畏缩不前让心急如焚的我火冒三丈,从侍从手中夺过盾牌,敲击着包铁的边缘厉声吼道,“新卫军,龟甲防御阵!”随着我的命令。几个新卫军出身的侍从和骑士条件反射似的聚到身边,按照曾经训练时的样子将盾牌严丝合缝的架到一起。构成无懈可击的半圆形盾墙,活像乌龟背上的硬壳,这种源自罗马人的攻城阵也是得名于此,不过经过我有针对性的简化,更适应十人以下小分队的组合灵活使用,比较符合奈梅亨小、快、灵的作战特点。

    我被众人拥在中间,周密的防御仿佛置身于钢甲厚重的坦克里,我半蹲着拍拍前面人的肩膀,他将盾牌稍稍往边上偏了点,露出只容一只眼睛视野的观察孔,我皱起眉头仔细搜索着走廊深处的敌情,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喊出约定的口号,盾墙内的每名战士都和着号子移动,整齐的像是一个人,没暴露任何破绽,前进的速度虽慢,却让敌人想攻击也找不到下手的弱点。

    “叮当!”一支标枪擦着盾牌的缝隙直直的插进来,锋利的尖端距离鼻梁只剩咫尺之距,泛着幽蓝光泽的铁枪头兀自清脆的震响,惊出我一身冷汗,这支标枪似乎还只是前奏,顷刻间无数羽箭长枪雨点般落在盾墙上,力道足的连最强壮的战士都踉跄了两步方重新站稳。即使是这样,仍旧有漏网的羽箭穿过盾牌,两侧受到的攻击相当强烈,不断有人受伤倒下,幸好奈梅亨训练有素的战士眼疾手快的补位,才没能造成蚁溃似的伤亡,由于人数的减少,盾墙越缩越小,我扭着上身挤在三四个大汉宽阔的后背中间,贪婪的大口喘着稀薄的空气。

    敌人的攻击持续一段时间便戛然而止,就像他们发动时那么神出鬼没,不过已经足够让我看清暗道的方位,“散开!后排上前!”我大喝一声,盾墙如怒放的花蕾层层绽开,两侧的战士举着盾牌紧贴藏有暗道的墙壁,后面的士兵敏捷的补充到整个队伍的最前端,再次组成松散的龟甲阵,其余的骑士趁这机会冲过危险的走廊,来到连接塔楼顶层房间的旋转阶梯。

    抬头向上望望,这种类似于某种两栖动物咽喉结构的阶梯尽头空无一人,侧耳倾听,耳廓也收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蛛丝马迹,但我知道,一切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幽深隐秘的背后,潜藏着致命的危险,敌人同我们一样,明白塔楼顶层将是自己最后搏杀的战场。

    “上!”我用力挥舞胳膊做出射箭的手势,压低声音命令,骑士们蹑手蹑脚的拾级而上,将弓箭举过头顶也不瞄准便一通乱射,射完随即撤退后面继续补上,几轮下来确认没有危险,我才手脚并用的挪到楼梯口,拽过旁边人的头盔顶在长矛尖,故意露出浅浅的边缘试探着。

    果不其然,埋伏的敌人看到移动的头盔以为我们要发起冲锋,立刻羽箭、标枪密密麻麻的招呼过来,头盔摇摇晃晃的被好几支投枪击中,顺着楼梯滴溜溜的滚远了,磕碰的声响在走廊里反复回荡,然后归入寂静。

    “看到了吗?”近侍们都点着头回答我,“学会了就照着做,上面的敌人再多,也保不准时刻绷着,给我烦死他们!”说完,我又顶起一个头盔,从最上面一级台阶的角落稍稍探出。

    谨慎的敌人再次上当,反击的火力愈发猛烈,一支劲道十足的羽箭擦着头盔飞过,在铸铁的外表刻下深深地凹痕,我心有余悸的哈低身子,庆幸着头盔里面幸好不是一颗货真价实的人脑袋!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拉锯,敌人终于弄明白我们的阴谋诡计,不再对假模假式挪来挪去的头盔保持警惕。收起支出的长矛,我得意的勾起嘴角心想:小样的,还不玩死你们!

    “杀!”我把骑兵用的小圆盾挂在小臂,身形一闪“嗖”地鱼跃而出,正好和两名扛着连枷的卫兵对个正着,骑士们黑压压的奔上,措手不及的敌人只得硬碰硬的面对,双方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发肉搏。弓箭和长武器都失去了优势,许多人扔掉家伙抱着对手的膀子用手掐用牙咬,那种丧失理智的野兽本能成为求生的最后保证,所有人麻木的滚在血泊里,疯狂的攻击任何靠近自己的生物。

    守卫者凭着塔楼顶层走廊的拥挤地形,在战斗初期牢牢掌控主动,逼得奈梅亨骑士舒展不开拳脚,只能一拨一拨的冲进敌群送死;可是战士素质和人数上的优势越到后面越展现出来,骑士这种高级作战单位毕竟不是普通城堡卫兵能够比拟的,就算守在顶层的还有相当数量的斯佩耶尔骑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的奈梅亨骑士很快扭转了不利的局面,仿佛逆流而腾的钱塘之潮,波涛汹涌的气吞万里。

    “大人,这里有暗门!”要不是汉斯那化成灰都能分辨出来的破锣嗓子,我差点把突兀蹦到眼前的“血人”劈成两半,他用同样不怎么干净的袖子蹭蹭眼窝,露出自己特有的精明老鼠眼,几名骑士在不远处用长剑撬着和墙壁浑然一体的暗门,估计它后面就是连通整个塔楼的隧道。

    “还等什么?要我进去吗?”看到汉斯傻乎乎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请示的工夫敌人早嗅到风声脚底抹油了,简直愚蠢,他听主子这么说终于明白点道道,接过侍从准备的火把带人钻入冒着寒气的暗门。

    走廊里的战斗接近尾声,殿后的黑森骑士拎着长剑走在尸体中间寻找气息尚存的濒死者,做些积功德的勾当(送他们不痛苦的去见上帝),所有人渐渐聚拢到被血浆涂成恶心颜色的大门前。这两扇明显没有塔楼的主门那么坚固的单薄木板已经是城堡仅剩的屏障,我暗暗思?:如果斯佩耶尔伯爵没从暗道逃生,那么推开门后,将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会面。

    骑士们抱着破门锥仅仅撞了两下,纸片似的木门应声而裂,与此同时学乖了的战士纷纷散开卧倒,从裂缝里射出来的羽箭没能伤到任何一个人,倒是隐蔽在门侧的奈梅亨骑士的还击取得不错的效果,房间里传出中箭者的尖叫和呻吟,一个颤抖得几近失声的人带着哭腔喊着:“都住手!以上帝的名义,请不要再相互攻击!”

    强壮的侍从三下五除二拆掉了摇摇欲坠的大门,房间里的场景清晰映入眼帘,刚才说话的是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神父,凌乱的发型和狼狈不堪的衣着全不及他哭丧的脸孔那么生动和富有喜感,手无缚鸡之力的举着一枚镶满珠宝的黄金十字架,我都能听清周围骑士贪婪咽吐沫的咕咚声。

    “我是此地驻堂神甫多米尼克,看在上帝的份上,老爷们,都请住手吧!”憔悴枯黄的脸让他看上去至少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几岁,自称多米尼克的神甫竭力想控制住“有**份”的颤音,却根本无可奈何。我的眼神越过他直接落在被众多骑士和近侍保护的斯佩耶尔伯爵身上,“你真没让我失望啊,亨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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