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耶什科大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多希望他令我失望啊!),在他的指挥下波兰军队不愧最强军的称号,这支呕心沥血撒出大把金币、千里迢迢请来君士坦丁堡的军事教官训练出的铁军颇有东罗马军队的样子,夜半遭遇偷袭仍能有条不紊的展开防守反击,并且在发现形势不利于己的时候可以秩序井然的徐徐后撤,没有像一般的封建武装那样鸟兽散般的崩溃——这个时代的欧洲大陆上能把军队严谨分门别类的除了东罗马(学他们的波兰赞一个)也就是奈梅亨(穿越异类),大部分贵族领主军队仍旧停留在骑士——弓箭手——农兵这种简单的排列组合,骑士武装战败瓦解后队伍登时溃败。

    波兰军队重新出现是从第一天晚上开始的(虽然这中间他们的斥候时不时出现在城堡的视野里刷存在感),太阳落山以后,无数的火炬就像突然出现的萤火虫,瞬间照亮了森林的边缘,受惊的飞鸟玩命扯着嗓子鸣叫,像是在提醒我们敌人的出现,诺伊施塔特城堡立即做出反应,所有的战士全部登上城墙严阵以待,大家都明白这将是最后的决战,生存或死亡在此一举。

    “我们还有胜算吗,大人?”雅罗斯拉夫扶着战斧威风凛凛的睥睨城外越围越近的火把丛林,说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讽刺,“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余勇可贾,拖着打残的半拉身子硬上。大公殿下一如既往的彪悍啊。”

    “咱们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我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一直都没能睡个好觉。再加上烟熏火燎,两只眼睛总是火辣辣的疼,闭也闭不上,总让我怀疑自己离瞎不远了,“能战斗的也就千人不到,还一屋子老弱病残,储备的箭支也快用磬。今日必须决出胜负。咱们就像两头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虎,打不死对手抢到肉只能活活饿死,难道你想饿死吗?”我望着城堡里遍地哀嚎的伤兵和表情木然收拾尸体的战士。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跑到人群中央,撞翻了抬运死尸的担架,手足无措的咧开嘴哭了,他的母亲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大声训斥。整个城堡充斥着这种颓败气息。

    “真的还能撑下去吗?”我转过身在心里问着自己。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正被工程师们围着调试的两架投石机上,这是奈梅亨最后的法宝,仅剩的十瓶火油全部配给到位。空气动力学和弹道参数什么的咱虽然不懂,但风靡一时的史诗大片《天国王朝》还是看过的,白天趁着难得的休战机会吩咐侍从学着电影里巴里安男爵的样子试射了好几颗石弹,然后一百码两百码三百码用醒目的白漆标示;城外堡垒中的柳蒂奇武士被召回城里集中起来,现在每个能打仗的战斗力都是宝贝,不能浪费在城外无休止的拉锯战。残留的壕沟和鹿角仍旧组成断断续续的防线,多少还能给敌人进攻造成点困难。

    波兰人的兵力明显减少。因为他们只用了一个早上便完成对城堡最后的合围,等到太阳从地平线露出头来的时候,进攻的战鼓已经敲响,波兰军阵传来阵阵士气高昂的呐喊,惊得太阳猛一蹦高,又蹿了半截,彻底脱开大地母亲的怀抱,孤零零的在天空中抱住自己,发光散热的取暖。

    “看啊,他们真是拼命,重步兵扛着攻城梯就上来了!”公牛眼尖,指着沐浴阳光迎风而立的波兰战士大声嚷嚷,兴奋地摩拳擦掌,“这回剩下的破甲箭可有用武之地了,两轮齐射过去,前面几排保证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我没有接话,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米耶什科大公的布阵:他把防护力强的重步兵放在最前面,用盾牌掩护混在队伍中扛着云梯的士兵,他们被分成四支旗队,每支都有几名铠甲光鲜的骑士打头;弓骑兵布置在两翼,负责火力掩护,利用战马的机动力往复攻击,轻骑兵则作为预备队留在本阵,他们摆出一副决死的架势,气势汹汹的扑上来吓人,誓要用顽强的战斗意志攻陷诺伊施塔特。

    “把盾牌立起来!”我吆喝着命令士兵把木排做的防护盾支在城头,防护敌人弓骑兵的射击,公牛来回跑动约束着弓箭手的阵型,所有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仰角抛射,两轮覆盖,放!”我模仿着科勒的样子恶狠狠地吼出指令,却依旧没能学会他的神韵,达不到那种振聋发聩的气势。

    羽箭应声而出,憋着弓弦的力量飞射好远,在达到最高点后掉头下坠,好像地上有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似的,乱纷纷扎到波兰重步兵举起的盾牌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立刻变成白羽丛林,敌人动作之快步调之一致令人咋舌,足见平时的训练有素。即使防守的这样严密,仍旧难免有羽箭顺着盾牌间的缝隙钻进去命中要害,登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整齐的龟甲阵出现残缺,但马上就有人把受伤的士兵拖到后面,自动补全阵型的漏洞,继续缓缓的向前推进。

    眼见宝贵的羽箭都浪费在盾牌上成了行为艺术,我挥手制止了进一步射击,公牛趁着这个当口让弓箭手换上破甲箭,等敌人凑近了再打。发现城头不再放箭的波兰人次第打开护在头上的盾牌,仿佛一夜之间绽开花瓣盛放的昙花,露出底下生龙活虎的士兵,他们怒吼着敲击盾牌,踩着鼓点大踏步前进,这时弓骑兵也追了上来,对准城头胡乱的扫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掩护步兵攻城。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指挥城堡攻防战,躲在城墙后面的我紧张之余竟然还有点兴奋,看着越过防护盾飞进城里的羽箭也像秋日午后扇动晶莹的翅膀享受最后时光的蜻蜓。软绵绵的落到地上,估计被锋镝弄伤的战士还没有被砸坏的多,不过确实压得我们不敢轻易露头。我舔着习惯性干裂的嘴唇。闭上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公牛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道:“大人,距离差不多了吧?”

    我探出头瞅了瞅,冲在前面的波兰士兵刚刚好越过标示三百码的石头堆,扛着云梯的士兵轻装疾驱,落下重步兵一大截。“再等等,冲上来的都是些小杂兵。火油用在他们身上不值得。”我作了个手势,给公牛下达命令,“估摸着弓骑兵羽箭也快用尽了。让弓箭手准备还击,不能让敌人越过第二道壕沟!”

    公牛顶着稀疏的箭雨站起来,雄姿英发的魁梧身材好似一尊金刚罗汉,那些羽箭也仿佛惧怕强者的力量。灰溜溜闪到一边。他左脚踩着城墙,右臂挽着弯月般的雕弓,一面招呼着弓箭手还击,一面取出破甲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对方似乎是名骑士,锁子甲打磨的发亮,头上套着同甲衣连体的兜帽,下巴长着金色的胡须。看起来很年轻,他的侍从扛着长矛紧跟主子的脚步。这也难怪。有经验的老骑士全都躲在队伍里慢吞吞的随大溜,只有渴望战功的少年才会傻乎乎的冲到一线,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博取荣耀,可谁又能说得准获得荣耀之后还有命享受吗?

    公牛把弓张到最满,肩头肌肉受力暴起,吃劲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晦涩响声,弓箭手们已经射出好几轮羽箭,波兰弓骑兵纷纷打马躲避,刚冲到第二道壕沟的步兵也死伤不少,可公牛却依然不慌不忙的瞄着自己的猎物,耐心等待最佳时机。在学习射术的那段日子,科勒教他最多的就是如何放松自身心态、排空外界打扰,两个人对着太阳盘腿打坐的时间比真正练习时还要多,害得我差点以为他俩要发生啥奸情,不过公牛出师以后整个人成长不少,也变得爱动脑筋了。

    “中!”公牛突然大喝一声松开弓弦,羽箭直直贯入年轻骑士的嘴里,斜着从后背穿出,插在地上还兀自震动不止,骑士借着惯性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软绵绵的倒在侍从怀里,半张脸鲜血模糊,瞪着眼睛死不瞑目,像是要找到偷袭自己的对手,可惜失去焦距,最终无力的死去。

    不知道落在后面的波兰重步兵谁踉跄两步把标示三百码的石堆踢散,但我还记得原来的位置,站在投石机边上擎着火把的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捆在一起的火油瓶子被放在投石机的射槽里,不起眼的陶土罐装着致命的油脂。“三百码,放!”我坚定地落下右手,等候多时的士兵砍断投石机的绳子,绞着牛筋弹力的投臂嘎吱作响,猛地把燃着的火油瓶抛射出去!

    敌丛中绽开妖冶的火花,赤色焰火的血盆大口吞噬了几十名来不及躲避的波兰士兵,人肉烧焦的气味再次弥漫,衣服被点着的士兵瘆人的惨叫着满地打滚,顷刻之间变成一团分不出形状的黑色灰烬。

    “二百码,发射!重新装填,再射!”我对操作投石机的战士再次发令,第二架投石机呼啸着送去来自死神的问候,慌乱中跑过标示二百码石堆的波兰人又葬身火海,撂倒百十具扭曲的尸体;怕火的战马根本不听骑手使唤,嘶鸣着四散奔逃,波兰步兵失去了唯一的掩护,城上的奈梅亨士兵可算找到发泄怒火的机会,对着拥成一堆的敌人猛烈射击,又让他们狼狈的丢下几十条性命,慌不择路的骑士领着残存的战士进退不得,终于在军令如山和苟活一命之间明智的选择了后者,扔掉云梯落荒而逃。

    “罗洛,牵马来!”我扶着拖到地上直绊脚的剑鞘,挥舞着长剑大叫,“所有能动的都跟我杀,宜将剩勇追穷寇,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说着扯过缰绳一跃而上,等不及城门打开就顺着缝隙冲了出去,公牛激动地嗷嗷直叫,第二个跑上来,其余的奈梅亨士兵士气大振纷纷追随出击,甚至受伤士兵和健壮的妇女也胡乱捡起木棍和石头,欢呼着跟在后面,胜利的天秤开始往奈梅亨一边逆转。

    米耶什科大公终于撒出手中最后的预备队,亲自操刀上阵,建制完整的轻骑兵驱赶着重新整备掉头进攻的步兵杀过来,两军短兵相接狠狠地撞到一起!我策马接连躲过好几支乱刺的长矛,熟练的寻找敌人防守疏忽的瞬间准确收割生命,兵荒马乱和战场和掠过耳畔的猎猎罡风像极了自己穿越时经历的第一次战斗。“就让上帝来评判到底谁才有资格胜者为王吧!”我捅死一个面目狰狞的波兰骑士,横刀立马的高声呐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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