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骑着小马晃晃荡荡的回到城堡的时候,公牛他们几个人早就站在那里翘首以待,波兰军阵的兴奋说明一切问题,谈判极有可能破裂,而且还落得个死战围城的结果,这基本上再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和平的大门既已关闭,那大家唯有振奋精神,继续固守待援,顺便磨练下战斗意志。

    公牛跑过来帮我拽住缰绳,脸上复杂的表情说不出的纠结,有大战来临的兴奋,也有对未来前景的担忧,但明显前者的成分更多,他扶着我从马背上下来,搀住胳膊问道:“大人,谈判的结果怎样,是不是咱们要干了?”

    我盯着他贱兮兮的模样点点头,算是给所有人一个准确的答案:“很遗憾没能带回好消息,米耶什科大公不同意谈判,他誓要将诺伊施塔特夷为平地,今日作为休战期不会有敌对行动,从明天开始,波兰人即将重新发动攻势。”

    “我就知道这群波兰蛮子不是好相与的。”公牛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抱着肩膀轻蔑的说,“他们要战便战,看来昨天的惨重伤亡还没能给他们深刻的教训,那就让战斧多发泄下奈梅亨的愤怒吧!”

    其他人都不像公牛那么神经大条,不管面前的敌人再强大也敢冲上去照量照量(东北话,比划比划),人死不过脖子上碗大个疤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天不怕地不怕的憨直,雅罗斯拉夫就表现出极大地担忧。他打断公牛,比较冷静的问我:“大人,您认为我们还有坚持下去的资本吗?”

    我淡淡一笑。里面饱含着看透世事沧桑的睿智:“要我自己守城,恐怕坚持不过明天正午,咱们一起守城,最多坚持三天。城中的情况大家都清楚,粮食储备青黄不接,战斗人员伤亡严重,如果敌人不计代价的强行推进。诺伊施塔特单薄的城墙根本无法抵挡轮番猛攻,陷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跟敌人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公牛激动地挥着拳头,险些打到站在他旁边的延森,“我愿意打头阵!”

    “愚蠢!”我敲了下他的脑袋,公牛吃痛惨叫一声。委屈的揉着头。那小眼神让我忍不住又赏他一个爆栗,“青山都不在了,以后到哪去烧柴?你死我活是最差劲的结果,难道忘记我教过你们的‘上兵伐谋’吗?”

    “可是我们现在四面被围,援军又不能长翅膀立刻飞过来,还能有什么办法?”雅罗斯拉夫看不出我得意满满的自信从哪里来,又搞不明白“上兵伐谋”的意思,只能疑惑的追问。

    “按最好的情况估计。如果一切顺利,除去动员集结的时间。奈梅亨的援军就算舍弃辎重强行军,至少也要十五天左右才能进入维尔拉岑,离咱们最近的汉诺威公爵驰援的时间也许和奈梅亨一样;皇帝陛下那里更是难以指望,他老人家要是动作快点,没准能赶上给咱们收尸……”我一边说一边把来不及解开的熊皮外套脱下,这玩意厚厚的压在身上实在难受,丢给罗洛便往城堡大厅走去,“让书记员准备纸笔,难道你们以为公爵大人我只是去谈判那么简单吗?”

    来到城堡大厅,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出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放着平时吃饭的桌子,那上面铺着整张维尔拉岑地图和一小块昂贵的羊皮纸,书记员用的吸水笔插在墨瓶里,所有人都不清楚公爵大人要做什么。

    “大家看,这里是我们的城堡,诺伊施塔特,小小的木头城寨。”我在地图上指点着自己的所在地,拿笔顺手在羊皮纸上画了个圈,又在它对面勾个正方形,“呶,这就是城堡,对面是米耶什科大公的本阵,我去谈判的地点,那里是一片高于周围土地的小坡,我观察过,视野很开阔,基本俯瞰整个战场,但窥测不到城堡内部的情况;敌人的兵力以此为中心依次排开,最前面是呈散兵线分布的斯拉夫人,身后有同样散兵线布阵的混编步兵;再后是四个重步兵方阵,人数不超千人;本阵两侧现在由两个轻骑兵旗队驻防,弓骑兵在他们侧后,贵族骑士则作为预备队守在整个方阵的最后方。”

    众人认真的看我在纸上画出代表不同兵种的图形,敌人方阵的整体布局一目了然,我也根据自己的估算在每个方阵边标上大概的人数,算是比较精确的敌我形势图。“波兰人一开始就准备用重甲骑兵步行作战打开局面,然后把所有步兵推上最后一击,粗中有细,简单却有效。”雅罗斯拉夫瞅着图纸若有所思,他从来没进行过城堡的攻防战,柳蒂奇人通常以野战为主,战事胶着时波兰人往往把重甲骑兵绕到侧翼集中冲锋,马上就把他们拦腰截断,造成全军崩溃。

    “没错,这也是付出伤亡最小的战术,如果换作是我也肯定会怎么做。”把笔插回瓶里,我坐下来缓口气,粗糙长茧的大手拿惯了长剑,舞起小小的笔杆还有点不适应,竟然累得手腕生疼,“为今之计,只有兵出奇谋,逼着米耶什科大公重新坐下来跟咱们谈判,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人您已经有了计划?”公牛惊喜的抬起头跃跃欲试,这家伙向来不喜欢动脑筋,有章可循去打仗再好不过了。

    我自负的笑了笑,动静自己听起来都欠揍得很,捏起笔又在原画的基础上添了两道:“谈判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多瞅两眼,摸着点内情。在本阵的后方隐隐能看到帐篷顶,那里估计是米耶什科大公歇息的营地,被驻扎的贵族骑士所环绕,轻骑兵原来可能被布置在两翼。不过已经上提补全重甲骑兵的空缺,现在那里要么空虚要么由残余的重甲骑兵保护;本阵的右后方传来腥臭的味道,而且还有羊叫的声音。估计很可能是他们的辎重所在,波兰人安排殿后的兵力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如果咱们绕开正面的敌人悄悄从侧翼摸进去,得手的几率绝对很大!”说完,我眨着精光四射的眼睛扫过自己的几个心腹,他们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图纸,眼中放出同样的光芒。

    “为保万无一失。次日凌晨行动,不从大门出发,晚饭后便躲开众人的注意用绳索把精锐荡出城。人员由你们亲自挑选,要绝对忠诚敢死。”我示意他们往自己身边靠靠,压低声音细细的交代,“公牛领人绕到大公营地的后面。首先发动攻击。你们多多的携带火油,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吸引周围的敌人向你靠拢,如果后面的敌人太多,就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撤退安全的路线进攻;雅罗斯拉夫负责焚毁敌人的辎重,人数不用太多,等到公牛那边火起你们再行动,一定要给我烧个寸粮不留!延森埋伏接应。相机而动。大家记住,此去凶险异常。切不可硬拼,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说着说着,我眼前忽然被泪水模糊,不得不假装打哈欠掩饰过去,趁机擦擦眼角。

    公牛他们也被感动的闪着泪花,气氛变得压抑,把战前布置会搞的像个追悼现场,我照着他们仨的屁股一人一脚,边踹边嚷嚷:“都给我滚蛋,每个战士出发前给一碗壮行酒,省得叨叨公爵大人吝啬。”

    月亮一如既往准时取代太阳的工作,不过它的方式更加温柔,古往今来总会有文人骚客花前月下独酌伤怀,绝没有谁愿意对着正午的骄阳吟诗卖萌,可见如湖面般静谧安详的月色向来温柔,但缱绻迷离之下也往往隐藏致命杀机——无论古今中外卑鄙者总喜欢借夜色的掩映取人首级,讲究点的学行者留下“杀人者武松也”光明磊落的题跋,残忍的血手灭门连点破绽都不留。我是喜欢黑夜的,它就像顾城诗中所言“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总帮助自己偷袭得手反败为胜,所以当我躲在城堡背面的城墙边做贼似的目送公牛领着战士们出征时,心中早就开始盘桓下一步打算了。

    来到城墙上站定,对面的波兰营地灯火通明,很像后世记忆中万家灯火的都市,侧耳仔细捕捉还能听到远远传来波兰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欢闹,想必他们已经把胜利视为囊中之物,就等着明天伸手轻轻一摘了;营地再往后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不少黑漆漆的巨大物体,那是翌日进攻的主角,不用亲眼看见我都能猜到是什么:包铁的羊角撞城锥、三个人才能扛动的云梯、扭力绞盘的投石车……等到太阳再次从地平线下冒出脑袋,这些人造的杀器将立刻获得生命,消灭诺伊施塔特城堡于须臾之间。

    望着另一个方向黑黢黢的天空,我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想想其他纠缠自己良久的“琐事”,牵扯到一个重要人物,亦或是几个。按常理说,波兰人不可能在春播结束前集结大军围困我们,去年战事刚刚结束,各方反馈回来的信息表明,敌人重新装备的时间至少要等到来年六月,现在面临的这种状况只能说明情报出现误差,或者有人故意误导了我的判断;再者就算敌人有余力重新集结,从他们征召到出发这么久的时间情报系统竟然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密探们集体致盲了吗?绿山一战回来后我并未向莱昂纳多透露自己曾和另一支埃尼德斯组织有过接触,但老家伙应该能从自己的情报网伸入波兰尼亚受到的种种抵触分析出原因,而且我不相信两者在之前漫长的历史中没有任何联系和了解,到底是老骗子艾萨克手段高明掐死了所有可能的情报传输途径,还是莱昂纳多想给我一个警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太可怕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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