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几步路程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深刻的体会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精炼含义,光是让堵在面前乱糟糟的弓箭手闪开通道就费了不少时间,更何况最外围的重步兵还要将盾牌从泥土中拔出来,并且保持阵容的严谨。“脱离实战。”这是我盯着手忙脚乱腾出地方的士兵们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平时训练中的队列和刺杀确实很漂亮,可是一旦拿到战场上来检验,全都成了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东倒西歪的和自己人撞到一起。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似乎看出我们要救援前面佣兵编队的意图,立刻做出了反应,两边树林下的灌木丛续续拉拉的发出声响,好像有什么爬行动物碾过,不一会许多弓弩手出现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朝刚刚从方阵中出来的重骑兵猛烈射击,使得他们不得不举起挂在马鞍一侧的小圆盾保护自己。

    加了从天空落下重力的羽箭好像获得了上古巨人族的怪力,在如此近的距离轻而易举的便撕开了重骑兵们重金打造的昂贵铠甲,仿佛小孩子扯破裹着奶糖的包装纸一般容易,最靠外的几个骑兵被射的像刺猬一样,连声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头栽到地上,战马也痛苦的压在他身上,发出濒死的艰涩嘶鸣,其他的战马好像感受到同类临死前的不甘,卖力的刨着地面,险些把骑手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听使唤的拼命想要快速通过箭雨。

    “该死!”被几名骑兵护在当中,头盔里狭小的空间让紧张的我无法呼吸,每喘一口气都憋闷的难受,有种被人勒住脖子一点点收紧窒息的感觉。一支弩箭歪歪斜斜的透过重重保护,竟然准确的命中我的右肩,锋利的箭尖冰凉刺骨,好像含进嘴里的冰块,能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它散发出寒气的存在,片刻之后,我的神经末梢传来肌肉纤维被层层撕碎的痛楚,比冰凉感还要清晰通透。

    我简单的看了眼伤口,插进铠甲里箭支尾端的鹰翎骄傲的随风摇摆,黑白的花纹分外惹眼,好像在嘲笑我百密一疏的防御;刺入骨肉的地方并没有流血,可能是铠甲紧绷住身体的缘故,但是却如同细细的针刺进指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动也不敢动一下,牵扯着整个右手臂都毫无力气。

    “您受伤了,大人,请马上回到本阵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为首的骑兵听到我牙缝里倒抽冷气的声音觉察到异样,扭过头发现了肩膀上的羽箭,连忙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的喊道,“您现在连马都骑不稳了,必须离开战场去处理伤口,否则很有可能会感染而死!”

    “住口!”现在的我才明白其实羽箭钻进皮肉的时候并不是最疼的,而当它停止运动真切的与你神经肌肉产生接触的时候,那种用语言难以形容的痛苦才是致命的折磨,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冒出来,我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倒冲着伤口往外涌,眼前间断着升起了许许多多看不清的小飞虫,嘤嘤嗡嗡的模糊着视线,我用尽力气抓住对方的肩膀,集中精神颤抖着对他说,“要是我现在离开对士气会产生很大的打击,咱们的士兵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已经乱了阵脚,身为统帅更不能临阵脱逃!来,撕一块布把我的伤口扎紧,先止住血再说……”

    他点点头,指挥着几个战友组成人墙将我团团围住,然后从自己长袍的下摆扯下一长条布,连同身穿的锁子甲一起紧紧地捆住,扎紧的那一下疼得我差点昏厥过去,奶奶的,怎么同样是穿越人物我就没那么好命,打起仗来不是被人偷袭废了腰,就是倒霉的中了箭,哪有点呼风唤雨的霸气。这时候敌人的漫天散射稍稍告一段落,多少能让士兵们喘口气,但是重骑兵却没那么轻松,他们损伤惨重,不少人为了掩护我而中箭负伤,最外面的十几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几乎被射成一坨烂肉,头盔的眼洞里都扎满了长长的箭支,死相极其凄惨。

    这时我们已经距离本阵有一段距离,公牛正在乱哄哄的指挥士兵将伤者抬到一边去,敌人的弓箭手就像他们出现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很多惊魂未定的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自己的长官怎么抽打也不肯爬起来,麻木的瞪着眼睛发愣,第一次上战场所见的惨象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从地狱走了一遭,沉重的击碎了这些自以为见识过杀猪就不会害怕动刀子年轻人的幼稚认知。

    相比之下重骑兵的素质要强上许多,虽然骑手们大部分是重新征召的,但是主干力量却是曾经刀头舔血谋生活的佣兵,战场上冷静应变的能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利用敌人弓箭手撤走的空当,几乎是分分钟就完成了队伍的重新整编,每个人都带上一名一息尚存的伤者,快速奔向占据基本稳定的佣兵队伍,丝毫不拖泥带水,汉斯率领的骑兵也在杀掉了最后一个敌人的重步兵之后,整队跟上我们。

    随着骑兵的加入,战斗结果基本上敲定,敌人本来就投入不多的重骑兵成了打狗的肉包子(怎么感觉自己在骂自己?),全都有来无回的见了上帝。作为佣兵统领的延森满脸是血的跑到我面前,手中倒拎着铁锤乔尔专门为他打造的巨剑,气喘吁吁的胸膛上下起伏,就像鼓满了的风箱,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总算是露出半边能看的面孔:“大人,我们损伤惨重,饶是佣兵经验丰富,立刻做出了反应,但在装备上的劣势仍旧让我们吃了大亏,剑士编队被打残了,大部分长枪兵也丧失了战斗能力,更多的人是被骑兵的冲击撞成残疾,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我凝重的点点头,指着他脸上的血污问道:“你没有受伤吧?我们刚刚在来的路上遭到弓箭手的袭击,重骑兵也受到很大损失。”

    “还好。”延森拎起衣服的下摆胡乱擦了擦脸,朝地上吐了口看不出颜色的吐沫,“都是敌人的血,不打紧。”

    “敌人的主力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们就像胸有成竹的大花猫玩弄着小白鼠一样,一点一点的试探我们的实力,逐步敲开防御,慢条斯理的开膛破肚,优雅的吞咽下去。”我恨恨得捏紧了拳头,感觉肩膀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骑兵刚才将妨碍活动的羽箭齐根截断,没入肉里的箭头似乎融入了它身处的位置,不再棱角分明的刺痛。

    延森这时才发现我受了伤,关切的瞅了眼伤口,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陶瓶,倒出来些黑色的糊糊,均匀的涂在伤口上,重新用布条包扎好,这才对我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把军队收缩在一起。”

    我骑在马上招呼着两位心腹大将,各自领着队伍小心的后撤,尽可能的在带走伤员的同时保持速度,防止半路上又被杀出来的敌人逮个正着,手下的残兵败将根本不可能再承受一次箭雨了。

    佣兵所在的位置距离本阵虽然不是很远,但却正好处于道路的转角,一片茂密的阔叶林遮天蔽日的生长在中间,被风吹过婆娑的簌簌抖动叶子,再加上战场金戈铁马的嘈杂声响,让人根本听不到转角那边发生的情况,所以当我们拐过去的时候,抬眼便被面前山坡上冲下来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敌人惊呆了,他们就像冲击着沙滩的滔天巨浪,每次撞击都要带走几块松散的细沙。

    “这才是敌人的主力!科勒猜得没错,他们的目标是主教大人的马车。”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迸出来几个绕口的单词,“调虎离山!”

    汉斯和延森齐刷刷的看着我,等待下达命令,还能动的战士们也都默默地抽出各自的武器,沉着气准备出击。我大略观察了下敌我双方的形势,主教大人所在的位置遭到了敌人的重点照顾,那些不怕死的圣堂武士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一拨一拨的往上填,和冲过来的敌人绞杀在一起,保护着身后的马车,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科勒瘦削的身体攀在车辕,不停地瞄准四周放箭。

    “骑兵在前面开路,剩下的人跟着他们迅速加入战团,现在保护好主教大人是当务之急!向前向前向前!,不要想着打败敌人了……”我指着面前不分敌我纠缠在一起的战场,当机立断的发号施令,“有盾牌的士兵站在外侧,其他人贴着运动,防止敌人的弓箭手再次出现偷袭我们。”

    七十几名骑兵催动战马,带起满地滚滚风尘,猛地扎进战斗正酣的敌阵中,多米诺骨牌似的瞬间就冲倒了一大片,后面跟上的步兵眼疾手快的往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敌人身上补刀,几个人齐心协力的将对方剁成肉酱,然后急匆匆的寻找下一个目标。汉斯位于整个队伍的尖端,好像乘风破浪的舰首一样,向两边渐次分开层层人海,身上已经数不清中了多少流箭飞矢,但他仍咬紧牙关坚持着,机械的挥舞着奈梅亨特制的马刀,手腕一勾就将还挂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带上了天。

    “大人!”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突然猛地抓住我的马缰,惊得战马直打响鼻,待我定睛一瞧,才发现公牛背着的厚重盾牌上扎满了羽箭和飞斧,整个人也一瘸一拐的踉跄着才能跟上奔驰的战马,腿上血肉模糊的看不清是否受了伤。

    “到底有多少敌人?”来不及安慰他的伤情,我扯着嗓子大喊,保证尽量让公牛听见,“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冒出来这么多?”

    “就在他们的弓箭手撤走没多久,另一波重骑兵突然冲出来切断了我们和主教大人的队伍,然后就像捅了蚂蚁窝一样井喷似的涌出来无数敌人,他们一面冲锋一面投掷飞斧,还没近身就把圣堂武士撂倒了大半……”公牛干脆扔掉背上的盾牌,这让他稍稍提起点速度梗跟上来。这时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随着士兵们冲到了距离主教大人马车很近的地方,可是大批披挂着马甲的敌人重骑兵纷纷下马步战,人马混杂在一起阻挡了前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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