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五月末,天气渐渐变得舒适宜人,农民们也开始忙着侍弄自己家园子里的蔬菜,赶着羊群到草场上放牧。但是雨水也随着温度的上升日渐多了起来,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代,阴雨的天气往往意味着要停止手头一切的活计,呆坐在漏水不止的城堡里看着墙角慢慢发霉,长出颜色诡异的霉菌来。

    相比之下,我们现在的处境更加艰苦,头顶上连一方遮风挡雨的檐角都没有,面对着四处透风污水横流的油布帐篷,人人面带愁容的掰着手指头打发时间,有什么能比此刻更加让人怀念那座并不是很温暖的城堡呢?粮草和兵员齐集之后,大军按时出发,我取信于民的事情造成很大反响,借着众人的添油加醋,整个奈梅亨甚至北德意志都在流传着伯爵大人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典故,没人有再质疑我的命令,全都不折不扣的去执行,达到了令行禁止的完美效果。

    我们一进入卡佩罗的范围便开始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术,完全不在乎敌人的小股骚扰,也不会被引诱分兵出击,大军每日仅仅行进十里,然后就依托地形扎下营寨防守,一点也没有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架势,不仅让跃跃欲试的敌人很费解,就连自己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人,现在咱们兵精粮足,为什么不趁着前几日天气晴朗和敌人展开野战,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面对面的作战根本不是骑士的对手,况且我们还拥有数量庞大的双手剑士雇佣兵,战斗力更是远远超出强盗所能想象的范围,砍掉这几个脑袋跟扭断母鸡的脖子没什么区别。”公牛厌恶的甩掉靴子上的泥巴,往帐篷中间生着的火堆跟前凑了凑,借温暖的火苗驱赶着身上的湿气,那黏黏糊糊的感觉弄得他很不好受,“现在倒好,被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困在山脚下进退不得,每天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面包也被雨水泡的难以下咽,大家都怨声载道的开始抱怨了……”

    “我看是你抱怨的比较多吧?怎么,混在我军帐里蹭着吃喝难道还亏待了你?没有好的面包入口,但是至少顿顿让你吃肉管饱吧。抱怨是与生俱来的原罪,撒旦的诱惑,只能让你双眼被蒙蔽,看不到现象背后的本质,体会到上帝美好的恩赐。”我拿起架在火堆上的大锅中放着的木头汤勺,搅和起沉底的食材,舀起一勺尝了尝味道,咂么咂么转身吩咐罗洛,“把莱昂纳多进献的那袋胡椒拿过来。”

    “我老远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大人在烹饪上的天赋和耍嘴皮子的功力不相上下,听说有胡椒?那种价比黄金的东方香料?”科勒幽灵一样出现在帐篷里,哈着腰走进来,一边说一边贪婪的吸着鼻子,好像要把香气全都收进自己的身体里,“这玩意可比迷迭香强多了,食物里加一点就能立马将食材提升一个档次,怪不得千金难求。”还没说完,他就拿起汤勺满满的喝了一口,舒服的抚着肚子回味不止。

    公牛生气的看着不思进取的主从二人,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脱下潮湿的靴子,倒干净里面灌进去的脏水,放到围着火堆的石头上烘烤,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日复一日的吃喝拉撒,活活的把好人憋出病来,已经有不少人都患病卧床,医师说可能是瘟疫。”

    我把盛满热汤的木碗递给他,拿起面前热气腾腾自己的那份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帐篷边上站岗的侍卫们都眼巴巴的瞅着,等我们完事之后的残羹剩饭才是他们的加餐,不过即使这样能品尝放了胡椒的美味佳肴,对他们来说也是极为奢侈的一件事了。

    “别那么紧张,庸医的话可信度不高,我听到消息就去看过,只是寻常的感冒,哪有瘟疫那么严重?”我舔着嘴角,把食物的残渣卷进舌头里,“士兵们太不注重个人卫生了,尤其是那些佣兵,常年酗酒混迹花柳巷,身上早就落下了不干净的毛病,天气一潮湿必然卧床不起,上帝没有带走他的生命就已经是格外开恩的宽恕了。我下了命令,要求每个人必须用热水洗涤衣物和身体,换上干爽的衣服,坚持饮用热水,大小便均到指定的地点,不可排泄在帐篷外面,督导队日夜不间断的监督,一旦发现谁不遵守,马上发配出去冒雨到前沿巡哨。相信用不了几天,他们的病就会痊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而那个时候,就是咱们发动总攻的时刻。”

    公牛嘴上犟得厉害,可喝汤的速度却没见慢多少,说话的功夫吱溜吱溜两碗汤已经下肚,满意的拍了拍涨起来的肚皮之后他又开始发牢骚:“敌人躲在大房子里,暖暖乎乎的花天酒地,日子过得可比咱们逍遥自在。”

    “这可不见得啊,你就不能好好动脑子想一想?”我放下自己的碗,吹着上面冒起的袅袅热气,决定给公牛开开窍,“敌人的营寨位于小丘陵上,如此长时间的降雨,他们的井水肯定已经浑浊不堪,再加上脏乱的居住环境,产生传染病的几率要远远大于咱们;他们都是不事生产的强盗,储备的粮草并不很多,时间一久粮食供应肯定捉襟见肘,再加上咱们密不透风的全面封锁,饥寒交迫之下求战之心必然冲昏头脑,最好再来个内讧,到时候事半功倍,咱们做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呢?”

    科勒撇着嘴瞅了公牛一眼,喝汤时故意弄出很大的噪声,满脸我早就知道了就你还傻乎乎的表情,公牛坐下来细细的品味着我说的话,一会功夫就把满满的一大锅肉汤喝光了,打着饱嗝说要继续思考,转身就裹着毛皮被子鼾声如雷,没心没肺的让人无可奈何。

    “如果敌人没有如您所料的发生内乱咱们如何应对,要开始组织强攻吗?敌人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优势,就算是使用投石机,仰射角过大,射程上根本达不到,对他们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该怎么办?”科勒默默地看着罗洛收拾餐具,走到站在帐篷边上打开一角瞭望天空的我问道,“看这天色可能大雨还会再持续两天,地面一定泥泞不堪,骑兵完全失去了威慑力,沉重的铠甲让他们连普通步兵都不如。”

    我放下帘子,在裤子上抹了抹手背沾着的雨水,吩咐侍卫把帐篷边角被雨水冲开的地方加固一下,然后拉着科勒坐到收拾干净的火堆旁边烤着潮乎乎的衣服:“你能想到这么多很好,但是思维应该更开阔一点,为什么非要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呢?敌人既然已经露出了可以利用的破绽,咱们就不能辜负了人家的美意,这是上帝赐予的取胜良机,你看着吧,他们会乖乖的从山上下来束手就擒。”我胸有成竹的拍拍科勒的肩膀,冲他竖起必胜的大拇指,然后深藏不露的继续烘烤湿漉漉的袜子,留给他无限的想象空间,当然我更希望留下一个值得崇拜的背影。

    果然如科勒所预料的,大雨又继续倾盆而下两天之后终于停止,太阳懒洋洋的从云彩里钻出来,不情不愿的普照大地,光芒少的可怜,空气里弥漫着湿气蒸腾后带来的清新感觉,小鸟抖落羽毛上珍珠般凝结的水珠,欢快的重新开始歌唱,被暴雨的淫威压制得毫无生气的森林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女孩子,光彩照人的散发出无限生机。

    敌我双方的士兵都意识到天气放晴就是生死厮杀的前兆,从很早的时候敌人就开始试探性的进入前沿阵地,躲在树丛里观察我军的营寨,山顶上影影绰绰的有许多人在走动,远远的传来发号施令的叫喊声,不过被微风吹得细碎,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我们的战士也都如临大敌似的整备武装,加固山脚下的鹿角桩,弓箭手们被公牛调到了面向山坡的最前面,由拿着重盾的步兵提供掩护。

    “大人,您说的时机已经到来,战士们全都准备完毕,就等您一声号令,个个必然如出笼猛虎一般奋勇争先,砍下混蛋路易的脑袋,尤其是那些等着用敌人首级换赏金的佣兵们,天还没亮就嚷嚷着要出击了。”公牛兴冲冲的掀起军帐的门帘,扛着自己的战斧闯了进来,随即被还在行军床上辗转反侧的我吓到了,仿佛不相信似的揉揉自己的眼睛,直到确定真的没看错又大吼起来,“您竟然还没有起床,大人,今天正是发起总攻的好时候,昨天半夜雨就停了,难道您不知道吗?”

    “小点声,瞎叫唤什么!没看到我在睡觉吗?”我翻个身又把被子裹在身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谁说今天要攻击的,是谁下的命令,我怎么听到帐篷外面有士兵调动的声音?简直是胡闹,传令下去,一如平常,放出斥候,加强巡逻,今日闭营休战,哦不对,是最近一周都不出战,所有人坚守自己的岗位就可以了。”

    公牛惊讶的听完我的话,站在那里瞬间傻掉,他明白我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意义所在,却又忍不住要发问,憋在那里纠结着,正在这时候科勒也打着哈欠走进来,不过他是由于连夜执行任务,疲惫不堪。

    “往营地运送粮草的大路已经全部铺上了稻草,个别地段还填进木头进行了加固,保证马车经过绝无问题。”科勒走到军帐正中火堆上的大锅边上,扒着锅沿往里窥视,“怎么没做早饭?我都快饿死了。”

    “等我起床了再说,昨天半夜士兵在外面来来去去,炒得我根本没有睡好,趁这个机会补个觉。”我满足的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继续说,“可以让堵在埃克伦的车队出发了,苦了自己这么久,该吃点干干爽爽的东西了,另外把山坡上的几个前哨撤回来,轮流休息一下,尤其是那些冒雨站岗的士兵。”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这么做是有什么计划吗?”公牛可能是终于拗不过自己心中的疑问,找个机会小心翼翼的提问。

    科勒经过他身边照着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翻了个白眼:“问什么问,反正我也不明白,只要相信大人做的必然能带领咱们走向胜利就好啦,榆木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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