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到处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城门前本来就很糟烂的街道上污浊看不清颜色的血水汇成涓涓细流缓慢的流淌,好像组成了小城堡的护城河一样,使得残破不堪的木制围墙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满地随处可见肢体变相扭曲的死尸残骸,没有主人的破碎肢体,呻吟不止垂死的士兵,一群乌鸦不怕人的从一个尸体跳到另一个尸体身上,争先恐后的啄食着溃烂的腹腔里漏出来的五脏六腑,兴奋的嘎嘎欢叫着,似乎在招呼更多的同类过来一起享用美餐。我躺在担架上,看着乌鸦眼里**裸的野性和收检尸体的人们麻木不仁的表情,沉默的躺倒在担架上,“上帝啊,请宽恕我的罪孽吧……”我虔诚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城堡里为数不多的士兵在这次拼死厮杀中几乎损伤殆尽,硕果仅存的战士也因为玩命的搏杀透支了体力,或是精神几近崩溃,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发呆,任凭污浊的血水浸透自己的衣服也不眨下眼睛;或是神经质的满地乱窜,漫无目的的破坏看到的所有东西,野兽般大吼着发泄内心中接近极限的压抑,所以当我坐在担架上进入稍稍打扫干净点的城堡时,看到的是一副人间炼狱的凄惨景象。

    “他们还都是孩子,却不得不拿起武器和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对决生死,亲眼目睹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身首异处,那种心痛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一样,所以我深深的理解他们。”科勒一边躲闪着地上粘稠着流淌的血水一面低着头语气沉重的对我说,“他们的家人也许早就颠沛流离的死在逃亡的道路上,带着人世的凄苦和苍凉去了上帝那里,曾经安居乐业的梦想被残酷的显示击得粉碎,苍穹之上的主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却毫不怜悯的加以阻止,我真的对他很失望……”科勒握紧了腰间的短剑,颤抖的嘴唇显示出此刻他内心的纠结和无助。

    我赶忙拉了拉他皮甲的下摆,提醒周围人多嘴杂,制止科勒进一步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要知道在中世纪的欧洲,虽然这个时候教廷的权威并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深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成为至高无上的统治权威,但是渎神的罪名仍旧足够让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就连我这个领主都包庇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目送他被送上绞刑架。

    科勒明白我的意思,扫了眼身边抬担架的侍从,颓然的低下头不吱声了。一辆拉满尸体的大车粼粼的从我们身边经过,受伤的战马神色黯淡的闷声拉车,胡乱丢在一起的尸体堆中一条搭在外面的胳膊随着颠簸上下跃动着,仿佛还拥有生气似的,但是一滴乌黑的浓血在指尖凝聚成珠,最终承受不住下坠的重量,忽然落在我的脸上,吓得我猛地一激灵,差点从担架上跳起来。

    公牛兴冲冲的从塔楼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递到我手里说道:“大人,这是那个领军骑士的佩剑,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了忏悔,交出了祖传的宝剑,并向上帝保证对您表示臣服。”

    我接过镶着许多小块宝石的长剑,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随即拔剑出鞘,目测剑刃锋利的程度,剑身中间凿着深深地血槽,古旧的劈斩痕迹显示出它曾经一定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往昔横刀立马的赫赫祖先想不到子孙不孝,竟然放弃了家族尚武的传统,镶金带银的包裹起凛冽的杀气,让饮血的神器沦落到成为装饰品的地步,分明就是“恨无寸草心,空沐三春晖”的现实写照。

    “那个骑士现在被关押在哪里?是一名有爵位的贵族吗?”我把宝剑丢给科勒拿着,自己整理了下后背的靠垫倚上去,能够有财力如此装饰一把长剑的骑士必然是世袭的贵族家庭,这个时代尚未开始十字军东征,没有根深蒂固的家世以及长年累月的积蓄,小人物一夜暴富的神话基本上很难发生。

    公牛想了想,然后对我说:“他自称是皇帝陛下的叔叔埃瑟尔伯爵大人的封臣奈夫贝克男爵威廉,来自萨克森的古老的弗里德里希家族,父亲是贝里奈斯劳滕的亨利,请原谅我大人,由于没有学者跟在身边,再加上我向来对这些盘根错节的贵族世系不敏感,所以他说的绕来绕去,弄得我都糊涂了……”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比起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要知道我对你寄予厚望,科勒是作为奇兵来培养的,也许会永远生活在普通人看不见的黑暗中;而你才是我不在时代行领主权力的统帅,独当一面的人才。你很刻苦,学东西也很快,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急不得,我们的努力公正的上帝全都看在眼里,绝对不会弄错你应该获得的,吝啬于赐予。”我笑了笑,宽慰着好不容易一字不落的背出拗口贵族名字和家世的公牛,他因为自己没有最终搞明白正在懊恼不已。

    “您准备把他怎么处置,恕我冒昧的忖度一下大人的心思,难道您要在这个人身上做点文章?凭借我们现有的力量,夺回城堡等于是在痴人说梦,自保尚且困难,万一激怒了敌人,后果将是毁灭性的!”科勒摸着自己的下巴,隐隐约约的猜出了大概。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一点,聪明肯动脑,从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一旦开口,则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成型观点,往往能弥补我思虑中不周全的漏洞,隐隐的有一种大将之风,所以我把公牛当作一马当先的大将来培养,而科勒则是老成谋国的帅才。

    “如果不激怒敌人,我们怎么又空子可以钻呢?要知道上帝欲让谁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怒不可遏的冲动,是事半功倍的催化剂。”我摊开了双手,故意摆出无可奈何的鬼脸,对站在一边的公牛吩咐道,“今天晚上尽可能的集合所有拿得动武器的男人和强壮的女人,越多越好,然后连夜赶制大量军旗以及真人比例大小的稻草人,明天一早必须全部准备完毕;至于今天的所有俘虏全部削掉右耳收集起来,那个自称什么什么的威廉男爵,一会找块干净地方斩首了吧,他的头颅可是敲开城堡大门的钥匙,千万要保存好了……”听完我的命令,公牛大惑不解的拧着眉毛,而科勒则点着头若有所思,我瞅瞅每个人的表现,一声不吭的躺倒在担架上,吩咐侍从可以继续前进了。

    整整一宿我都被城堡里乱哄哄人来人往的声音吵得难以入睡,事实上后腰伤口的疼痛也如影随形,让我担心是不是伤了肾,可怜我堂堂年轻有为的伯爵大人,到现在连个女人都没碰过,万一真的莫名其妙坏掉了一颗肾,想哭都没地方说理去。

    在潮乎乎铺满兽皮的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之后,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太阳投进屋子的光辉里许多细小的灰尘在上下翻飞,抻了个懒腰终于决定起床,小侍从马上备好脸盆和毛巾,服侍我穿戴整齐。科勒和公牛忙活了一宿,早早的便等在外面,不过从他们的眼神中看不出来大战在即的紧张感,可能是追随我时间过久,出生入死的凶险场面经历了太多,对我的能力产生了一种迷信,就算是我告诉他们把头砍掉还能重新长出来,估计俩人二话不说洗洗干净就会去剁脑袋。

    我喝了口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山鸡汤,味道清得要淡出鸟来,我皱着眉咂摸咂摸嘴里的滋味,抬头示意公牛可以汇报情况了,他愣了愣神,清清嗓子说道:“全城堡里能动的人昨天夜里都被发动起来,现在外面站着一百二十名高矮不一的男女老少,拿起盾牌远远的看过去差不多吓唬敌人足够了,不过其中的战士只有不到五十人,十几个还受了轻伤,旗子和稻草人也准备就绪;至于那些可怜的战俘,现在全都在捂着伤口呻吟,诅咒命运的不公,血肉模糊的耳朵和威廉男爵的头颅装在这里……”公牛说着,把从刚才进门就一直拎着的布包砸在桌子上,不少地方渗出斑斑血迹,我瞅了瞅它又瞅了瞅盘子里的鸡肉汤,顿时觉得很反胃,兴致索然的丢在一边。

    “你那边呢?”我冲着科勒扬扬下巴,把面前的餐盘推开,很小家子气的对过来收拾的侍从说道,“注意点别让下人吃了,留着晚上我还要继续享用。”

    “连夜赶工,总算是完成了,突击队已经隐蔽起来随时待命,他们都是奉命从各地赶回来的夜莺精英,完全具备执行这次任务的能力,忠诚可靠更是无可考量。”科勒言简意赅的说明自己负责的情况便低着头站到一边,安静的等待下一步命令。

    “那我们就出发吧,去赫鲁斯贝克会会那些鸠占鹊巢的混蛋,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手段,没经过主人的允许就敢占着城堡不走,确实需要好好的教训教训,给他们长长记性,以后千万不要这么没有礼貌。”我躺上担架,抓紧时间在打仗前休息自己仍旧隐隐作痛的受伤腰背,等到达城堡下为了计划能够成功,我必须坐在马上很久才能欺骗敌人,对于刚刚恢复的伤处是个很大的考验。

    当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城堡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敌人明显被吓到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应该被重创的我们竟然还有余力发起攻击,手忙脚乱的布置防守,一队一队的弓箭手小跑着出现在城墙上引弓待发,嘹亮的军号声响彻天际。

    我在侍从们小心翼翼的扶持下骑上战马,紧了紧绑在后背作为支撑的木板,强撑着催动战马一路小跑来到城堡下,注视着眼前这座几进几出相当熟悉的庞大建筑,招招手让侍从上前朗读宣战布告,自己心里没底的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上帝老头,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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