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面布置得很舒适,地上铺着厚厚的意大利毡绒地毯,墙上装饰着各式兵器和盾牌,大厅四角立着龙头形状的暖炉,有侍从侍弄着里面的上好木炭,让它充分的接触空气完全燃烧,这样既能保证温度又不会产生太多呛人的烟,使得大帐里的温度与外面恍若两重天,温暖得让人慵懒而不愿意动弹。正中央的长条桌上横七竖八的摆放着许多盘子,盛放着各式各样制作考究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单从这点来看我并没有发现大军即将有揭不开锅的断粮迹象,至少贵族们还是有吃有喝并且挑肥拣瘦吃得很矫情,甚至连他们的侍从也可以嘬掉骨头上剩余的最后一点肉丝,然后把骨头丢给后勤官用来熬制大军的晚餐。大帐里面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颓败气息,好像许多看不清的迷雾,皇帝陛下正在专心致志的把面前的一整只烤鸡切割成几份,以便公平的分给在座的诸位大公爵,其余的人要么和自己的食物较着劲要么酒足饭饱的打着饱嗝,只有巴伐利亚的亨利公爵注意到我,远远地冲我微笑:“你来了,兰迪!”

    皇帝陛下听到声音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匕首,示意我找个地方自己坐下,然后继续投入到怎么把烤鸡分配的更公平的事业中去,其他的大公爵只是歪着头瞅了我一眼,最多停留一两秒又自顾自的事情,并没人有想要搭理我。亨利大公爵让他的侍从给我搬了个坐墩,取来餐盘分了块腌野猪肉放到我面前,亲切地对我说:“吃吧,这一路上辛苦了,大家正在进餐,先填饱肚子,等一会再问你话。”

    “谢谢您,公爵大人。”我行了礼,小心翼翼的收着身子坐在墩子上,如坐针毡的细嚼慢咽起来,脑子里想得全是一会皇帝陛下和大贵族们可能问我的各种刁钻问题或者万一安排我担当敢死队进攻恩格尔斯城堡怎么办,压抑的心理让面前黑色的腌猪肉完全丧失了美味,吃起来味同嚼蜡,我抿了一小口侍从倒的葡萄酒,这玩意的酿造技术掌握在修道院手中,因为葡萄酒被当做圣杯里的基督之血,也就只有贵族们才能享受得到,而且必须是有钱有权的少数贵族,大部分人饮用的葡萄酒其实是劣质的蓝莓汁。

    “刚才后勤官来向我汇报,你这次带来的粮食极大地补充了军粮的不足,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皇帝陛下把一只鸡腿叉到士瓦本大公爵的盘子里,后者谦卑的低头行礼,白花花的脑袋像一团绒绒的毛线,陛下捋了捋自己修剪精细的八字胡,擦掉上面的食物残渣,“听说你还缴获了一批金币,正好用来犒赏那些不能劫掠村庄而急得嗷嗷叫的贵族们,这些狼崽子们全都急红了眼睛嗷嗷叫,我已经快压制不住了;你以我的名义用一部分粮食收买了拉文纳的民心,还带来了两千很有作战能力的长枪兵,威尼斯人也在说你的好,总之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没有让我失望,说说吧,你想要些什么奖赏?”皇帝陛下交叉着指头,面色和悦的盯着我,从来没有过这么耐心,其余的大公爵听到陛下的话,也都放下手中的餐具瞅着我,所有汇集的目光一下子弄得我有些尴尬,只能傻呵呵地笑着掩饰。

    “这都是陛下和各位公爵大人的决策英明,料到叛军在拉文纳的驻防空虚,才能一鼓而定,我其实就是个跑腿的,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叩开胜利之门。”我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争取不得罪在场的每一个大贵族,现在的自己就好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小丑,稍有不慎必会弄伤自己,甚至不知不觉中和某个心胸狭窄的贵族结下梁子,社交圈一直是个名利场,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死深渊。

    “呵呵,和意大利人呆了几天,你的修辞有了很大的进步,如果不是仔细研读过亚里士多德的《修辞的艺术》,那就是平时没少留恋贵妇人的裙裾,油腔滑调的求欢啊!”皇帝挤眉弄眼的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贵族们捡到了乐子,一个个笑得四仰八叉,十有**顺着皇帝的话想到什么下流的地方去了,“这几天就陪着我,一起见证叛军的灭亡,只要攻陷眼前的城堡,整个意大利又会重新回到帝国的手中,我将用一场胜利作为打开罗马大门的钥匙,向巴黎城里的那个野心家和君士坦丁堡的大胡子展示帝国的强盛,也许到那个时候,东帝国的巴西尔二世皇帝想要重新收回对威尼斯的控制权就需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奥托皇帝挥着拳头,年轻的脸上全是难以抑制的沾沾自喜,他可能看到了梦想中那个几代萨克森皇室为之努力的欧洲帝国,所有的国王谦卑地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亲吻尘土。几个月前人们还都以为意大利的叛乱会是压垮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疲态尽显的帝国似乎没有办法应付周围虎视眈眈逐渐崛起的邻居们,一度虚弱到要和曾经的属国波兰签订和平条约平分对奥得河流域斯拉夫人的控制权来获得喘息之机,但是皇帝陛下用事实证明那只不过是老虎累了打的一个小盹,当它重新醒来的时候,跳梁的宵小们需要学会收敛和臣服,德意志之鹰的羽翼必将笼罩整个欧洲。

    第二天一早,全军在随军主教的领祷下作了早安弥撒,接近十万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的默念祷词的场面十分壮观,人多势众果然是增强效果的最佳方式。我看着身边平时凶神恶煞只知道比武喝酒的贵族们瞬间变成乖乖的小白兔,身上暴戾的杀伐之气被恍惚的圣洁之光笼罩,心里不禁感慨:要是对面有把冲锋枪,这十万人肯定全被突突了……还好他爸不是李某某啊……

    随军主教是教皇霓下亲自任命的德高望重的枢机主教,虽然皇帝陛下很反感自己野心勃勃的表弟把触角伸得这么长,越来越不仅仅甘于侍奉上帝,反而想尽办法的接触世俗权力,干涉帝国行政,甚至在某些方面隐隐有超越皇权的趋势,但是不得不说随军的主教及其属下的一大批牧师教士,像是一针很见功效的镇静剂,极大地安抚了士兵们行军打仗中焦躁的情绪,让他们可以适应远离家乡并且看起来似乎遥遥无期的战争,迷茫和厌倦的时候大多数人选择了向神父祈祷而不是以前那样的酗酒打架,逃兵和哗变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

    负责第一波进攻任务的是巴伐利亚大公爵的军队,构成主力是队伍最前方的八百名贵族骑士和他们的仆兵,装备精良士气旺盛,是战场上的佼佼者;公爵直属的长枪兵和穿着花哨的日耳曼雇佣弩兵排列成战阵,战力也不容忽视;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兵,不过多数是有能力自备武器铠甲的自耕农,看上去战斗力也是可以信赖的。亨利公爵的领地内土地兼并并不是很严重,农奴的数量远远少于其他公国,农民多是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以氏族部落为单位聚居,具有浓郁的野蛮时代日耳曼风格,崇尚武力,尤其善于使用廉价的战斧,作战勇猛,以战死为荣。

    此刻公爵正在队伍前面慷慨激昂的发表战前演说,由于隔得太远我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不过从士兵们高亢的怒吼中倒是能感受到蓬勃的战意。亨利公爵是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治理国家很有一套,他统治下的巴伐利亚公国论实力已经超过传统强国士瓦本和法兰克尼亚,再加上公爵本人一呼百应的魅力和高贵的血统,贵族圈子私下里常说他已经构成了对皇位的直接威胁,尤其是在奥托皇帝至今没有子嗣的情况下。

    “开始吧。”奥托陛下对传令官说道,他马上命令鼓手敲起进攻的节奏,巴伐利亚的队伍开始迅速的转变阵型。骑士退到两侧,长枪兵排成紧凑的方阵缓慢地往城堡方向移动,弩兵则紧张地上好弩箭,等待着发射的命令。城堡里的敌人早就准备好严阵以待,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出现在城头上,张弓带箭引而不发,盯着士兵们走进射程,城堡前的山坡平缓而没有多余的杂草树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射界很干净,进攻方只能硬着头皮承受巨大伤亡的进行冲锋,漫长的坡道是考验敌我双方生死的角斗场。

    最前面的士兵已经进入城堡的射程范围,但是敌人很狡猾的没有射击,后面的部队陆陆续续的往前冲锋,开始向上的仰攻。这些士兵只穿着简单的皮甲和包了一层铁皮的小圆盾,虽然活动灵活但防护能力却十分让人堪忧,骑士远远地躲在射程之外积蓄着马力,全副武装的观察着战场形势。看起来大公爵准备牺牲前面的炮灰吸引敌人的火力,为精英骑士们的冲锋挣得时间和机会,这种完全是依靠堆人求胜的方式也体现出叛军居高临下的火力优势,我军弓箭手根本没办法威胁到城头上予取予求的地方弓箭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成批成批的用血肉之躯消耗着敌人的箭支。

    进攻的步兵完全进入了射程,城头上的弓箭手瞬间齐齐的发射,产生一种低沉的蜂鸣声,羽箭借着重力势能狠狠地扎进攻城队伍的后半部分,透过盾牌间的缝隙钻进去,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三轮齐射下来后面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不是倒在地上呻吟就是变成了浑身长满羽毛的鸟人,一动不动的见了上帝。

    几轮攻击下来敌人的弓箭手似乎也疲倦了,两次攻击之间的衔接明显变慢,亨利公爵敏锐的捕捉到战场情况的变化,使出自己的王牌,命令骑士部队开始冲锋。全副武装的骑士撒开早就憋得不耐烦地战马,噌的一下冲上山坡,很快越过了人仰马翻的步兵方阵,快速接近城堡,仆兵们扛着梯子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只要他们的主人到达城墙,在精英骑士面前将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些武技精湛的世家子弟。

    “进攻的势头很猛烈啊。”奥托皇帝骑在马上喃喃自语,“看起来我们很快就能活捉克雷森蒂那个老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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