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刚刚六剑齐出,几乎耗尽了全身内力,但在走出书阁的那一瞬,老人传至体内的气劲便如山海倾倒般顺着血脉呼啸而上,瞬间又将枯竭的丹田填满。 更新最快

    而此前一直如困兽般咆哮不休的气劲,在这般填满丹田之后,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赵无安挥动洛神赋之时,那些刚入体不久的气劲也立刻乖巧地顺势而出,附于巨剑之上。

    赵无安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情绪。“原来如此,并非传到我身上的气劲本身就有如此之大的破坏力,而是特意提前留出了用以走出归寂阵的气机么……”

    洛神赋剑身微颤,经赵无安丹田流转而出,附于剑刃之上的那抹幽蓝气机,在夜幕中骤然显出一抹紫韵。

    剑尖流转辉光,赵无安提剑,遥遥直指韩修竹,剑意吞天。

    守在书阁门口的韩修竹大惊失色,连连倒退数步,颤声道:“不,不可能!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赵无安漫步出书阁,内心思忖了一番。以他现在的修为而言,在此处直接斩杀韩修竹并非难事,少了这人的纠缠,脱出韩府也能轻松不少。只不过若与那位一品大刀客结下杀子之仇,只怕以后在汴梁的日子好过不起来。

    何况,韩修竹虽然狂傲,但心性天赋,俱是他所见过的少年之中一等一的。饶是赵无安,心中也难免有几分惜才之心。

    惧于洛神赋的汹涌剑意,韩修竹及身旁侍卫尚未一拥而上,赵无安趁机对安晴道:“你应该比我早来几天,这韩府地形,你能有几分熟悉?”

    安晴皱眉思忖了一会,犹犹豫豫道:“进出的两条道倒是都认识,除此之外就……你能摸到那块池塘,才是让我意外不小。”

    “那你来指路。”赵无安一把揽起安晴,衣袂一闪,身形便如飞燕般掠入,跌入人群。

    韩修竹勃然大怒:“你这混帐!”

    洛神赋如舞魁般在人群之中灵巧转圜,凡是近至足以触及安晴及赵无安的人,衣裳都被剑气瞬息弹破,自身也一骨碌倒飞出好远,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坐在赵无安肩膀上的安晴奇道:“你这出手分寸,怎么较之不久前稳妥了那么多?”

    “……指路。”赵无安无奈垂下眉角。

    “哦哦。”安晴赶紧正襟危坐,“总之先冲出这间别院!我看看……然后应该是往右!”

    洛神赋剑光大盛,排山倒海般在人群之中开辟出一条道来。赵无安步起惊雷,瞬间将一群韩家侍卫甩在身后,疾速掠出院门。

    眼前是一条前后通达的小道,右手侧,果然又有一队侍卫向二人冲杀而来。

    “别想走!”身后传来了韩修竹的声音。拔刀破风之声亦是极速趋近。

    赵无安嘴唇翕动:“苏幕遮、鹊踏枝、虞美人。”

    三柄飞剑猛然自身侧浮现,呈格栏状挡下了韩修竹的进击。

    赵无安腾出一只手紧紧揽住安晴,单手握住洛神赋,面向着小路尽头的人群,轻轻吐息。

    安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紧张。

    “之后怎么走?到尽头还是中间拐出去?”赵无安问。

    安晴愣愣道:“这……你能翻墙的话,走到头就能直接出去了。”

    赵无安苦笑:“早知道你认路,就不瞎跑了。”

    安晴恼道:“你又没先问我!”

    “知道了知道了。”赵无安道。

    三丈之外,韩修竹挥刀劈开拦在面前的三柄飞剑,咆哮而来。

    赵无安眸色一厉:“清歌!”

    白头翁如蒙敕令,自衣袖下荡然飞出,织起一片浩荡青光,刹那间将二人淹没。韩修竹欺身而近的一刀当即砍空。

    手持器械冲来的韩家侍卫们也随之一愣。目光所及,尽是浩瀚青光,全然不见其中人影。

    如雾的光芒深处,斩霆步响。

    韩修竹一紧眉头,冷笑道:“障眼法做的太蹩脚了!”

    赵无安的轻功伴随雷霆巨响,纵然所有人都被这青光闪得不知方向,但斩霆步响起的位置,定是赵无安之所在!

    韩修竹猛然提刀前冲,冰冷横刀在空中斩出凄厉的半弧。

    如残月半落,如静湖微澜。

    刀光劈开如织的青光,迎面而来的却是狂啸如潮的气劲。

    韩修竹不退反进,狞笑道:“休想走!”

    横刀于半空忽复横斩,骤然扭转出凌厉角度,指向了斩霆步贯响的前方。

    此处定是那白衣居士身形所至之所!

    铛!

    刀光剑影纷繁,扑面而来的锋锐剑气将韩修竹漆黑发丝斩落,如碎花般席卷而去。

    白头翁自人群之中呼啸而过,青光旋即由盛转衰。

    光芒褪去的那一刹,韩修竹猛然失神。

    “什么!”

    挡在他横刀面前的,赫然是交斩于一处的菩萨蛮与采桑子。

    二剑虽外形殊异,剑气却皆凌厉无匹,正面接下韩修竹全力一刀,仅是铮鸣不止,竟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

    而在小道的另一侧,数十韩府侍卫的身后,赵无安一袭白衣,悠悠落地。

    他回过眸来,洛神赋隔空一啸,六剑便如群鸟归巢般凌空飞回,在他身后悠悠悬定。

    澎湃剑意,几欲通天达地。

    所有韩府侍卫俱被这浩瀚如潮的剑意压迫得面色惨白,双膝跪地,竟是分毫动弹不得。

    这哪里还是片晌之前那池上的白衣剑士,如今缠绕赵无安周身的气劲足以外放十尺开外,乃是如假包换的一品大气象!

    韩修竹面色苍白,汗如雨下,颤抖的手几乎握持不住横刀。

    自这白衣剑士于书阁中消失之后,父亲便一反常态地不再追究,领人撤走。韩修竹不甘就此罢休,才带着一队亲卫在此守候,天知道他究竟遭逢何种奇缘,得以盏茶之间将功力提升至如此境界?!

    “你……你……”

    知道今夜以一己之力已然不可能拦下赵无安,韩修竹虽然胸中愤懑不堪,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单单是畏于赵无安周身的澎湃气机,最令他愤怒的,仍是知而不得、战而不胜的残酷痛念。

    他是未来的韩府家主,是注定要继承天下第一刀的霸海子弟,如今却连一个来路不明的剑客都无可奈何,任凭对方在自家后院横行无忌。

    眼瞳逐渐染上深红的痛色,耻辱的怒火几欲破胸而出。

    正在他几乎抑制不住地要冲上前去与赵无安拼死一战时,白衣剑客的声音悠悠落在了耳中。

    “无需悲恸,再过十年,我不如你。”

    短短十二个字,听来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慵懒与清冷,却又不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孤绝。说到底,眼前气势无双的白衣剑客,说起话来,仍旧像个普通人。

    若再多三分市井,则这语气,几乎与汴梁集市上的贩夫无异。

    韩修竹怔怔抬起头,讷讷无言。

    赵无安轻叹了一口气,震身而起,白衣越过墙头。

    翻过两道矮墙,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汴梁城朴实无华的青石街道。

    放眼望去,入夜的汴梁东城一片漆黑,偶有几点灯火,也都是彻夜不烊的酒家。层楼高阁都化为蛰伏于黑暗的巨兽,与白日的喧闹判若两地。

    赵无安淡然落定于墙根,这才将肩上的安晴放了下来。

    甫一落地,安晴便眼眶一红,贴近身子,紧紧抱住了赵无安,将头埋在他胸前。

    赵无安无奈道:“行了行了。”

    “对不起。”

    千言万语,到最后挤到嘴边时只剩下了这三个字。

    赵无安抬起手臂,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

    “你呢,不用跟我这么见外。嗯,虽然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对。”

    安晴气鼓鼓地抬起头来盯了他一眼。

    “……不过相比起责罚,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无安继续说了下去,“独闯汴梁,潜入韩府,探听韩修竹与贪魔殿对话,我相信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做这些事情。之前是身陷险境,没来得及问,现在脱险了,你得把来龙去脉,都好好交代明白。”

    安晴咬了咬嘴唇,声如细纹道:“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本不用以身犯险的。”

    大闹一番韩府尚且不谈,在韩阔这个一品高手面前祭出了全部的家底,才是最为致命的。

    由茶馆蒋隆一调查至此处,赵无安若还想为伽蓝安煦烈正名,日后肯定少不了与韩府继续打交道。到那个时候再与韩阔对上,自己便处于绝对的劣势中了。

    不过那好歹也是以后的事情,当下并不算全无线索,还是先听听安晴的调查,再做决断。

    六柄飞剑虽可收回袖中,洛神赋却只能肩扛,所幸此时夜色已深,小心应对的话,应当不会撞见什么麻烦事情。

    赵无安转过身,握起安晴的手。“走吧,等见到了胡不喜,再把你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就在他迈出步子的当口,半条街外,韩府大门忽开。

    一道凛然气劲以韩府大门为起源,激荡半座东城。

    赵无安下意识抬起洛神赋抵挡气劲,将安晴护在身后,周身白衣却仍被这股狂啸刀气切出无数细碎裂痕。

    四面八方,原本寂然的街道突然响起物什断裂之声,无数木格灯笼的碎屑扑面而来,几乎填满眼眶。

    赵无安心头骇然:这难道就是被称作天下第一刀的韩阔所使霸海刀法的真正威力?

    仅是起手一式,威势便足以撼天动地。

    明知对方是在以气机锁定自己,但境界差距便如霄壤之别,饶是赵无安与韩阔相隔了足有半条街之远,此时却已心知肚明,自己逃不过这一劫。

    毕竟是韩家的一品高手,毕竟是天下第一刀。

    赵无安心下一横,双手紧握洛神赋,眸中色厉。

    安晴担忧道:“无安……”

    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那股声势慑人的刀意却倏忽消散无踪。

    赵无安一愣。

    韩府经年难得一开的大门前,身着墨衫的乌冠男子悠然一揖:“不愧刀道大家,韩家主好生豪杰风范,泽来佩服。”

    已然出鞘的陌刀又被收回鞘中。

    韩阔眸中杀气渐散,转换回一脸笑意道:“欧阳兄,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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