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时间给赵无安探察现场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确认所有人都在。 更新最快每浪费一秒,真凶都有可能抹去他自己存在的痕迹。如果这是他杀的话。

    赵无安没有看那封遗书,丢下失魂落魄的莫稻,扭头冲向了楼下。

    谢天谢地,柳传云及秦家姐弟仍在院中饮酒,代楼桑榆也已然靠着桃花树睡得香甜。赵无安不忍心打扰代楼桑榆,只是走到柳传云三人面前说道:“罗印生死了。”

    三人脸上刹那间浮现出骇然之色,都不似作假。

    赵无安草草观察了一下各人表情,转过身道:“我对此地不熟悉,希望你们能帮我聚集所有人。佳人斩失踪的当口,无论他是选择自杀,还是被他人杀害,此事都非同小可。”

    说完,他又上了三楼,站在莫稻身边,凝神守着这个房间。

    罗印生的尸体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赵无安愣了下,意识到刚才莫稻是独自一人待在这里的。

    如果莫稻是故作失控,等赵无安离去再做些手脚的话……

    赵无安把这些念头先去除,伸手一把拉起了莫稻,见他仍然双腿发软,无奈把他扶到了墙跟,自己站在门口等待。

    出乎他的意料,第一个赶来的竟然还是住的比较远的涂弥,而且来时一身道袍整整齐齐,似乎从未脱下过一般。

    赵无安愕然道:“你没睡?”

    涂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睡不着,就打算出去走走。刚换好衣服,就听见你在外面说话。”

    虽然了解不深,但赵无安也觉得涂弥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姑娘。应该说涂弥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说谎,赵无安也就不再追究,埋头读着压在案桌上的,罗印生的遗书。

    “罗印生心迹,呈柳叶山庄诸位。”

    “孤子不才,义父愠恼,诸兄烦弃。倾慕家姐清霞,私心羞愧,遑论已生隔阂,不再如前般亲昵。为男儿者,当矢志奋发,博取功名,光耀门户,无奈天资有限,勤敏不足,名落孙山,心下愧然。近日听闻蹑风三兄,市井间低价购得重宝佳人斩,心生歹念,假托他意窃出宝库之匙,盗走其刀,此举才是忘门叛宗,当招得人神共愤,亦无颜再见柳家众人,愧对义父栽培。此四条皆为吾自绝之缘由,今生无颜再为柳叶山庄门徒,愿与诸兄及义父义母泉下再聚,届时相报养育之恩。此皆一己真言,诸人见信,勿疑勿探,切记切记。”

    赵无安眯起眼睛:“自绝信?怎么可能啊……”

    门外头,一脸担惊受怕样的涂弥还是悄悄探进了头来,低声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不必。”赵无安草草应付了一句,把信放回桌上,扫了一眼桌面。笔架正放在信纸的左前方,左边则是一碗墨汁,纤纤软毫就搁在其上,仍然有湿漉漉的墨汁滴下。看来罗印生极喜欢用淮扬当地的名产三生墨,这种墨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其顺滑而不黏稠,即便放三个时辰也不会凝固,最适长时间书写,固有一笔写三生的妙语。

    赵无安转过头,不多时,柳家诸人已经尽数到齐。秦穆、贺知古、柳家四位儿女以及秦九依次站在外头,张莫闲远远缩在角落里,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众人眼底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秦九的眼睛里甚至还带了一丝惊恐。

    众目睽睽,柳四爷穿着寝衣,从楼上慢悠悠走了下来,仍是不明真相,皱眉道:“这么晚了,阿九你非说要我下来,就不知是什么事情,搞得全庄人……”

    他站到门口来,愣了一愣,瞥见了躺倒在地的罗印生,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绳子。

    柳四爷张了张嘴,但是没发出声音来,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赵无安,把嘴巴张得极大,但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丁点儿微弱的嘶哑声音,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

    “赵居士,这是……”

    赵无安拿过信,递了过去。柳四爷颤抖着伸出手去,但是拿了好多下,仍然接不住。后头的柳传云轻轻叹息一声,走上前一步,从赵无安手里接过了信纸,拿在手里,面色一白,道:“确实是他的字迹。”

    惊恐的人们一时安静下来,柳传云按下心中的恐惧,扫视了一遍书信,面朝众人念了起来。

    “罗印生心迹,呈柳叶山庄诸位。”

    已经读过一遍的赵无安不打算再细听,而是凝神观察走廊中诸人神色。不出所料,代楼桑榆依然在楼下,未曾上来,这姑娘一睡就睡得很熟。令他微微感到意外的是同样住得较远的贺知古,居然与涂弥一样,是穿齐了正装来的。

    难道柳叶山庄的客房就那么让人睡不下去吗?

    赵无安担忧起来。

    那边,柳传云已经读完了信,呈给众人再一一过目,涂弥自觉地缩到了一边,贺知古也摆摆手道:“我算是个外人,贵庄家事,我就不便参与了。”

    他倒是把责任甩得干净,不过此人虽然可疑,所言却未必没有道理。无论是罗印生的笔迹还是庄中地形而言,贺知古都极为陌生,就算是他监守自盗,再杀害罗印生来掩人耳目,也不可能伪装出一个如此逼真的场景。

    赵无安再次在房间中环顾了一圈,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可疑之物后,蹲下身子,查看起罗印生的尸体来。

    绳结没有问题,肯定是打好之后再套入脖子里的,脖颈上的勒痕也清晰得很,显然正是罗印生的死因。

    至于脸,虽然并未有多明显的颜色变化,已经扭曲得看不出来原来的长相了,可以得知死前一定非常痛苦,五官都扭作了一团,口中散发出腥臭。

    赵无安观察了一下他全身,只在右手指尖上发现一小段快要愈合的伤痕。虽然是伤口,但是这种程度的伤,是否会流血都难说,绝对不可能是罗印生的死因。

    走廊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赵无安回过头去,只见一直以来温润和煦的柳四爷,忽然一拳砸入了墙壁之中。毕竟是刀道魁首,一双手怎可能全无力气,这一拳下去,打得墙壁凹下去一个大洞,木屑飞溅。柳蹑风吓得浑身一颤,但仍然不忘将亲姐姐柳清霞护在身后,不让她看见这惨烈情景。

    “这痴儿……好生,好生可气!”良久,柳四爷颤抖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拿着信纸的柳传云与柳停雷对视一眼,柳停雷上前,在父亲耳边好言宽慰,柳传云则转身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颤抖不息的莫稻。

    莫稻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惨白如纸,颤抖着抓住柳传云的手臂,乞求似的说道:“大少爷,印生他,印生他……”

    柳传云眉眼间也流露出沉痛神色,转过头去悄声道:“我知道你们向来感情好,但印生一时无法开解,也是无奈之事……”

    秦穆张开双臂痛呼道:“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家贼作乱,窃走了佳人斩!”

    “秦穆!”柳四爷忽然怒叱,“还轮不到你来对我儿子说三道四!”

    秦穆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秦九见状赶紧将他一把拉住,扯离了柳四爷,训斥道:“说话也要有分寸!你简直是比传云他们虚活了这么多岁数。”

    被拉走的秦穆仍是一脸愤愤不平:“我早就说了此子脑后有反骨,是叛门叛家之相,你们偏偏不信。如今出了事情,丢了名刀,反而还悲痛起来,怨起我来了?我秦穆做错了什么?秦家也不是小族,我放着那偌大产业不要,陪着姐姐你在这柳叶山庄住了二十年,你们可曾把我当做亲人看待?柳四,别以为能耍几手刀,就敢在江湖上称王称霸,我秦穆偏偏要和你对着干!”

    柳四爷怒目圆睁,眼底迸溅出猩红火光,怒道:“滚!”

    秦九拼命拉着弟弟,但力有不逮,早已伤心地流下泪来。那厢柳停雷看了柳蹑风一眼,翕动嘴唇,而后走上前去,一把拉住秦穆,毫不客气地给扯离了现场。

    柳四爷撑着墙壁大口喘气,说不上话。柳传云收起眼底沉痛神色,看了柳蹑风一眼:“还不快带清霞离开?”

    柳蹑风哦了一声,想想之前柳停雷也这么嘱托过他,于是按捺下心底的疑惑与好奇,牵着姐姐的手匆匆离开了二楼。

    赵无安站在房内,柳传云扶着莫稻,如今门外,只剩下柳四爷、涂弥、贺知古,以及远远站着默不出声的张莫闲。

    卖刀客贺知古试探道:“赵居士是名扬江淮的神断,不知可有见解?”

    赵无安耸肩道:“房中并无明显的疑点,这笔迹也确实是他自己的。我唯独想知道,罗印生平常用哪只手写字?”

    由于柳四爷离得比较远,他望向柳传云,柳传云摇了摇头,他身边的莫稻咬咬牙道:“印生是左撇子。”

    “那就对了。”赵无安点头道,“那么房中就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我觉得,他应该是自尽没错。”

    贺知古愣了愣,道:“果真如此?那么佳人斩现在在何处?”

    似乎是对贺知古迫切询问佳人斩下落的做法感到不舒服,涂弥皱起了小巧的眉头。赵无安在一旁瞧得仔细,但也心知自己是没办法开导这个小丫头的,索性顺着贺知古的话向下说过去:“这点正是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找到了佳人斩,才算是了却柳家人一桩心事。”

    柳四爷长叹道:“若是能换得印生复生,便是丢了一把佳人斩,让风儿劈头盖脸撒一通气,又有何大不了。”

    罗印生之死果然戳中了柳四爷心中痛处。

    正在这时,一直远远站着的张莫闲挠着头走了上来,看了看赵无安一眼,面色复杂,但仍是下了决心一般,对着柳四爷拱手道:“四爷,在下张莫闲,之所以来庄中,不过是冒充赵居士行骗罢了。”

    这个开头的介绍奇怪得很,柳四爷也皱起眉头看了过来。

    张莫闲低下头,声音不大,胜在清晰,坚决道:“在下觉得,罗印生之死,必有蹊跷,愿与赵居士下一封战书,分头调查佳人斩之案,必能查明罗印生之真正死因。”

    柳传云一愣,发问道:“阁下的意思是,罗印生并非自杀?”

    “必有内幕。”张莫闲掷地有声。

    赵无安没回答,但是嘴角勾起一丝清淡笑容,也不知是真觉得有趣,还是在嘲笑张莫闲的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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