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听了苏阮的提议,太傅发出充满不屑的笑声。(小说文学网)

    太子道:“太傅大人为何发笑?苏阮的提议值得商榷。”

    太傅拱手道:“太子殿下,这女人不知道肚子里在谋划什么,您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她巧言令色,无非是想骗取离开的机会,我们绝不能让她走!”

    苏阮淡淡道:“太傅大人,空口无凭,愿听您的高见。”

    “据我所知,圣君生长在山林之间,又极擅医术,想必尝遍百草,以他的体质和内力,很可能百毒不侵。而你,早知道这一点,诱使我们下毒害他,到时下毒不成,反被他拿做把柄,借机绞杀我们——这,就是你的计划,对吧?”

    苏阮抿了抿唇,眸光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没错,她就是想脱身!

    但是此时此刻,她又岂会承认?反而露出一抹不屑的表情,冷哼一声:“太傅顾虑有道理,但我提出两点,您且思量。”

    她严肃和端正的态度让太傅略感讶异,哼了一声:“你说。”

    苏阮沉着道:“其一,下毒是经过我的手,出事负责的人是我,以及我背后的家族。我伯父苏温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家姐与平郡王府的瑾公子有姻亲,家族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玩笑。”

    太傅蹙了蹙眉。

    苏阮继续道:“其二,敢问太傅可有办替太子法解决这件事?”

    太傅心虚道:“一时半会没有良策,可从长计议慢慢筹谋。”

    “日前太子遇刺之事尚未解决,朝中本就一片动荡,君臣离心,臣子们互相猜忌。圣君这个时候回朝,明日,不,恐怕今晚就会有不少朝臣投奔他!太傅恐怕没有看见圣君回朝,帝都百姓们的盛况,满满当当的百姓在街道两排跪着,他还未正式册封,百姓们已在高呼圣君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乃名正言顺的君主,众望所归,留他在宫里多一日,他的势力就多增长一分。拔除他之事迫在眉睫,一刻也耽搁不得!”

    苏阮说话有条有理,分析局势亦有见解,句句都点着太子和太傅的死穴。

    太傅一开始只当苏阮是个讨巧的黄毛丫头,到这才真正的开始审视她的话、思量她的意见。

    若苏阮可信,她的提议的确不错。但,她,并不可信!

    太傅低声:“此事我们会仔细考量!你,就暂且乖乖留在东宫吧!来人,把她带下去!”

    左右之人拥上来再度将苏阮按住,就要将她带走。

    苏阮的面上尚且能勉力保持镇定,心却如沉入冰潭之中,倍感寒冷。

    她巧言令色的劝说,无非是想尽快脱身,她不要成为要挟百里溯的把柄!

    可和太子、太傅这一番较量让她清楚的看到当下迫在眉睫的局面。

    拿她做把柄也只是冰山一角,百里溯回朝的这一路,必然是踏着鲜血、步步独行。

    他的未来会是何等艰辛?她不敢想象。

    不光是太子,恐怕今晚,这皇宫里无数个角落都在盘算着如何除去他!

    他是因她而入世,他是为了护她而卷入其中……她怎能坐视不理?!

    虽然她的力量微小,但也……

    让她来帮他一把吧,用她柔弱的双手,用她看穿未来的眼睛,用她的一切……

    不论,付出何种代价……

    苏阮的心意坚定如许,分离挣脱左右之人,返身跪下,大声:“关于此事,我还有另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请太子和太傅是一听!”

    ……

    三皇子啪嗒一声放下青窑茶盏,瓷器与红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响寂静的居室。

    他认真的扫视一圈前来的客人:太子、太傅、苏阮。

    “太子殿下,我没听错吧,你让我跟你们合作?”三皇子好似在听一个莫大的笑话。

    具体的合作苏阮已经跟他详细的说明,重重点头:“没错,三皇子。”

    三皇子冷冷道:“我与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没合作过,对吧?”

    三皇子历来优秀,从小到大样样第一;太子殿下是出名的优柔性子,样样垫底,这俩亲兄弟从来就不在一个天地。三皇子看不上太子的性格,太子也瞧不上三皇子的莽撞。

    苏阮道:“虽然您和太子殿下此前有摩擦,但是我想,什么是内部矛盾、什么是外部矛盾,您还是分得清吧,圣君回朝,损害的不仅仅是您或者太子殿下的利益,而是动摇整个皇族的根本,在当下这样的关口,共同对付他才是头等大事。”

    三皇子捧起茶盏抿口:“继续说。”

    苏阮深深吸了口气:“三皇子您在朝势力稳固,又有皇城司为您所用,自然无所畏惧。但是,恕民女直言,您和太子殿下现在不站在一起共同对抗圣君,很快会落势!”

    三皇子身旁的亲信喝道:“住嘴!就凭你也敢评价殿下的来路?这是哪来的刁民?!”

    三皇子摆手制止了亲信的话语,冷冷笑道:“圣君初初回朝,能有什么力量与我们抗衡?太子想动他,何须找我?我想动他,也会凭一己之力完成,合作就免了吧!你们且回!”

    他说的如此狂妄,好似全然忘了白日被百里溯险些掐死之事。

    即便对方下了逐客令,苏阮仍旧不为所动,反而更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殿下认为圣君不配您出手?方才我们过来的一路上,太史令、护国公、丞相……都入宫了!”

    三皇子这才抬了抬眼皮。

    以上三位在当朝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是父皇的老臣。父皇病重之后,他们既不和他亲厚,也不跟太子亲厚,个个嚷嚷着要告老还乡,这倒好,圣君回来,他们连夜赶来拜访了。

    三皇子的脸色瞬间微怒,冷声道:“让他们来,也好,正好看看朝中多少人有异心!”

    苏阮不动声色道:“那只怕多了,多到殿下需将朝政颠龙倒凤。”

    “住嘴!你——”亲信再度喝止苏阮,正欲发作,门外的侍卫忽然传话道,“三皇子殿下!属下求见!”

    亲信道:“进来吧。”

    侍卫快步进入寝宫,直奔三皇子身边,低头跟三皇子耳语几句。

    三皇子脸色微变,示意他下去,然后举起茶杯闷闷的喝了一口茶。

    苏阮瞧着他脸色不对劲,忽然心中一喜,道:“肃亲王也去往圣君处拜访了?”

    三皇子眼皮一跳,有些吃惊的看着苏阮。

    他和肃亲王府之间的交往密切,但是此事知道的人少,苏阮怎会一猜就中?

    苏阮当然能猜到,因为,三皇子成为天子之后,扶持了落寞的肃亲王府。

    因为肃亲王府是岚瑛郡主的娘家,所以苏阮对肃亲王府也多一分关注,知道他们和三皇子早有渊源,也唯有他们的倒戈能让三皇子露出这种表情了。

    苏阮心如明镜:“臣女只是胡乱猜的,难道真的猜中了?三皇子殿下,连一向不参与朝政的肃亲王府都在向圣君靠拢,可见圣君的威望有多高!不出几月,他恐怕就能拥有和您比肩的实力!”

    三皇子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明着说是太子前来求合作,为何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一直在说话?

    他皱了皱眉,机警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苏阮,忽然眼神一凛:“你是与圣君一同入宫的那个人。”之前在马车里,百里溯将苏阮护在身后,他只见到了她模糊的身影,所以没认出来。

    苏阮坦诚的点头:“是。”

    三皇子坐起了身子,终于有了些兴趣:“你为何要站在我们这边?”

    苏阮道:“太子殿下挟持我,拿我家人威胁,我也没办法。”

    三皇子扫一眼太子:“想不到太子殿下也会以女子为诱饵达成目的。”

    太子任凭他奚落,摇着羽扇,不介入他们的谈话。

    来此之前,苏阮说了,局面尽在她的掌握,他和太傅不必插手。

    “三皇子殿下。”苏阮道,“合作之事,希望您仔细考量,细节方面可以商榷。”

    三皇子冷淡道:“本皇子还是无甚兴趣。这件事咱们各自行动,谁先拿到就算谁的,当做一场较量,何乐不为?而且,咱们双方本就互不信任,勉强合作……”

    他嘴上说着不乐意,眼神却飘飘忽忽的往太子身上瞟。

    苏阮何等灵透之人,当即揣摩透他的心思:“若三皇子愿意,当日行刺的人手可由您安排。”

    “不可!”太傅出声否决,“此合作是由我们发起,理当由我们安排,怎能让三皇子安排人手?!”

    三皇子同时拍案而起:“既然如此,就马上滚!”

    太傅怒道:“三皇子,请你放尊重!这是太子殿下,你说滚是何意?”

    三皇子惯来不将他放眼里,不客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人话?!”

    方才还一派祥和的局面刹那之间就因为两人的冲突而变得拔剑弩张。

    双方的侍卫都在同时拔出了剑刃,寒光闪闪的刀刃反射着耀目的光芒。

    其实这时,他们双方都认同了当日的计划,不过,谁都想多捞一分好处,安排当日行刺的人手,也就意味着掌握全局。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太子,都不相让。

    苏阮冲上前拦在二者之间,道:“请你们都听我一言!宴会在七日之后,宫殿内,由三皇子的人手负责,宫殿外,由太子的人手负责,你们双方意下如何?”

    三皇子和太傅不约而同的拂袖,不语。

    “此事为何要合作,二位殿下都非常明白。”苏阮沉下了声音,即便是在这一群皇族之中,她的气势也不让半分,甚至含了些怒意,“仅凭一己之力,无法对抗圣君。既然合作,还请双方放下芥蒂,以目的为重!”

    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又沉稳,无形之中竟让人抗拒不得。

    “太子殿下。”侍从在外传话,“圣君陛下遣人来唤苏姑娘回去。”

    太子摇着小扇嗤笑一声,打破了僵局:“我看当日的安排,可以从长计议,我此次是诚心诚意来向三皇兄求合作,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还请三皇子和太傅都稍安勿躁。”

    双方僵持片刻,都用眼神让双方的侍卫退了下去。

    知道此事已成,苏阮璀然一笑:“闹了一晚上,不知道太子殿下现在是否信任我,愿意让我回去?”

    “慢着!”太傅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苏姑娘,你今晚的表现让我老头子非常欣赏,但信任是双向的。你若诚心帮我们,就服下这颗药丸。到事情解决,我会给你解药,还有丰厚的报酬。”

    苏阮的眼睛扑闪了一下,莹白的长指探出,拿起药瓶摇了摇:“什么药效?”

    “吞服下去之后人体不会有任何变化,把脉也无法查出,直到七日后毒发,半个时辰内暴毙,到时候想解毒也就来不及了,哪怕圣君妙手回春,也无能为力。所以,你可考虑清楚了。”太傅沉着眼睛看着苏阮。

    苏阮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瓷瓶上,难怪之前从太子东宫出来,太傅一个人在房间里捣鼓了半天,原来是在挑给她吃的毒药。

    七日,就是宫宴之后。也就是说,若事情失败,她就得死?

    苏阮沉默片刻,接过药瓶,倒出黑色的药丸,送入嘴中,咽下。

    太傅的嘴角浮起一抹诡异而阴沉的笑容。

    “呵……来,恭送苏姑娘回水韵殿。”太傅道。

    大殿门前,清然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殿门、沐浴着月光孑然而立。

    苏阮踩着清凉的夜风,一步步走到他跟前,身影摇曳:“陛下。”

    百里溯回身,眼中晃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不需要再多的话,他脸上浮起的孩童般的笑容表露了他此刻有多开心。

    苏阮亦微微一笑。

    她笑的美丽,百里溯心中一动,生怕打搅她如花的笑容,声音都放轻了:“阿阮,你家中……”

    苏阮打断他的话,漫不经心道:“陛下,家中的事情不那么要紧,我想在这里多呆几日,可以吗?还是第一次来皇宫,这儿这么大,够我玩好几天了。”

    若说之前见到她的神色还是惊喜,这会他的表情完全是高兴的盖不住了,唇角上扬,眼睛也弯成了美好的弧度,声音里沾染着愉悦的气息:“好,你想玩到何时都可以。”他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忽然问道:“你的发簪呢?”

    苏阮心口一紧,垂了眼帘:“掉了。”

    “你不是很珍爱那枚发簪?”他见过她用手帕很仔细的擦拭那枚发簪的模样,那个神情,俨然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不贵重却又珍贵的东西,定然具有特殊的意义。他道:“我让人去找。”

    “不用了。”苏阮拦住他,声音微弱而坚定,“真的不用。我们回去吧。你看这天气,恐怕要落雨了。”

    话刚落音,就感觉到一滴冰冷的水珠嘀嗒坠入掌中。

    苏阮扬起脸来看着夜空:“下雨了……”

    如果是剑伤的话,下雨的时候会疼吧……

    ……

    “讨厌,讨厌,讨厌,我讨厌穿僧袍,讨厌吃斋菜,讨厌臭尼姑,讨厌住在庵堂里!为什么哥哥姐姐都住在家里,只有我要住在那个破地方,好多人欺负我,我要回家……”

    年幼的阿阮还不到父亲的腰那么高,小小的一撮,哭花了精致的小脸。

    “不可以。”苏良断然拒绝,“明天,就将她送回庵堂!”

    “不要,父亲,呜呜呜……”苏阮抓着父亲的衣摆哭个不停,撕心裂肺。

    躲在树后面看着的墨宸默然转身,小跑着回了家,一路闯进父亲的庭院:“父亲!”

    苏温正在庭院里躺在软榻上看书,看见墨宸回来,没什么反应。

    昨日才挨了一顿打……墨宸摸了摸手背上紫红色的伤口,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怯生生走到父亲身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到:“父亲,阿阮她、她现在也长大了,住在庵堂里不太合适……”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说话,一边观察着父亲的表情,俨然是噤若寒蝉的模样。

    年纪小小的他,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

    见父亲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他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您能不能去向叔父说说情,让阿阮留在家中?叔父一向很听您的话……”

    苏温埋头看着那本厚厚的书,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好似永远翻不到尽头。

    墨宸就这样跪着,从天亮跪到天黑,书页上的字迹再也看不清楚。

    父亲总算合上书本,起身,就走。

    “父亲!”他强撑着爬起身,一瘸一拐的跟上父亲的脚步,哀求,“阿阮她明日就会被送走了,求您……”

    “啪!”

    重重的一个耳光毫无征兆的甩了下来。

    “自己的事情还做不好,就想着管别人的事!让你背的兵书背完了?《大学》一千遍抄完了吗?昨天挨得打白打了是不是?看来还要狠狠教训你这小子才记得住!……”

    尚且年幼的墨宸木然的看着父亲发怒的脸,两片嘴型上下嗡动,只觉得这个给了他新生命的男人,是这样、这样、这样的陌生,甚至,比街边的路人还要陌生。

    他的耳边嗡嗡嗡的作响,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什么也听不清,殷虹的血就这么顺着耳朵淌下来。

    “老爷!您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少爷的耳朵聋了!他这只耳朵再也听不见了!”

    ……

    墨宸在噩梦中挣扎许久,想要清醒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回忆一幕幕重演。

    直到耳边的雨声阵阵如雷,才将他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惊醒。

    窗外一道白的渗人的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阵阵,大雨磅礴,这场春雨,来势汹汹。

    些许雨水从未合紧的窗户中渗入,带来冰冷的春风。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胸口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试图起身,可惜,只要稍许挪动,肋下的伤口就会疼痛,再强行动作就会撕裂伤口流血,他无法动弹,只能作罢,抬手擦去额上冰冷的汗水。

    “怎会又梦见那些事。”

    他对着黑色的天顶喃喃自语。

    伤口发痛,脑袋里好似也有根筋绷着,一阵抽痛。

    辗转反侧之下,他感觉到了枕下僵硬的物体。

    探手将那东西摸出,举起对着月光比照。

    ……阿阮的发簪。

    他的心口好似咚的一声巨响,震的他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何时来过?为何会将发簪留下?

    为什么,看着这枚发簪,他会觉得心痛?

    “阿宸,醒来了吗?”蓦然,太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墨宸迅速将发簪收入枕下:“殿下。”

    亮起一抹微光,白衣飘飘的太子托灯走近:“雷声太响了。”

    “殿下怎会在此?”

    墨宸支撑着想起身,太子立马将他搀了起来:“前几夜都是婉莹在照顾,我见她太辛苦,就替她一夜。”

    他这么说,墨宸自然不好意思:“让宫女来照顾便是。劳烦公主和太子亲自照顾……”

    太子不待他说完就打断道:“那怎么行?阿宸你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又是为我受伤,我怎能随意把你丢给他人。”他将灯放置在一旁的灯座上,挨着床沿坐下,“感觉如何?”

    太子的长相本就偏阴柔,被灯光一扶,阴影落下,透出几许妖艳的美丽。

    “好多了。”墨宸道。气氛暖了些,尊称也省去了,“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他迫不及待想弄清楚发簪是怎么回事,阿阮怎会把发簪还给他?!

    “你这次死里逃生,太医说至少需卧床静养两个月。伤口太深,稍许运动就有可能让伤口撕裂,你切莫勉强。”太子显然对墨宸的状况是真的用心在关心的。

    “两个月这么久……”墨宸的眼中露出一抹失望。

    “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太子忽然叹了口气,”你昏迷这几日,圣君回来了。“

    ”圣君?“墨宸蹙起远山般的秀眉,”先帝遗诏?“

    ”是啊。先帝临终前当着群臣的面立下的遗诏,无论何时,只要十七皇子回来,就是新的帝王,谁也没想到,过了十八年,他回来了。而且还出落的那么优秀。“

    太子将百里溯之事与墨宸说了一遍。

    墨宸听的一头雾水。

    真离谱,卧薪尝胆十八年吗?回宫,是要夺得什么?

    上一世没有这一出……

    太子犹自喃喃的说道:”我估么着如今也只有你能与他对手,可惜你动弹不得。唉,他回朝区区一日,不少臣子蜂拥而至,俨然已有君王的架势,假以时日,必成大患。这次太傅提议让我主动出面解决此事,我和三皇兄决定联手,举行一场鸿门宴来对付他。你觉得如何?“

    墨宸卧床休养,不可能介入这一场鸿门宴,决议权又不在手上,说任何话都无意义。他只道:”有太傅在,殿下放手去做便是。属下不在身边,殿下务必小心。“

    ”呵呵,我总不能被你庇佑一世。“太子怅然道,”有时候觉得当太子挺无趣的……“

    这个太子从来都当的很勉强,却只能走下去。

    墨宸知道他只是牢骚几句,也不多话。

    他心中惦记着阿阮,对这些朝事都提不起兴致了:”有我家人的消息吗?“

    ”你养父来过一趟,被我撵回去了。“太子道。

    ”嗯……“墨宸深深看了他一眼,垂了眼帘。

    太子听他的声音有气无力,道:”你累了吗?躺下歇着吧。“

    墨宸确实是累了,在太子的帮助下慢慢的躺下身,扯到伤口又是痛的够呛。

    ”即便是铁人,这么重的伤也不能再勉强了。“太子点了点他胸口上那处伤口的位置,”知道痛了吧?这两个月就给我安安心心的躺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动。“

    ”是,殿下。“墨宸闭上了眼。

    太子吹灭灯烛,在黑暗中端详了一会墨宸的面容,离去。

    墨宸却慢慢的睁开了眼,再度从枕下将发簪取出,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

    阿阮来过,太子却否认。

    她留下发簪,是想要告诉他她来过,还是真的想要将发簪还给他?

    赠发簪有定情之意,他一直都懂。

    而归还发簪,是斩断之意。

    她……

    不行,他得尽快弄清是怎么回事……

    ”唔……“因为空气过于潮湿,伤口又开始发痛。

    ……

    ”报三司、议事院共同商讨,经皇上、圣君共同决定——当朝设立二圣,天子与圣君齐平,共同为云岚国至高无上的君王……“

    巍峨肃穆的金銮殿上,宫人宣读的声音袅袅入耳。

    群臣紧紧的伏地叩首,气氛庄重而又肃穆。

    玉阶之上,是金砖铺就的地面。两驾一模一样的金色龙椅并肩安放在一起,格外夺目。

    一袭金色华贵龙袍的百里溯端正的坐在右侧的龙椅之上,双目威仪的平视前方。

    此时威严的模样,已完全找不到那个小和尚的影子了。

    左侧之位,太子亦一身龙袍,不过较之百里溯的衣服,颜色略浅。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场早朝,从早上、用过午膳继续,开到现在,殿外霞光万丈。

    距离百里溯回朝过去几日,朝廷内部在经历无数场激烈的辩驳和争论之后,最终定下了一条条为适应现在这等状况的制度,一条一条罗列下来,足足有上百条。

    就在今日,全部当朝宣读、册立,开辟云岚国千年以来的首个”二圣“局面。

    百里溯与太子一左一右的坐着,坐下的群臣也明显的分成几派。

    右侧的一派,以国师为首,皆是四十岁往上的老臣。

    左侧的一派,以太傅为首,也有不少人。

    平郡王、礼王、肃亲王等几位亲王则各自为政,不参与其中。

    从坐在龙椅上的二人往下看去,泾渭如此分明。

    ”皇叔,以后还请多多教导侄儿。“太子轻声与百里溯道。

    回宫区区数日,百里溯已收拢了十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太子有心无力。

    其实两个人的年纪相当,不过百里溯更高一个辈分。

    百里溯淡淡道:”朕初来乍到,还请太子提点。“

    太子道:”皇叔客气。后日的宫宴,还请皇叔赏光。“

    百里溯道:”你们已经连着请了几日,朕再推诿也过分了,这次一定来。“

    ”陛下。“一位宫人悄悄从后面的侧门走到銮驾之下,”苏姑娘……又烧得厉害。“

    宫人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但仍有许多人听见了。

    有人低声议论。

    圣君回朝带着一个女子,不是秘密。据闻圣君对她尤为宠爱,除了议朝,随时都陪在她左右,但关于这女子的身份,却被刻意的隐瞒了下来,这,正是群臣争论的焦点。他们都在揣着,那女子是否就是未来的国母。

    百里溯微微坐直身子,托着下巴,目露威严:”别读了。“

    宣读的工人戛然而止:”陛下?“

    ”诏书在皇宫东南西北四个门、以及帝都的东南西北四个门张榜公示即可。“百里溯径直起身,”朕乏了,散朝。“

    宫人立马道:”摆驾回宫——“

    群臣跪下:”恭送圣君。圣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立在人群中,沉了沉脸,他亦随着群臣跪下,可是脸色难看至极。

    被晾在一边的太子沉了沉脸,却又在心底冷笑。

    好好好,他愈是在意那个女人,此事就对他们愈有利!

    水韵殿的偏殿之内,宁神的檀香幽幽的缠绕在空气之中。

    一袭华美宫装的苏阮蜷缩在软香红榻上,美丽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如纸,小小的身躯还在微微的哆嗦。

    百里溯匆匆回来,撇开众人直奔她的房间,二话不说用内力替她驱寒。

    暖暖的气流传入体内,苏阮悠悠转醒,看着百里溯的面容,微声:”阿溯……“

    ”还冷吗?“百里溯对她说话的声音和对臣子完全是两个音调,温柔到死。

    ”好些了。“苏阮喘着气,勉力挤出一个笑容。

    百里溯抚上她的额头,眉头深锁:”又发烧了……“

    苏阮:”嗯。“

    百里溯担忧道:”晚上烧退下去,中午又烧起来,到底是什么病,连我也没见过。“

    苏阮挣扎着起身来,还是觉得浑身没力气,只能倚在他的肩上,微弱的喘着气。

    那天晚上下雨,她回到水韵殿就开始发烧。他一夜陪着她,喂她喝药,又替她驱寒,次日烧退了下去,熟料中午又烧了起来。这几日都是如此,每天中午发烧,夜里退烧,至次日中午时分又会烧起来。发烧的时候她全身冷的发颤,必须靠百里溯的内力才能驱除恶寒。

    她估计是和那天吞服的毒药有关,虽然太傅告诉她这与身体无害,可是鬼才信啊。

    也就七日,忍忍就过去了,不过苦了他,见不得她受苦,硬是要替她驱寒。

    ”陛下,药来了。“宫女端着热乎乎的药送了上来。

    ”都退下吧。“百里溯接过药碗,亲自递到她唇边,一勺一勺的喂上来。

    苏阮乖乖的张开嘴,一言不发的喝下去。

    不过,他不给她送内力的这么一会儿,她身上又开始冒冷汗、发抖。

    百里溯看着心疼,又要来给她驱寒。

    苏阮拒绝:”别再浪费内力了,歇会就好。“

    她的下巴倚在他的肩膀,沉沉的合上眼,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百里溯的手悄然抵上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将内力送入她的体内,将寒意驱散。

    这次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待到她幽幽转醒之时,他已是疲乏至极。

    苏阮倒复原了,生龙活虎的跳下床榻:”今天晚上你还要议政吗?“

    百里溯倚着窗栏,掩去自己紊乱的喘气,摇了摇头。

    ”我们去玩儿啊。“苏阮心情不错。

    ”想去哪?“他也略提起兴致,凝望着她。

    ”摘星楼如何?“在苏阮的记忆里,摘星楼是整个皇宫里最漂亮的地方。

    百里溯颔首:”好……不过,我先歇会。“过多的耗费内里,就算是他也吃不消了。

    ”你在这里歇着,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苏阮哼着小曲欢快的出去了。

    百里溯无奈的摇摇头,他十分担心她的怪病,她倒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这种症状,说做中毒才说得通,可是他替她把脉,也未有中毒的迹象。

    但是并不是每种毒都能通过把脉探出来的,有些毒药隐藏的深,譬如那种需要待几日才发作的毒药,往往要到毒发时才能察觉。

    夜里还是要再翻翻医书,一定要查出病因。

    他倚在软榻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合上眼睡去。

    皇宫的摘星楼,在西南一隅。

    这处阁楼,是云岚国历史上的某位帝王所建,他建造这座阁楼的目的,是为了眺望安睡在皇陵之中的皇后。所以,阁楼所对的方向正是皇陵,而它的高度,在帝都首屈一指,站在阁楼上,可以俯瞰整个帝都的华美景象。

    ”好几年没到这地方来了。“苏阮和百里溯立在阁楼的扶栏边上,眺望着夜色中的帝都,”还是这么美。“

    百里溯看了她一眼:”谁跟我说是第一次进宫,要留在这里玩耍的?“

    ”哈哈……“苏阮大笑。

    ”上回跟谁一起来的?“百里溯道。

    ”我前世的夫君。“苏阮弯下腰倚靠在横栏上,托着下巴,”我们在这里大吵一架。什么事我已经忘了,我记得我很生气,气的想从这里跳下去,真跳了。他突然扑上来拉住我,拽住我的手,硬是把我拽上来,啧啧,他的力气像头牛。“

    百里溯皱眉:”……是上次在城门外遇见的那个男人?“

    ”你怎么知道?“苏阮讶然。

    百里溯绕开了他的话题,从楼顶往下眺望。

    入目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这样的高度,跳下去肯定会摔死。他的神色有些异样:”真不像你会做的事。“

    ”是吧……“苏阮也跟着他低头看着,忽然又转头看他,”阿溯,其实……你并不太了解我。“

    百里溯道:”你想说什么?“

    苏阮抿了抿唇,好似心事一下被他看穿了。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忽然传来的脚步声:”陛下,您要的琴来了。“

    几个侍女托着琴上了阁楼,放置在琴架上,退下。

    苏阮在琴凳上坐下,微微一笑:”想听什么曲子?“

    百里溯道:”什么曲子都行吗?“

    苏阮点头:”只要你说得出名,我就弹得出来。“

    ”大悲咒吧。“他道。

    苏阮瞪他一眼,抬头看了看天幕:”月满西楼,如何?“

    其实她弹什么,他都爱听的。

    他笑了笑表示同意。

    苏阮便端正坐姿,双手抚上琴弦,手指往第一根拨弄上去,一个音节还未出来,突然”砰“的一声——弦断了。

    琴弦一抽,滑过她的指尖,迅速的渗出血来。

    苏阮有些愕然,她抬头看向百里溯。

    百里溯已快步走来,与伺候在旁的宫女道:”去请琴师。阿阮,还好吧?“

    苏阮起身,嘟嚷:”晦气……不要弹了……“

    ”修好了还是一样。“百里溯安慰道,”你看,琴师来了。“

    眨眼的功夫,一位年迈的琴师踽踽的迈着步子,背着工具箱走上阁楼:”参见圣君陛下。“

    百里溯略略点头,又多看这老者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异样,可是又说不上是哪儿有问题。

    琴师便走到一边,仔细检查琴面。

    苏阮和百里溯走到了一边,苏阮感觉很不安,沉着脸一脸的不悦。

    ”还不高兴?“百里溯握住着她流血的手指,忽然低下头将她指尖的血吮吸掉,”还痛?“

    苏阮看着他温柔的动作,抿了抿唇:”不痛了。“

    ”啊……有一件工具在阁楼下面忘了拿……“琴师道,”草民去拿。“

    ”你赶紧修吧,我去拿。“百里溯见苏阮情绪低调,想着赶紧把琴修好。

    他又与苏阮说了几句,便转身往阁楼下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个琴师的身形太熟太熟……等等,那是——

    百里溯心脏扑通一跳,瞬间像是血液全涌上了大脑,他迅速回头就往上跑。

    方走上露台,便见那琴师悄无声息的快步向苏阮冲去。

    而苏阮站在阁楼扶栏的边缘,正望着夜空,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逼近。

    ”阿阮!小心!“百里溯一声大唤,却发现半分内力也使不出来,白日的损耗太大了!

    苏阮听见他的提醒,转身发现了恶意的凶手,立马迅速往旁侧躲开。

    但那老头显然不是一般人,他脚下生风,目露阴光,几乎是一眨眼就扑到她的跟前,亮出一柄闪闪发光的匕首,狠狠的就往苏阮的心口刺入!

    ”去死吧!“

    ”唔!“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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