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初一、午时二刻、菜市口】

    自从明月半夜惊醒,被一群凶神恶煞一般的卫卒给带进了青衣卫之后,她就料定自己必然凶多吉少。

    后来,她听闻韩王李祚竟然离奇死在了翠云楼中,她更加惊惧莫名。

    再后来,在杨文渊的威逼与引诱之下,她又亲口承认,是自己杀死了韩王。

    于是,明月呆在牢房内,只能是静坐等死。

    然而,那一日,牢房内竟走来一位面目俊朗、身影挺拔的年轻男子。他说他叫徐恪,乃是青衣卫内的巡查千户,此来是奉旨复审韩王之案,并且,愿意帮她向天子鸣冤。

    她原本已对活着不抱任何希望,不知怎么地,见了这位徐大人之后,她心中竟又燃起了重新活下去的热望!

    徐恪走后的第二天,又来了一帮卫卒,把她给带到了北安平司的诏狱之内。这帮卫卒对她倒也客气,为首那位姓古的百户,一路上对她都尤其照顾,完全没有把她当犯人看待。

    而且,那位古百户还特意为她安排了一间干净敞亮的牢房。她走进牢房里面,只见床铺异常整洁,地面、墙角都已经打扫过,内里的桌、椅、柜、几等物一应俱全,倒好像,她走进的不是牢房,而是一间客房一般。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位“徐大人”的缘故。

    昨日晚间,明月呆在甲字十一号牢房内,她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便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屋顶,无人能知其心中之所想……

    她想来想去,才发现这世间的一切,她好似都无心去想,就只有一个身影,却时常在她脑海里浮现。

    那是一个形貌俊雅、神情潇洒的青年身影;是一个她只需看过一眼,便久久不能忘怀的男子身影。令明月格外感到奇异的,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中,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几许倦怠和郁郁,又隐隐透着一丝倔强与傲然。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对这位才与他见过两面的“徐大人”,她心中竟充满了好奇……

    此刻,在牢房中间的一张方桌上,却已摆满了一桌子的酒菜,那是古材香特命丁春秋出去采办而来的一桌酒食。在古材香的心中,自然是猜测,今晚定会有人来密会这位明月姑娘。

    只是,古材香万没料到,到了戌时深夜,果然有人特意来特意探望明月,只是,那人不是南宫,却是徐恪。

    明月一见徐恪走进牢房,立时脸上一喜,怡然道:

    “徐大人,您来啦!”

    “嗯,我今夜无事,特来看看姑娘!”

    “大人快请坐!”明月搬来一张椅子,放到徐恪身前。

    徐恪就在方桌前坐下,歉然道:

    “都快亥时了,我这个时候过来,没有打扰到姑娘的休息吧?”

    “这个时候,大人还能专程来看看明月,明月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有打扰啊!”明月也在徐恪的对面落座,回道。

    徐恪还是一脸惭愧的神情,不无惋惜地叹道:

    “明月姑娘,你的案子,我虽已托人向皇上求情,奈何皇上还是不肯饶你,咳,可惜、可叹呀……”

    明月却淡然道:“算啦!若天要我死,明月坦然受死就是!徐大人的心意,民女心领了!大人也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天意!”

    见此时此刻,自己原本是想来宽慰明月,却反而由明月来宽慰起了自己,徐恪心下不禁又是惭愧又是钦佩,他更觉这位明月姑娘,可真是一位人间的奇女子!

    “徐大人……”明月忽然展颜一笑道:

    “不管怎样,明月也还有一夜可活,这一夜的良辰美景,明月可不想白白虚耗!大人既然来了,不妨就陪明月一道用膳吧?您看,酒菜都是现成的……”

    “好!”

    徐恪点了点头,当即拿起了筷子,眼前的方桌上,摆满了“脆皮鹅”“烧花鸡”“醋溜鱼”“虾仁豆腐”等等精美的菜肴,都是些长安城里的名菜。徐恪不由暗道,这古材香倒真有心,竟为明月准备了如此丰盛的一桌酒菜,就如同专为我们预备好似的。

    徐恪今日,午膳未进,晚膳在家里也没吃好,这个时候,面对着一桌子的酒菜,他腹中忽然又起了极大的胃口。

    明月站起身,端起酒壶,给徐恪与自己均倒满了酒。

    “徐大人,明月敬你一杯!”明月端起酒杯,敬道。

    “好!”徐恪也端起酒杯,两人碰了一杯之后,各自一饮而尽。

    “好酒!”

    “好酒!”

    接下来,两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闲聊了起来:

    明月道:“大人,您是长安人么?”

    徐恪道:“不是!”

    “听您的口音,好似从南方来的?”

    “我是杭州人,老家在杭州府、余杭县、徐家庄。”

    “杭州府?那里离长安很远吧?”

    “嗯,大约有两千多里。”

    “两千多里?这么远!您是怎么来的长安呀?”

    “多半是骑马而来,若是遇水则行船,有车就坐车……”

    “大人真是风趣,民女是问,您一个南方人,年纪又这么轻,您是如何做到,在京城里当了这么大一个官儿?”

    “我也不知为何,就做了这么一个官儿?”

    “大人的家世,非常显赫吧?”

    “我父母都不过寻常农人,而且,他们在我十岁那年,都已双双病没!”

    “啊?大人对不住!民女不该问大人这些……”

    “无妨,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那……大人从小就没了父母,这么多年,您是怎么过来的?”

    “到处乞讨,吃百家饭,就这么……活过来的!”

    “想不到,大人的幼年,竟比民女过得还要辛酸!”

    “哎!也还好啦!你不知道,这百家饭的味道,其实也蛮好吃的,滋味不比今日的这一场酒席差呢!”

    徐恪用筷子夹起一块“醋溜鱼”放入嘴里,慢慢咀嚼之后缓缓吞下,只觉鱼肉嫩滑,酸中带甜,味道不胜其美。他蓦地就想起了自家杭州府的那道家乡名菜“西湖醋鱼”。想当年,他为了求一口糊口之食,每每蹲守在杭州城内各大酒楼饭庄的门口。每见小二拎出一桶装满了剩菜的泔水桶,他就要奋不顾身地上前捞出一些残食塞入口中,这其中,就时常有西湖醋鱼的味道。然而,当年的自己衣衫破烂、蓬头垢面,进出酒楼的食客每每见自己一副肮脏邋遢的样貌,都要忍不住掩面咒骂。为这个,他也没少挨那些跑堂的毒打……

    “大人真是一位与众不同之人!”明月笑看着徐恪,又起身为徐恪的酒杯倒满。

    “那……大人是何时来的京城?”明月又问。

    “去年十月!”徐恪答道。

    “大人在长安城,也才不过半年?”

    “是啊!”

    “恕民女好奇,大人只是一介平民,又自小乞讨长大,如何在长安城里才呆了半年,竟能当上青衣卫的一个千户?”

    “哈哈哈,不瞒姑娘,莫说是你,我也好奇呀!”

    “看来,大人委实是一个非同寻常之人!”

    “哪里有什么不寻常,只不过,我的运气,一向比别人要好一些而已!”

    “运气?”

    “是呀!”

    “大人这一路走来,真的就只凭运气?”

    “是的!”

    “明月再敬大人一杯!愿大人一直这么好运!”

    “好!多谢明月姑娘!”

    ……

    两人又接着对饮了一杯,这之后,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人所聊的话题,也大多是与徐恪相关。

    徐恪有好几次想要问一些明月的过往,但看明月的神情,还是忍住没问。

    看得出,明月对于自己的过去,好像没有一天是满意的。

    时间很快地流逝……

    长夜漫漫,这一个夜晚对于长安城内的大多数人而言,兴许都极其地无聊,然而对于眼前的明月来说,却又是无比的珍贵!

    在明月的内心,她多么想,时光从此凝固,那铜壶滴漏忽然间就能静止不动,让这一个漫漫长夜,永远不要天亮。

    然而,时光之岁悠悠流淌,何尝会为谁停留?

    转眼间就已是亥时六刻,再过得两刻,就是子时了。

    徐恪起身告辞。他心中想,这个时候,诏狱中也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胡姐姐她们应该不会来了。

    明月虽万分不舍,却也只能与徐恪敛衽为别。

    徐恪将出牢门之际,兀自问道:

    “明月姑娘,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未了的心愿?”明月摇了摇头,她心道,今夜我能与你徐大人相见,便已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那……在下就告辞了!”

    “大人!”明月还是叫住了徐恪。

    徐恪回头,望着明月。

    明月最后说道:“大人可否让人为明月买一身白衣?待明日午时,明月法场受刑之时,想穿着一身白衣离去……”

    徐恪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出门。

    ……

    ……

    徐恪离去之后,明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成眠。

    她尽量不去想象,自己明日要受的“凌迟之刑”该是何等的痛苦,然而,她又如何不能停止心中的想象?

    一想到明日午时,就要加诸于她身上的那种“千刀万剐”之刑,她立时就吓得浑身颤抖;而一想到徐恪那倔强又忧郁的眼神,清润又美好的声音,她又倍觉温暖……

    她虽已不畏死,但也满怀生的希望!

    她明知自己必死,但依然对徐恪抱有一丝幻想。她心里不断想着,这位徐大人他运气如此的好,说不定,明日真的能出现奇迹呢!

    她就在这种时而忐忑、时而恐惧、时而幻想、时而兴奋的心情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未几,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在睡梦中,明月只见自己被绑在一处高台之上,有两名恶鬼一般的刽子手,各自手执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他们一上来就要扯去她一身的白衣。

    明月又惊又羞,又急又怒,吓得在那里大叫着:“你们干什么!……不许碰我的身子!”

    那两名刽子手却咧着嘴,狂笑道:“我们干什么?我们要把你给剐了呀!万岁爷判了你一个凌迟,我们也是没法子,小娘子,一会儿可就对不住喽!”

    “住手!剐就剐!你们剥我的衣服做什么!”明月兀自在大声叫喊着。

    其中一名刽子手却满脸淫笑道:“废话,不扒了你的衣物,我们怎么给你剐一千刀啊?啧啧啧!小娘子这一身的细皮嫩肉,等一会儿就要变成一堆碎肉,可惜喽!”

    另一名刽子手也不闲着,跟着笑道:“放心吧,小娘子,我师傅的刀功,可是整个长安城里顶尖的!一会儿,他这第一刀会从你胸前的尖头头下去,师傅的刀法快,准保不让小娘子疼着……”

    两名刽子手一边说着话,一边手脚也不闲着,三下五除二就已褪去了明月的一身白衣,直骇得明月忍不住大声喊道:

    “救命啊!徐大人救命!徐大人……”

    “你喊什么救命!咱们奉旨行刑,你喊破天也没用!”

    “什么徐大人张大人,这会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两名刽子手根本不理会明月的叫喊,转眼间就已将明月浑身的衣服都扒得干干净净。其中一位年老的刽子手从腰间掣出一把薄刃尖刀,又拿着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噗”地一声,将酒水尽数喷吐在刀刃上。

    “救命啊!徐大人救命!徐大人……”

    明月嘴巴大张,却已然吓得喊不出声。

    那刽子手一把捏住了明月前胸的突起,操起尖刀就要下刀,猛然间空里响起了一声暴喝:“住手!”

    明月抬起头,只见一身蓝袍的徐恪,宛若一位天神一般,自空中翩然降落,他双脚刚刚落地,便一掌将那年老的刽子手打翻在地。

    “明月,我来救你了!”

    “徐大人,吓死我了!”

    徐恪急忙解开了绑缚明月的绳子,明月顾不得衣服没穿,便“婴宁”一声,痛哭流涕地倒进了徐恪的怀里。

    梦里面,徐恪一边怀抱着明月,一边柔声安慰着:

    “没事了!明月,圣上已免了你的罪,你可以活下去了!”

    ……

    “铎、铎、铎!”牢门外传来一阵敲门之声,明月终于梦醒。

    此时,已是四月初一的卯时,这一日的太阳,已悄然自东边升起。

    明月坐起身,这才发觉自己,仅仅是做了一个梦。

    不过,这个梦境是如此惊惧又甜美,直到梦醒之刻,明月的脸上,依旧荡漾着一股笑意。

    牢门打开,走进来的却是北安平司的校尉丁春秋,他手里拿着一套叠好的白衣。

    丁春秋一进牢房,就满脸堆笑道:

    “明月姑娘,徐大人命我给姑娘买一身白衣,这时间太紧,我就在东市里随便买了一套,也不知大小合不合身?”

    “放着吧,多谢这位大哥!”

    “好嘞!”

    丁春秋放下白衣,讪讪地退了下去,他走出牢门之刻,脸上也是一副惋惜不尽的神情。

    明月定了定神,思绪终于回到了现实之中。但她回想着昨夜的梦境,感觉却是那么地真实,真实地就好似刚刚发生一般,以至于她此刻,心中还是突突地狂跳不已。

    昨夜一梦,让她自生而到死,由死而又生,然而这一整个生生死死的经过,仍不足以让她如此心慌。

    最让她心中激动不已的,却是最后那一刻,她连衣服也没顾得上传,就纵身扑到了徐恪的怀中……

    然而,梦境总归是梦境,明月看着眼前的一身白衣,也只能接受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

    现实等待着她的,依旧是死亡!

    于是,明月起床下地,给自己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后,便换上了那一件干净的白衣。

    过得一个时辰,便有两个卫卒,带着她离开诏狱,跟着所有行将被处决的人犯,来到了菜市口的刑场。

    整条菜市街,已是人山人海,围观的百姓见了她走来,无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用力挥手、高声呐喊,就仿佛明月此番要走向的,不是法场受死,而是上到西天极乐世界!

    明月所到之处,观者尽皆如潮涌动,押送人犯的北司卫卒,费了好半天劲,终于把明月一行送到了法场中央。

    卫卒将明月绑在了法场正中的木桩上,其余人犯全都跪倒在地。

    时间很快地过去,明月只见头顶的那一轮旭日渐渐高升,转眼就已是午时了。

    她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然而,明月的心中,不知为何,仍然固执地相信,那一个一身蓝袍的俊美少年,定然会如天神一般地下到法场,会凌空大喝一声“住手!”会伸手解开她的绑绳,会来……救她!

    午时一刻,鸣炮一响!

    明月呆呆地望着天空,天空中只有一轮明亮耀眼的旭日,春日里的阳光是如此温暖,温暖地让她好想舒舒服服去睡上一觉!

    午时二刻,鸣炮二响!

    明月长叹一声:“看来,这真的就是我的命了!徐大人,明月先走一步,只愿你一生都能好运!”

    ……

    ……

    然而,就在明月已然绝望的刹那间,天空里果真飞身而来一个蓝袍身影,明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

    徐大人真的来救她了!

    徐恪突然自人群头顶飞身而落至法场中央。环列于法场周围的禁军兵士不知底细,还以为是匪徒欲公然行劫法场。领头的参将一声令下,弓箭手立时张弓搭箭,箭簇尽皆对准了徐恪。其余的兵士操起刀枪,正准备冲上前去将徐恪重重包围。

    北司的两名掌旗忙带着一干卫卒也奔到了法场中央。他们一见是千户大人,忙各自俯身施礼。有一位掌旗立时向四周的禁军连连摆手道:

    “是自己人,这是我家千户大人!快放下弓箭,快放下!”

    禁军纷纷收起刀枪弓箭之际,徐恪站立于明月对面,清了清嗓门,忽然高声宣道:

    “圣上有旨,尔等跪地听宣!”

    青衣卫所有卫卒当即纷纷跪倒,刑部里的衙役、两名经历还有一名掌固以及那五名刽子手见状,也都跟着跪倒于地。

    这时,天空中旭日朗照,一抹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徐恪的头顶,将徐恪朗润而挺拔的身影,照耀得金光万丈……在明月的眼中,此时的徐恪已然不是一个凡人,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尊披着金甲的天神!

    只听这位“天神”朗声宣道:

    “圣上口谕!翠云楼中一干人犯,均与韩王一案无关,之前种种罪名,尽予免除,所有人犯,即行释放!”

    绑在木桩上的明月,悲喜交加,高声喊道:

    “民女叩谢圣上隆恩!”

    明月仰望着苍天,向头顶那些或许存在于冥冥中的神祗大声喊道:

    “老天爷,你终于开眼啦!”

    就在明月身后跪倒在地的老鸨杨晓晓,也跟着喊道:

    “民妇叩谢圣上隆恩!”

    这一下,其余的翠云楼杂役,总算也知道自己不用再被砍头,于是纷纷喜极而泣、涕泗横流道:

    “草民叩谢圣上隆恩!”

    “谢万岁爷!万岁爷圣明啊!”

    围观的长安百姓,此时大约也看懂了法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是哪一个老者,抢先喊了一声:

    “老天爷终于开眼啦!明月不用死了!”

    “万岁爷圣明啊!明月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欢呼了起来,仿佛明月的赦免,对于这些围观者而言,竟比过一个元日佳节还要痛快!

    见青衣卫和刑部的人兀自跪倒于地,徐恪便吩咐道:

    “皇上口谕已宣,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放人!”

    “是是是!”众卫卒、衙役急忙逐个起身,于是放人的放人,搬刑具的搬刑具,挑水桶的挑水桶……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卫卒们将那些人犯一个个解开了绑绳,见有几个杂役还愣在原地,不知该干嘛,卫卒便叱道:“圣上已饶了你们的罪,还不快走!”

    “是是是!”杂役听了这一顿怒声训斥,心中却是欢快无比。

    对于这些死囚而言,刚刚从死的绝望中,又回到生的希望里,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感到欢愉了!

    围观的人群,见已无刑可看,于是纷纷转身,各归家门。

    禁军在参将一声令下,也调转矛头,径自回衙。

    那五个膀阔腰圆的刽子手,神情却最是懊恼,原本杀一个人可得一两银子的“人头银”,今日已全部泡汤。刽子手们只得拖着各自的那柄鬼头大砍刀,悻悻然离了法场……

    徐恪走上前,亲自为明月解开了绑绳,这一次,明月却没能如梦里一般,“嘤咛”一声,扑倒在徐恪怀里。

    她与徐恪,算上今天,也不过才见了三面而已。

    她虽是一名青楼的头牌,然此时此刻,她心中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含羞。

    她望了望头顶的阳光,又望着阳光下的徐恪,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就仿佛她眼下,依然在梦境中一般……

    “明月姑娘,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儿?”

    这时,明月还未来得及感激徐恪,徐恪却已打算向她告辞。

    “哪儿都可以去呀!现下,你已是个自由之身了!”徐恪笑着道。

    徐恪看了看周围,见所有人犯均已散去,今日之事已了,他便也打算回府。他要将这一个好消息,第一个告知于胡依依他们。

    “姑娘,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姑娘也别在这里留着了,此地阴气重,不宜久留!”

    言罢,徐恪朝明月笑了一笑,便顾自回走。

    “等一下!”

    他走了没几步,明月就奔到了他的面前。

    “明月姑娘,你还有事么?”徐恪问道。

    明月忸怩道:“徐大人,明月如今已没有家,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大人可否……可否……?”

    然而,这下面的半句话,明月却还是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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