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房产的事异常顺利,到中午十一时之前,吴安平已完成三十七宗交易,将租界区的三座花园式别墅、七间公寓、十一栋独院住宅、四个货仓及华界十二处房产,统统转到了夏听白的名下。

    相比之下,租界的房产自然要比华界的贵不少,但据袁癞子说,近一个月来,租界的房产价格已下降一成五到两成,而华界的房产不降反升,虽没涨到一成那么多,但总是比原来高了那么一点点。

    吴安平便问究竟。

    他其实不指望从袁癞子这里得到答案,但没想到袁癞子竟说出一番道理:“租界里挤满了避祸的外国人和中国人,按说房价要涨的,只是现在**闹得厉害,隔三差五发动工人冲击租界,洋鬼子谁不害怕,都想尽快将房产出手套现,有钱买的又没那么多,这价自然就差些。再说了,要是真取消租界,这价指定还往下落,现在降价出手,没准还能挽回点损失。”

    “华区不一样。虽然有风声说,国民党和**要内讧,但中国人什么阵仗没见过,不过就是些杀头、掉脑袋的勾当,说不定,死的人还没有海滩每天饿死的人多,谁也吓唬不了谁。租的人多,买的人多,这房价自然就涨,那些房主也不像外国人,用不着降价套现,套了现也去不了外国,还得在海滩窝着。”

    夏听白悄声道:“怎么他说起来,好像很自豪?”

    袁癞子确实有点得意的样子,吴安平瞅他两眼,苦笑着回应夏听白道:“或许因为,他终于发现中国人有一样胜过了外国人。不过,要是真像他这么说,对辛逢馥他们就很有利,浦东有许多土地和仓库房产掌握在外国人手里,趁这个机会,应该能低价收购一批。而且我们不缺钱,只要外国人愿意卖,就算再加些价也没问题,现在看,大部分应该是愿意卖的。”

    夏听白道:“那我们这边呢,还继续收购吗?”

    吴安平摇摇头道:“三十七处已经足够用,无需再买,倒是如有合适的临街商铺,不妨兑下一些,日后交给骆春琴、郑大钧他们打理,就能安置不少人。”

    三十七处房产,总共花费吴安平两百多万银元,如果不是时局混乱,估计海滩新来一位财神的风声,立刻就能传开。

    即便如此,那些过来集中交易的人,见吴安平竟同时购买好几处地产,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也都动容咋舌,而其中几个外国人,更是又递名片,又殷勤示好,期待另有些交易机会。果然,前批人刚走,后批人未来,这当中就有十几个电话打进饭店,都是打算朝他推销房产。这显然是那些房主透的风。

    那两百万银元,吴安平用了一部分银元券,其他则是用英镑假钞完成交易。有趣的是,确实有几个人对英镑真伪存疑,交易前曾专门找来银行职员辨别,那几个银行职员反复细致检验后,竟没发现任何不对。

    虽然钞票序号重复总是一个风险,而且吴安平每年输出的假钞价值数亿美元,但因为已分散到数种货币之,实际仍在百分之一的安全额度之内,轻易不会被发现,而且即便发现也找不到他头。

    房产到手,而那七百多号人也都已沐浴更衣,焕然一新,再不复乞丐和苦力形象,吴安平便让郑大钧、骆春琴、袁癞子分别安排他们入住,只将租界的花园别墅、货仓全部留下,另在租界和华界各留了七座独院和两间公寓。别墅、独院、公寓他会各留一套,方便日后来往海,其他则会交给张树声、马英图使用。

    中午十二时,他已在闸北西藏路及曲阜路邻近的两座宅院内,布置好两座小型的地下军火库。每座军火库各藏三百支手枪,三百支步枪,五十柄冲锋枪、五门四十七毫米迫击炮,及五个基数的匹配弹药。另外,米尔斯式的菠萝型手雷,也各放了五箱。这些军火,都是在印度南部挖宝时扫荡英军军火库得来,全是英军现役的制式装备,当然,一个子也没花。

    物资库就设在光复路东段的一个货场内,这个货场遭过火灾,只是无钱修缮,就有些荒废下来。吴安平见货场位置不错,而且没损毁的仓库还有三座,就决定花钱买下让张树声他们自用。当然,日后还需修缮,但由于并不需要对外经营,暂缓些也是无妨。

    这座物资库,虽然转运的粮食、布匹、成衣、烟酒、罐头等日常消费品不少,但都不算重要,除了一些特别的美国货,其他在海都能买到。最重要的是,吴安平为张树声、马英图准备了一些特战器械、十五部军用电台以及十辆轿车。此外,还有十辆道奇卡车放在院中。

    准备完一处,吴安平便命袁癞子和郑大钧各派些人暂时把守,并仔细交待他们,如何与黑水公司的人交接。然后他启动引擎,又来到菲里克旅馆的某间客房,留下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条。纸条,交待了军火库、物资库及几处房产的位置,正等着他们前去交接。

    黑水公司的几个特勤战士,一直在菲里客旅馆等待,到中午十二点,见时间已到,他们便进到那间客房,顺利拿到了纸条。

    虽然此类行动早严格规定不准窥视,但谁都有好奇之心,自那樟木箱搬入客房,并顺利拿到接头人的指示,特勤战士便都多个心眼,格外注意那间客房的动静。但一日过去,他们并无见到有人进出,待一进房,却又发现接头人已经来过,种种惊讶佩服,实在难以形容。

    由清晨开始,张树声、马英图这边就一直紧张忙碌,在布置晚间的行动计划。

    近百位特勤战士三三两两被派了出去,由冯宝、郭岳及楚定一的手下带领,穿梭在海滩的大街小巷,确定目标人物,勘察进退路线。虽然时间紧迫,而且要清除的目标接近百人,涉及二十二家帮会,但对黑水公司特勤组的人来说,却还称不多难为。

    他们过战场,进入黑水公司后,一应训练又始终参照后世特种兵的训练大纲进行。毫不夸张地说,这些人一个个都已是职业化的杀戮机器,对付一干海滩的流氓混混,若再有什么闪失,那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当然,行动之前,他们也需要熟悉周边环境,并根据目标人物的生活习惯,制定有针对性的行动方案。如果缺少这些必要的准备,他们或许连人都认不清,自然无法保证行动成功。

    另外,昨晚在光复路已开过一次洪门香堂,二十三家帮会首领尽数答应加入“忠义社”,这一股力量还需要加以整合,使原来相对独立的这些帮会组织,尽快整合成为忠义社旗下的堂口,或者说分支机构。

    这件事说起来复杂,做起来反倒简单,这些帮会说白了就是有地盘没工头的包工队,只要知会一声,底下人不反对,就算完成了第一步。至于将来怎么发展,虽然要做些讨论,但总不是三两天就能确定,这和目前的行动没有冲突。

    中午,张树声要在光复路再开一次香堂,相请其他十三家帮会的龙头和坐馆大爷,以及二十二家帮会中的“楔子”。

    那十三家帮会中,有八家属洪门系统,另五家虽是新兴,但组织严密也极有规矩。这都是较为传统的帮会组织,内中讲究很多,并不是凭谁势力大就能轻易吞并,但张树声想要收服这些帮会,却又不难。一来他青洪帮的身份高,二来西北的势力及钱途无限,能加入忠义社,反倒是一次极难得的能台面的机会,这些人只要不傻,自然会有所衡量。

    而那些所谓的“楔子”,其实在其所属帮会,就是“二五仔”、“叛徒”,只是他们所在的那些帮会,当真都是无恶不作的一类,无论是觊觎首领的名位,还是不满帮会的作风,这都都减轻了他们在背叛行为的心理压力。而对于他们,在开过洪门香堂,将之纳入“忠义社”后,还需分别制定计划,确保在其帮会首领被清除后,他们能取而代之,顺利登位。

    其实,海的帮会势力,虽已深入到社会各个层面,无孔不入,但其中鱼龙混杂,真正称得帮派的,实际根本没有几个。九成九的帮会势力,都只是以其头目为中心,结成一个势力圈,组织说不多严密,只要清除掉头目,势力散了大半。

    当然,只要是帮会,大致都差不多,所以张树声一旦决定下手,以黑水公司在海的武力及财力,基本可以保证无往不而利,而海滩帮会势力的大格局,也势将因此而有大变,在势力最大的青洪帮之外,或将再崛起一个声势惊人的“忠义社”。不过,“忠义社”亦属洪帮,这对许多人来说,或许会是个安慰。

    西北的实力有多强,张树声不说尽知也是深知,是以自吴安平请他带队到海那一刻,他就已预料到,自己或将会成为海滩空前绝后的帮会大亨,成为数百年帮会历史一个永久的传奇。

    当然,他只会是名义的龙头,不可能掌握绝对权力,而且帮会地位再高,比起他解放军师参谋长的身份,也不见得有多光荣,但正如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每一个在帮的人心中,也都有一个辉煌的江湖梦。他老而弥坚,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愿错过。

    张树声为整合一众二三流帮会,可说费尽心力,自到海就几乎未合过眼,所作所为,无非是要让“忠义社”能以一个足够震撼的姿态,一步跨海滩帮会的最中心舞台。而这,恰也是吴安平最希望看到的。

    说起吴安平,此时他正和夏听白在南京路徜徉。

    昨晚,夏听白本想一睹夜海的繁荣,可惜因临河窝棚那边的事耽搁,此时军火库已经交接,郑大钧、骆春琴、袁癞子又带人收拾新购的房产,准备入住,一时无事,她自然要拉着吴安平,先年前的大海,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受后世的海印象影响,要游年前的海滩,沿江外滩和南京路自然是非去不可的地方,而此刻,它们仍属于租界。或许是觉得,在后世这些地方总演绎着情侣间的浪漫,吴安平和夏听白没准人随从,而是自己开车,要来一段自由行。

    海南京路,最初起源于从外滩通往河南路抛球场的花园弄,后向西延筑至浙江路,再后又延伸至西藏路,是海开埠后最早建立的一条商业街,有“中华商业第一街”之誉。此时的南京路,名声比后世更大,可说是世界最著名、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只有纽约的第五大街、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伦敦的牛津街可以媲美。

    东起外滩,沿南京路往西,沿街陆续有开设英资的海前四大公司,即福利公司、惠罗公司、泰兴公司和汇司公司,又有侨资的海后四大公司,即先施公司、永安公司、新新公司和大新公司,此外还有协大祥、老介福、亨达利、恒源祥、张小泉、老凤祥等许多很有名声的老店、特色商铺。这些加在一起,便构成了这时代南京路难以想象的繁华。

    天气不是很好,一过正午便阴了起来,虽然直到三点钟仍未有春雨落下,但不时隆隆作响的雷声,总让人感觉到一些湿意。

    吴安平把车停在河南路,便招呼夏听白下车,从知机而至的挎篮童贩那里买了两把花伞,这才沿着河南路向西踱去。

    能看到的风情,沿街他们都已看到,只不过和预期相比,也说不多兴奋。

    租界是禁止行乞的,所以南京不到几个乞丐,但那一副民国众生相,看了却更令人烦闷。

    缠着头巾的印度巡捕,打身边路过,总有一股难闻的咖喱味扑鼻而来,让人一阵阵恶心;在三两成群的西装青年、旗袍少妇的身,那种油油的发胶味、腻腻的香粉味,也总让人忍不住要打喷嚏,更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故作姿态的挂着“密斯”、“密斯特”前缀的称呼,入耳胃即要犯呕。

    除此以外,大腹便便的富翁、肌骨嶙峋的烟鬼、满脸菜色的苦力、一脸谄笑的跟班、半袒着胸腹的瘪三、油头粉面的白相人、花枝招展的妓女、趾高气扬的华捕、忍气吞声的摊贩、放浪形骸的醉鬼、形如枯槁的学究、华丽做作的白种人、漠然麻木的流浪汉、声嘶力竭的报童,一切一切,无论男女老幼,也无论中洋白黄,都一下子涌到面前,显得既特别不真实,又真实得很沉重。

    “if诱lvrdeliveriggi,breiven;if诱rdeliveriggi,brei”

    “你说什么?”夏听白突然嘟囔出几句英语,只是吴安平没听清,就惊讶追问。

    “没什么。”夏听白在马路牙子边站住,注视着来往的人群,叹口气道:“我记起一句话,突然觉得很配这海,就下意识说了出来。这繁荣的海,似乎任何时代,都兼具着天堂和地狱两种特征,让你忍不住爱它,更忍不住恨它。”

    吴安平并不明白夏听白话里的意思,但知道她其实并没有以这时代的眼光来看待海,便摇着头说道:“任何时候,海都不是天堂。你朝那边看,这繁荣的背后,有多少龌龊且不说,最起码一直在支着枪口。”

    经过示意提醒,夏听白才终于发现,几乎在每一个繁荣的街边道口,租界巡捕房都配置了严密的警戒网,而装备轻机关枪及摩托脚踏车的巡逻队,也同样相望不绝。

    “气氛怎如此紧张?”

    “你忘了?**正发动群众,准备如同收回汉口租界一样,也要将海的租界统统收回,这些外国人又恨又怕,隔三差五就怕面对一次冲击,如何敢大意?”

    还真被吴安平说中了。

    公共租界、法租界的各国领事及军警当局,早在革命军入沪前就已开过联防会议,鉴于汉口租界被中国工人及百姓收回的耻辱经历,决意要维护自己之尊严,强硬以对。

    在重要地点及租界外围,已有装甲汽车及各国陆战队布置的防线,一挺挺机关枪对准了可能遭到冲击的十字街口及行军必经路口;在租界内部,则主要是依靠巡捕及军警,组织武装巡逻队,严防可能出现的示威游行失控。说来说去,这些外国人其实被汉口、九江工农联合收复租界的行动吓怕,南京事件爆发后,这种恐惧随之扩散,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国民革命军入沪后,虽与各国领事达成妥协,答应不以武力强行收回租界,然而**领导的工人运动,声势之大之雄,比之革命军更让租界当局忧心。为避免进一步激怒中国人,防止出现难以控制的混乱局面,面对高呼反帝口号冲击租界的无数示威群众,租界当局虽并不敢轻易开枪,但巡捕房、军警及驻军却出动更为频繁。

    租界外围,设立了许多戒备森严的检查岗,吴安平和夏听白以为是常态,却不知道,如果不是有仿制的租界户籍卡,及他们开着一辆美国车,这外滩及南京路两人根本就进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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